沈景修是被一陣叮鈴咣當的聲音給吵醒的。

  其實這聲音並不算是很大，但他這兩天睡眠比較淺，所以一點動靜他就醒來了。

  伸手拿到床頭櫃手機一看，他發現現在才早上五點多。

  冬天的五點鐘外面的天還是黑的，這個時間點家裡發出這樣的聲音是很不正常的。

  他起身下樓，循著聲音找到了廚房。

  還沒走到門口，他就看到了一個正在忙碌著的纖細背影。

  很顯然，那個背影不屬於張嫂，也不屬於家裡的任何一個傭人。

  而是屬於溫顏！

  可是她怎麼會這麼早起來在廚房裡做飯？

  沈景修感到奇怪，不禁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溫顏，你在這裡幹什麼？」

  沈景修走到溫顏背後的時候，溫顏正在全神貫注地切著西紅柿。

  突然聽到頭頂傳來一陣聲音，她嚇的差點就把刀給扔了。

  「大哥！」溫顏猛然回頭，「你嚇死我了，你怎麼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

  沈景修朝一旁的抽油煙機抬了抬下巴：「我走路是有聲音的，但煙機工作的聲音太大了。我還想問你呢，天還這麼早，你怎麼就自己起來做飯了？」

  她來廚房顯然有一段時間了，旁邊還備著切好的牛肉條和青椒。

  「我看你做的好像也不是早餐，為什麼？灶上也沒煮東西，為什麼要開著煙機呢？」

  「額…………」這就叫溫顏感到有些尷尬了，「說出來你別笑話我。家裡的廚房我還真沒怎麼用過，這個灶台也太智能了，我剛剛好像就揮了一下手而已，不知道哪裡就感應了一下，然後這個煙機就開始工作了。我是想把它關掉來著的，但我試了下好像不太行。要不你幫幫我？你看起來好像很懂的樣子。」

  「…………」沈景修眯下眼，「那你讓一讓，我來研究一下。」

  「好嘞，那我去旁邊切菜。還好咱們家廚房夠大。」

  沈景修『嗯』了一聲，開始研究起抽油煙機。

  溫顏也回答了他剛才提出來的問題。

  「我現在做的確實不是早餐，就是幾個我親生母親生前喜歡吃的家常菜而已。」

  「哦？」沈景修訝異地看了溫顏一眼，「溫阿姨不是在你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嗎，那個時候你應該還沒有記憶吧，你怎麼會知道他喜歡吃什麼？」

  溫顏小小地賣了關子：「要不……你猜？」

  沈景修輕蹙了下眉，思考了一瞬後，他覺得自己好像猜到了答案。

  「你找許傑了，你問了他對不對？」

  「滿分作答！」溫顏笑嘻嘻地看了沈景修一眼，「不愧是能當大哥的人，一下就猜到了。」

  剛好這個時候沈景修也已經找到了煙機的開關，他關掉了煙機，廚房頓時就安靜了下來。

  「所以，你心裡已經做出了選擇是嗎？」

  周遭的環境突然變得安靜，溫顏還有些不習慣，感覺襯的這個話題都變得沉重了起來。

  不過現在她的心情卻是輕快的。

  「嗯，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現在我一點也不糾結了。」

  「那你能跟我說說嗎？」

  「嗯……，可是現在還不好說唉，因為我要等見到許傑以後才有最終結果，等我回來了再告訴你吧，行嗎？」

  「你還約了他見面？」

  沈景修問著，又看了一眼溫顏手中的菜，「所以這些也是為他做的嗎？」

  「NO，」溫顏誇張地沖沈景修皺了個眉，「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嗎，是給我媽做的。不過我確實是約了他在墓園見面。做幾個我媽喜歡的菜是為了去看她。」

  然而聽到這話的沈景修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麼早，你跟他約了在墓園見面？」

  溫顏點頭：「因為他人早就已經在那裡了，估計昨晚上就到了。我也是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才聽出來的。」

  「那你是怎麼想到突然要給他打電話的，是因為在市局看到的那些檔案和王主任說的那些話嗎？」

  「是，但也不全是。昨晚我夢見我親媽了，所以醒來之後就給他打了個電話。」

  「那你夢見了什麼？」其實沈景修並不是一個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

  但事關溫顏，他就是忍不住要追問個清清楚楚才行。

  溫顏也沒有要隱瞞沈景修的意思。

  不過她知道現在還早。

  便就問道：「但是大哥你不困嗎，現在還很早呢，你確定不多睡一會兒？對了，你應該是被我給吵醒的吧？我剛才打翻了一個盆，那震天響，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不是，我時差還沒完全倒過來，所以本身就睡得很淺。」

  溫顏點頭：「原來是這樣。那既然你不睡的話，剛好陪我聊聊天。我先來給你講講我昨晚做的夢吧。」

  「你說？有什麼是我能幫你的嗎？」

  「嗯……有，那就幫我把那個砂鍋里裝點水，然後煮幾個茶葉蛋吧。」

  「好。」

  「給你一個圍裙，煮茶葉蛋一會兒還要倒醬油的，小心崩你身上去了。」

  兩人都不算是廚房新手了。

  沈景修以前在國外留學的時候自己也經常做飯，因此做起這些事情來可謂是得心應手。

  溫顏雖然下廚經驗不是特別豐富，但炒菜還是會的。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一起做飯，看起來忙碌而又愜意。

  不過交談的過程中主要是溫顏在說，沈景修多數時候是負責聽。

  聽著聽著，沈景修突然瞥見張嫂走到了廚房門口。

  一開始張嫂在看到廚房裡的兩個人的時候是無比震驚的。

  不過看兩人聊得正緊，她都不太敢出聲打斷他們。

  沈景修也不想現在突然冒出個第三人來。

  他無聲地向張嫂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離開。

  張嫂點點頭，靜悄悄地來又悄悄離開。

  一直到溫顏講完整個夢以及自己心裡的想法，她都不知道張嫂曾經來過。

  「就是這樣了，所以我決定見他一面，順便把從王主任那裡拿回來的信件拿去給他。這件事情我得快點解決了才行，過兩天我還得回劇組去拍戲。」

  沈景修點了點頭：「我尊重你的決定，那一會兒我開車送你過去。那邊太偏了，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溫顏考慮了一下：「其實我自己開車去也行的。可是我可能會和他多聊一會兒，你去的話就只能在旁邊等我了，我怕你無聊。」

  「我不怕無聊，而且我會給自己找事情做。」

  「那倒也是哦，有個手機就行了。今天真是謝謝你幫我打下手了，現在你可以回房去換衣服了，我來準備我們兩個的早餐。」

  說著溫顏就殷勤地去解沈景修腰間的圍裙。

  沈景修本來還想說他可以做早餐好換她去休息的。

  但見她已經快速繞到自己身後，他便就站在原地不得動彈了。

  任由著溫顏將她身上的圍裙解下來收好，他這才轉身看向了她。

  「你想吃什麼，我來做。」

  「這不是有現成的嗎？茶葉蛋煮好了的，然後我再加熱幾片吐司，吐司是買的，在冰箱裡面呢，不費事的。你快出去吧，等下直接去餐廳就好了。」

  溫顏難得親自動手做一回飯，看著這幾個家常菜，她還挺有成就感。

  「哎呀！」想到這裡，她突然懊惱出聲，「忘了拿手機下來了。嘖，我真是的。」

  沈景修太了解她了：「要拍照是不是？用我的吧，拍好了再傳給你。」

  說話間，沈景修已經自己的手機給溫顏遞了過去。

  溫顏也沒拒絕，這確實是個辦法。

  「好嘞，謝謝大哥。可是你的手機還沒解鎖呢，我怎麼發給我自己。」

  沈景修也沒猶豫，立刻就報出了一串數字。

  「這是開機密碼。」

  他說得太快了，快到溫顏都來不及把手機遞過去給他讓他自己解鎖。

  這讓溫顏感到受寵若驚。

  她朝沈景修晃了晃手機，開玩笑：「密碼都告訴我了？那以後你手機里的什麼東西泄密了我豈不是有嘴說不清？」

  沈景修輕笑：「我能有什麼你不能知道的秘密？」

  「那誰知道呢，萬一是公司機密呢。」

  「公司是沈家的公司，你是沈家的人，知道了也沒關係。」

  溫顏：【唔，大哥說話越來越好聽了，待會兒給他多加一個蛋，親自幫他剝好】

  而溫顏沒注意到的是，她在給自己的『作品』拍照的時候，一旁的沈景修已經默默把茶葉蛋撈起來剝好了。

  -

  雖然不知道許傑原本打算在墓園待到什麼時候，但溫顏還是不想讓對方等自己太久。

  所以匆忙吃完早飯以後，她就拎著打包好的菜上了沈景修的車。

  他們出發的時候是早上六點多，天還沒有大亮。

  等到達墓園的時候已經快八點了。

  今天的天氣還不錯，郊區的環境又挺好，能見度比較高。

  遠遠的溫顏就看到溫柔墓碑前站著一個人。

  沈景修把車停在台階下就沒再跟著溫顏了。

  再見許傑，他還是像往常一樣的打扮。

  黑衣黑褲、黑帽子、黑口罩，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不同的是，他眼睛周圍的眼皮沒有之前那麼皺巴了。

  因為腫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哭的。

  見到溫顏，他仍然不敢直視，就怕自己的模樣嚇到她。

  以前不知道她是自己女兒的時候怕。

  現在知道後，他就更怕了。

  「你來了。」許傑主動開口。

  溫顏沖他笑了笑：「嗯。我看到下面有一輛電瓶車，你是昨天晚上騎車過來的嗎？」

  許傑點了點頭。

  忽然他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包了好多層的塑膠袋。

  「你吃了沒有，我這裡有饅頭。我裝了好幾個袋子，很乾淨。」

  一直放在懷裡捂著的饅頭，一遇到冷空氣就冒起了白煙。

  溫顏心裡說不出來的滋味：「特意留給我的嗎？」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餡兒的包子，乾脆就買了饅頭，是紅糖的，有甜味。」

  「謝謝，不過我是吃了來的。我做了些菜來看我媽。然後還有一些東西要給你。」

  說著溫顏就蹲下身打開了飯盒。

  她先在心裡叫了一聲『溫媽媽』，然後才說：「我又來看你了，你給我托的夢我收到了，這些都是你以前愛吃的菜。」

  說者無心，但是聽者有意。

  一旁的許傑看著這一幕，又止不住落下了眼淚。

  不過很快，一道尷尬的聲音就打破了這種悲傷的情緒。

  許傑的肚子居然發出了咕咕叫的聲音。

  溫顏驚了一下：「原來你沒吃啊。」

  許傑這才解釋：「附近沒什麼早點鋪子，唯一的那家開門很晚。我也是剛買回來沒多久。」

  「那你吃吧，剛好這些菜也是熱的。媽媽沒辦法吃，你就代替我媽媽嘗一嘗吧。」

  許傑卻搖了搖頭：「不用了。」

  溫顏看了他一眼：「是因為我在這裡嗎，你害怕摘下口罩嚇到我？」

  許傑沉默了片刻，隨後點了點頭：「我的樣子很恐怖。」

  「應該不會吧，」溫顏又拿出另外一個紙袋，「英雄怎麼會恐怖呢？你看，這就是我要給你的東西。我去過市局，也見過王主任了，了解到了你的一些事情，這些都是你資助過的那些孩子寫給你的信。我覺得你可以看一看，他們都很喜歡你，知道你曾經經歷過不好的事情，但是沒有人害怕你。」

  許傑很意外：「你，想要了解我？」

  「是啊，會很奇怪嗎。許爸爸。」

  「什麼？」許傑以為自己聽錯，「你剛才、剛才叫我什麼？」

  「許爸爸。」溫顏語氣輕快地說，「畢竟這麼多年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真的叫不出來那聲爸，所以就叫你一聲許爸爸吧，可以嗎？」

  許傑已經激動到失聲。

  他戴著口罩，溫顏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到他大顆大顆的眼淚。

  溫顏有些動容：「我好像知道答案了，許爸爸。要不我們坐下吧，我陪你一起吃。」

  溫顏從口袋裡抽出一包紙，拿出兩張墊在了地上。

  「幸好保溫包里早就放好了餐具，不然今天這頓飯還真沒法兒吃了。不過只有一雙筷子和一個勺子，你要筷子還是勺子？快坐吧，要不我來請你？」

  溫顏是認真的，走到許傑旁邊就要扶他坐下。

  許傑自然不會勞動溫顏：「不用，我自己來。」

  溫顏笑了下：「你見我媽媽的時候也是戴著口罩的嗎？」

  許傑搖了搖頭：「但是我怕嚇到你。」

  溫顏搖頭：「你忘了我被綁架的那次嗎？我早就已經看過了。打算過來見你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接受所有的一切了。你能接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