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聞逸穿過堆積的雪,走向玻璃長廊。
他一眼就看見了柳扇。
正靜靜蜷曲在長廊角落的柳扇。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過來,柳扇微微偏頭看向來人的方向。
他沒有抬頭,只是平視著,一手握著手機,一手握成拳交疊環抱著。
謝聞逸沒有說一個字,也靜靜地走過去,直到站在柳扇身前。
柳扇的身影硬生生在黑色的玻璃上劈開一團白色裂縫,謝聞逸微微抿唇,緩緩蹲了下來,雙眸注視柳扇。
原本的打算、在路上所想的方式,如今化掉,順著心裡的那團白色縫隙流走。
謝聞逸只能蹲下身,難得有種被什麼堵住喉嚨的感受。
想伸手撫摸柳扇的臉頰,卻無處安放手掌。
「你騙我。」柳扇聲音有些哽咽,眼圈也被酒精逼出紅,好像是哭泣,但是他沒有,他只是難過。
世界是個巨大的攝影棚。
他是楚門,卻又不是。
謝聞逸是唯一的導演,唯一的觀眾。
他甚至沒辦法對數萬觀眾說句早安晚安。
只能對這唯一的導演,唯一的觀眾說,『你騙我。』
曾經,柳扇以為謝聞逸沒有騙過自己,即使他做的事很過分,但這是能被自己把握的一條。
但不是。
他突然明白很多,不需要那麼多驚濤駭浪的醒悟,所有的東西都如此靜謐地流淌,直到清晰明了。
這句話謝聞逸聽懂了,同時,他很快想到之前攬著柳扇回房間時,柳扇嘟囔的話。
『你騙我。』
謝聞逸微微張嘴,又閉上,像是嘆息般。
「你沒有要對我說的話嗎?」柳扇回望謝聞逸,握著戒指的手掌用力了,金屬圈膈得手掌心有些痛,「許問遠是不是你安排的。」
「是。」謝聞逸點頭。
聽見意料中的答案,柳扇又墜了一下。
該說謝聞逸坦誠嗎?
「那x\u0026l呢?也是你。」
「是我們。」
柳扇稍顯詫異地微揚眉毛。
「你親手簽過字,它屬於我們,屬於你。」
「我們?」柳扇重複這個詞。
謝聞逸淡淡的嗯了聲。
在很久以前,他意識到自己無法離開柳扇開始,意識到自己和柳扇不會有孩子開始,他將x\u0026l當作自己與柳扇的未來。
在謝聞逸心裡,x\u0026l是他與柳扇的未來,而非彰顯所屬地將兩人強行捆綁在一起。
即使他從未說過。
即使他實際上所作所為,就是如此。
那是謝聞逸走向自己與柳扇未來的方式。
這種方式極端、瘋狂、不可理喻。
「也許你現在懷疑我,但是,之前說的話是真的,我會給你很好的未來,我們可以好好相處,可以一起去看媽媽,今年過年可以在媽媽家裡團聚,我會支持你的事業,你能做你想做的一切,和尋常沒什麼不同。」謝聞逸嗓音似乎是刻意壓低,柔和如蠱惑之音。
柳扇看著他,呼吸逐漸平穩。
這些話謝聞逸說過好多好多次,僅僅是在h市的這段時間,就聽過三次。
這次似乎格外真誠。
好像只要輕飄飄地點頭,就能得到夢寐以求的一切。
柳扇嘴唇有些顫,有話在嘴邊。
而謝聞逸則帶著淡淡的鼓勵,並不催促,莫名有股篤定。
他輕輕地掰開柳扇緊握的手,從掌心裡拿出那枚被體溫裹得發燙的戒指,牽起柳扇的手就要套進去。
柳扇有一瞬間的怔愣。
他看著自己套上戒指的手指,又看向謝聞逸。
他已分不清自由或者枷鎖。
分不清此刻是偽裝還是真情。
「謝聞逸,你在騙我嗎?」柳扇望向謝聞逸,他分不清,但能聽清自己的疑惑。
「沒有,我發誓。」謝聞逸將靠著窗蜷曲的柳扇牽起來,十指相扣。
柳扇站起來的時候,有些腿麻,踉蹌幾步。
謝聞逸及時扶住柳扇。
柳扇看見玻璃長廊的盡頭,許問遠似乎是奔跑而來,雪混合著含汗水流下額頭,張助理跟在他身後,顯得整潔些。
也許是因為喝了酒,柳扇莫名從筆直的玻璃長廊上看見兩條路。
一條是他今天就這樣答應謝聞逸,可以預見的未來。
在這條路上,謝聞逸會像他之前說的那樣,而他也將物質優渥、無所知覺地度過一生。
如果拒絕,肯定會有人說他不知好歹。
另一條路則是不可預見的未來。
柳看見雪花的飄落。
一枚雪花,既始於蒼穹,就有義務終於大地。
人生,既生於空白的無我,就有責任死於真實的自我。
沒有缺口或者裂痕的心,就像它來到這個世上一樣空白地離開,那不是它最開始追求的。
最起碼柳扇年少時不是。
柳扇突然感覺有些模糊,謝聞逸的臉在眼睛裡蕩漾,他狠狠眨了眨眼睛,溫熱的水珠划過臉頰,謝聞逸的臉再次清晰起來。
他手上有種拉扯牽引的力道,是謝聞逸試圖將他帶走。
柳扇突然堅定地後退一步,狠狠甩開謝聞逸。
謝聞逸訝然地看向柳扇。
「我…我不相信你。」柳扇摘掉戒指,用力地向地上砸去。
戒指在玻璃上摩擦而過,彈跳到許問遠腳邊。
許問遠看著不遠處站著的謝聞逸,無端感受到一股壓迫感。
謝聞逸的打算落空了,他太了解這個哥哥了,謊言已經成為他人格構成的一部分,就算剛才看起來很真誠,也不過是示弱的誘餌。
只是他覺得,這種樣子最能打動柳扇而已。
所以,失敗後,謝聞逸心情肯定不怎麼好。
他應該走,但腳下就跟生了根一樣。
許問遠繼續看著柳扇,柳扇剛才的舉動,著實讓人驚訝。
柳扇丟掉戒指之後,就像脫下枷鎖一樣,有種近乎瘋狂的鬆快,他提高聲調質問著,「如果我不願意,你會怎麼樣,繼續關我,關到我願意為止嗎?」
謝聞逸沉默。
他看著柳扇,心緒翻轉。
本來能夠將柳扇帶回去的方案失效了。
難道真的要那樣嗎?
謝聞逸垂落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
「柳扇……」
「你已經這樣做過了!」不等謝聞逸話說完,柳扇突然打斷,他揪著謝聞逸的衣領,將胸腔里的鬱氣全都發泄成一聲怒吼,大聲叫嚷著,「謝聞逸!你憑什麼這麼對我!」
即使衣領被緊緊地揪著,吼叫的氣浪噴到臉頰,謝聞逸的神情看起來依舊很平靜,他注視著柳扇的眼睛,說,「親愛的,你醉了。」
說著,他右手扣住柳扇後腦,語調溫柔,「我們回去再說,好嗎。」
這是謝聞逸一貫的反應,柳扇好像一拳打到棉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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