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
聯想到這個詞，柳扇側頭看謝聞逸一眼。
對方穿著一身黑底白邊的滑雪服，剛才滑下來時帶著的黑色面罩還沒取，只露出眼睛，此時正死死地盯著自己。
那倒也不算說錯。
柳扇眉尾揚起，扭過頭，抱著雪杖往纜車方向走。
他的腳總陷進雪裡，每一步都要刻意抬起大腿與膝蓋，走得比平時艱難，速度很慢。
一段時間後，柳扇已經能很順暢地平滑下來，他摔倒過幾次，雪花掛在眼睫和冰涼的臉頰上，抬起頭卻是爽朗暢快的笑，黝黑的瞳孔與白色雪花映襯，眼睛愈發璀璨。
帽子上的雪落下來，白晝也逐漸落幕。
謝聞逸牽著柳扇回酒/店，食指微彎，將柳扇頭髮和眉目間掛著的雪花拂落。
白色雪花落在發尾，謝聞逸定定看著被雪染得發白的黑髮，莫名想起一句詩。
「開心嗎。」謝聞逸看著柳扇臉上揚起的不自知的笑意，總想從他口中得到那個答案。
開心，跟他在一起開心。
即使這個答案沒多大意義，因為無論柳扇說什麼，都改變不了將會和自己度過一生的結局。
可他如此執著於這個答案。
謝聞逸手指碾碎雪花，冰涼的濕潤感順著指間蔓延。
柳扇同謝聞逸對視，喉結滾動，視線右移，「還行。」
……
謝聞逸看著柳扇，久久沒有動作，好半晌才說，「那就好。」
房間內火燒木柴的噼啪聲不時響起，是長久凝滯中唯一的聲音。
「篤——」
直到一聲敲門聲響起。
謝聞逸看向房門口，丟下句，「我去開門。」
門口張助理正準備說什麼，便看見謝聞逸示意自己不要在這說話，他看向房間內，柳扇正靜靜地坐在床/邊，臉上神情平靜。
氣氛有些熟悉？
還沒等張助理想什麼，謝聞逸就繞過他身側，向外走去。
張助理急忙跟上。
莫名覺得自己老闆有種慌亂感，就連腳步頻率都變快，他只得加快速度跟上。
房中只有柳扇一人。
柳扇盯著晃動的火苗看，看得眼睛乾澀灼熱。
他眨眨眼，緩解些許不適。
白天滑雪的體驗在腦海中復現，他嘴角緩緩勾起，又驀地放平。
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混合著飢餓感上涌，柳扇長吁一口氣，決定出去吃點什麼。
酒/店裡有自助餐廳，但在另外的區域，柳扇走過一段路，穿過空曠的天地，進入自助餐廳後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邊看窗外的景色，一邊機械地往嘴裡塞著食物。
天地洋洋灑灑遍布雪花，路燈暖黃，照亮雪的途徑，遠處是隱沒於黑暗的群山，在接近蒼穹的些微亮光中，折射出黯淡的白色山頂。
柳扇摸了摸口袋，他想拍下這幅畫般的場景。
往常放手機的兜里空蕩蕩的，柳扇心頭一跳，站起身左右尋找手機。
沒有？
他手機呢？
「先生，有什麼可以幫您。」柳扇突然站起左右尋找的樣子，吸引了服務員的視線，她走過來，微微致意，詢問，「是飯菜不合您口味嗎？」
「我手機找不到了。」柳扇說。
「您確定出房間的時候帶手機了嗎？」服務員讓出一個身位以供柳扇從位置里出入，她右手做掌，指向過道，「我帶您去找經理，他可以幫您找。」
也許是看出柳扇臉上的迷茫，服務員直接提出查監控。
聽見監控兩個字，柳扇心頭一跳，他想起那天在清晰的電腦屏幕前，看見自己臉的悚然感，「監控？」
服務員點頭，帶著他去找經理。
經理得知兩人來意後，去監控室調出視頻，在詢問柳扇進門的時間點後，直接將進度條調到對應的時間點。
屏幕上出現一個綠框，框住柳扇的身影，其餘人都被從畫面里裁掉。
「這是為了保護其他客人的隱私，視頻會自動鎖定目標。」經理解釋道，如果不是因為柳扇是從01號棟房間出來的，他可不會這麼輕易地把監控拿出來就為了找一個手機。
「嗯，我知道。」知道經理在給自己解惑，柳扇應了一句。
畫面里，柳扇進入餐廳後就沒有拿出過手機，也沒有東西從他身上掉出來。
視頻放到服務員出現那一刻，經理點了暫停，說，「先生，您手機可能落在酒店別的地方了，但我沒有其他區域的權限，您看要不要我幫您直接找酒/店負責人。」
柳扇微抿嘴唇，他突然想起，自己從雪場回來後就沒有拿出過手機，所以，到底是不是在酒/店丟的還不一定。
「不用了，我回去找找。」柳扇說完，禮貌告別後，回了自己房間。
他在房中找來找去，毫無收穫。
柳扇已經大概知道手機不是在酒/店裡面丟的了。
可能是滑雪時沒注意，從衣物口袋裡滑出去，落在茫茫無盡的雪地里，也可能是在回來的路上，落進洶湧的人潮。
沒有手機，他心中升起一絲空落落的感受，好像世界之大只有自己一人。
他失去了和世界的連結。
謝聞逸也還沒回來。
柳扇停下尋找的動作，胸腔中有種酸楚，好像被人擰著心臟擠出酸澀的汁水順著血管蔓延。
那是類似恐慌的情緒。
他站在曠野中，覺得自己很小很小，他找不到世界的邊界，也難以把握、掌控、改變任何東西，於是困惑與迷茫，一切喧囂都在寂靜落幕，直到自己也隨之萎靡消失，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不...只是手機丟了而已。」柳扇坐在鋪滿地毯的地上，手上抵住額頭，喃喃自語，「只是手機丟掉了而已，不用這樣。」
可卻難以說服自己。
「吱——」
輕輕的開門聲此刻對於柳扇而言，卻像是驚雷。
他猛地抬起頭，還沒看清走進來的人，便像是宣洩般大吼，「謝聞逸——」
「我手機丟了！」
柳扇說出口，心中的洪水順著那缺口奔涌而出，「我找不到了——」
找不到什麼？
他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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