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聞逸上身前傾，手肘搭在桌邊，右手握拳托著下巴，不著痕跡地坐直身體，「是給我買的嗎？」
他眼中倒映著柳扇看向他的茫然面孔，等待一個答案。
無聲而短暫的靜謐籠罩著餐桌，飯菜升騰起的白霧氤氳在胸前消散。
柳扇莫名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剛才口快，把那天買的東西都交代了，可現在突然想起那是兩隻婚戒。
那適合說出來嗎？
在他和謝聞逸之間。
「沒...」沒什麼。
「拿給我看看吧。」
柳扇本想迴避這件事，推辭的話還沒說出口，謝聞逸就打斷，提出讓他看看。
柳扇猶豫的心被打亂，輕易動搖，轉身去櫃邊。
和那天拿回來的樣子一樣，紙袋靜靜地立在櫃邊，燙金的字母在暖黃燈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弧度。
柳扇拿出袋子裡的絲絨戒盒，緊緊握著，雙手背在身後，一步步向謝聞逸走去。
他抬起頭，正看見凝視著自己的謝聞逸。
謝聞逸就坐在椅子上，默默地凝視著此處，而他慢慢靠近，逐漸邁入那雙沉默的眼睛。
像走進一隻野獸的地盤。
莫名地，心中升起退卻，又不是恐懼，似乎是一種被稱為羞赧的情緒。
這是婚戒耶？
站在謝聞逸面前，柳扇握著絲絨盒子的手緊了又緊，久久沒有動作。
直到謝聞逸率先開口打破沉寂。
「給我看看吧。」和剛才一樣的話，只是此刻謝聞逸神色不自覺地放緩許多，他微微抬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柳扇，伸出手，言語與行為都帶上幾分誘哄。
柳扇背在身後，抓著戒盒的手猛然捏緊，手指邊緣都泛著白。
明明謝聞逸沒露出什麼顯眼的神情，他卻感到了一股期待。
柳扇腦袋暈乎乎的。
「是...是戒指。」柳扇將盒子放在謝聞逸伸出的手上，正準備鬆手時，被謝聞逸猛地握住。
「是給我們買的嗎？」謝聞逸問，『我』字變成了『我們』。
柳扇視線飄忽，下意識微抿嘴唇。
也不算吧。
他只是被忽悠了而已。
但那天在珠寶店亮白的燈光下，的確有一瞬間腦子裡冒出謝聞逸的臉。
那樣的環境下，粉白的玫瑰花瓣交織成婚禮上的拱門，身邊一對恩愛的情侶挑選著戒指，無數閃亮的珠寶陳列在櫃檯中，周圍很安靜，只有李司一個人喋喋不休，但安靜中又流淌著靜謐的喧囂，無聲說著幸福。
只一個人出現的柳扇，顯得那樣奇怪，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扎著不同於路人的丸子頭，不像是職場上的人，他沒有伴侶同來，身邊只有銷售喋喋不休。
好像只是普通的店鋪，而非籌備婚禮的珠寶店。
於是他不受控制地想起謝聞逸的臉，想起那個強硬地占據自己整個世界的人，並鬼使神差地買下那對『鎮店之寶』。
可在之後，他便將這忘卻。
現在謝聞逸又提出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一聲輕微的嗒聲，喚回柳扇的神智。
他看見謝聞逸打開絲絨盒，兩枚戒指散發出的璀璨光輝橫在兩人中間。
那是對戒，合在一起會出現稍顯歪曲的心形。
謝聞逸坐在椅子上熟練地拿起適合自己尺寸那枚，套在左手無名指上。
而後拿起另一枚戒指，準備套在柳扇手上。
突然，謝聞逸抬起頭，看著柳扇說，「我是不是應該跪下。」
「啊？」柳扇喉間溢出細微聲調。
下一刻，謝聞逸站起來，推開身邊的椅子，牽著柳扇的手，慢慢屈膝。
他盯著柳扇，看見他越來越高，直到自己需要仰頭注視。
謝聞逸單膝跪在柳扇身前，一手控住柳扇的左手腕，一手捏著戒指套在他無名指上。
戒指套進柳扇無名指上，他動了動手指，有點奇怪。
更奇怪的是單膝跪在自己面前的謝聞逸。
謝聞逸穿著寬鬆的家居服，仰頭看著自己，從這個角度看去，正好能看見對方衣襟間暴露出的胸膛。
很奇怪。
「你...」柳扇想問什麼，又不知道問什麼。
「戒指都是這樣戴的，不是嗎？」謝聞逸沒說自己為什麼這樣，反而說戒指的戴法。
這是一對婚戒。
用戒指求婚來源於西方，單膝在西方傳統的文化里被視為騎士的精神表現，忠誠、勇敢、承諾。
謝聞逸站起來，握著柳扇左手手腕，端詳著他的手指。
柳扇的手指不似女孩版細嫩柔潤，手指細長，骨節明顯，因為幾乎從來不做家務，肌膚又白又細嫩，在男生中算得上秀氣，此時，戒指套住無名指，莫名有種禁忌的聖潔感。
謝聞逸摩挲著那圈金屬。
「很適合你。」他看著柳扇說。
這兩枚戒指，不是出於愛而買下的，不是出於未來而買下的。
只是在銷售花言巧語的矇騙中，無奈購買的。
此時，它也不是被柳扇主動套在兩人手指間。
是在謝聞逸不著痕跡地引導中出現。
但無論如何，這都代表某種束縛。
謝聞逸垂眸，左手無名指細微地動了動，有什麼牽扯著自己，一根絲線穿過無名指，順著手掌延伸向胳膊，一路刺進心間。
謝聞逸知道，柳扇不是心甘情願與他戴上對戒的。
但他達成了目的。
卻依舊不滿足。
謝聞逸望進柳扇的眼睛，像是要從這裡得到答案。
可他只看見茫然和懵懂。
也對。
在人生最該去嘗試去體驗的年齡里被謝聞逸抓住叼了回去，於是他也什麼都不知道。
謝聞逸不再去細究，牽起柳扇的手，在他戴著戒指的手指周圍輕吻，「就這樣戴著吧。」
如同蜻蜓點水一般的觸感轉瞬即逝，細微的癢意順著手指傳到筋骨，一路蔓延。
柳扇猛地收回手，他看著謝聞逸，喉結滾動，之前的想法全都忘到九霄雲外。
「你……」柳扇咽了口唾沫。
雖然是沒談過戀愛吧，但是對戒的含義他還是知道的。
謝聞逸的表現也太奇怪了。
他對自己是什麼感情？
柳扇不知道，但他問過。
當時謝聞逸是怎樣的呢。
他只是坐在自己面前，疑惑反問，「感情？那不重要。」
謝聞逸的瞳孔禁錮著柳扇的影子，他重新抓住柳扇的手，揉捏手指，狀似不經心地問道，「對了，今天你有拿到快遞嗎？」
柳扇後背一緊。
「沒……」他下意識想逃避說沒有，可手上被捏住的力道一重，柳扇立刻誠實道，「拿到了。」
「是什麼。」謝聞逸非要柳扇自己說出來。
眼見柳扇臉頰越來越紅，謝聞逸臉上笑意也越發深。
「是衣服！是男僕裝！行了吧你這個biantai！」柳扇哪不明白謝聞逸這是在逗自己，壓抑的羞憤噴薄而出，用力揮著胳膊試圖甩開他。
可謝聞逸的手抓得很緊，柳扇掙扎無果，又聽見謝聞逸問，「那放哪了。」
柳扇的眼神飄忽向抱枕堆。
「垃圾桶。」柳扇嘴硬。
「好吧，那我去垃圾桶里找。」謝聞逸不反駁。
柳扇看著謝聞逸徑直走向抱枕堆，從裡面找出來自己熟悉的黑白色的裙子。
「看，我找到了。」謝聞逸晃了晃手上的布料，一臉笑意。
謝聞逸走過來，拿著衣服在柳扇身上比劃著名，「很合適。」
他臉上帶著揶揄的笑，看著柳扇鮮紅的耳垂，知道對方有逃避的意思，又道，「這可是我們之間的承諾。」
「不過，你要是想反悔，我會讓著你的。」謝聞逸作勢把衣服收起來，似乎真準備放棄。
「知道！」柳扇一把奪過謝聞逸手上的衣服，「你等著，我去換，跟誰玩不起似的。」
說罷，柳扇氣呼呼地上樓。
謝聞逸等了會兒，跟上去。
站在門前，估摸著柳扇應該換好了，謝聞逸推門而入。
「等等！還沒好！」柳扇聽見推門聲，手忙腳亂。
但已經來不及了。
謝聞逸逸已經站在屋內，看著換衣服換到一半的柳扇，他感覺鼻子有點熱熱的。
伸手一摸，好在沒什麼事發生。
「出去！」柳扇半躬著身，胳膊牽著布料擋住胸，白色蕾絲橫在手臂上，黑色裙擺半蓋住大腿，頗有欲蓋彌彰之感。
這衣服對柳扇來說太陌生，他弄半天沒弄好，謝聞逸就推門進來了。
謝聞逸聞言，非但不退，反而更上前一步，「我幫你穿。」
哈？
柳扇一驚，連連後退，被抵到牆角。
謝聞逸掰直柳扇弓起來的身體，將落在手腕處的領口拉上來。
領口邊緣嵌著白色蕾絲，擋不住鎖骨，反而更突出鎖骨的弧度。
柳扇半側著，腰間猛然一緊，是謝聞逸把扣子繫上了。
「行...行了吧。」柳扇扭捏地併攏雙膝，胯下好透風，不習慣。
「還差點。」謝聞逸笑，手上拿著白色的小圍裙、蕾絲臂環、腿環和發箍。
「差不多就得了！」柳扇臉色大變，到底沒擰過，全套穿上了。
黑色裙擺到膝蓋處，稍微往上一掀，是蕾絲腿環，白色圍裙系在腰上，顯得腰部勁瘦，上身是短袖，胳膊伸出來，與黑色的布料形成鮮明對比，中間橫著一圈白蕾絲閉環，末尾吊著蝴蝶結，發箍下面是一雙水潤潤的眼睛，盛滿羞憤。
「這下行了吧！」柳扇靠著牆，像個委屈的小媳婦。
「還差點。」謝聞逸還是那句話。
柳扇一聽，當即怒道，「都在這裡了！」
「差你叫我...」謝聞逸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口中不急不緩吐出兩個字，「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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