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扇是背對謝聞逸躺著的，被那收緊的力道攬住，身體便漸漸向旁邊移，直到後背抵住溫熱的胸膛，他甚至能感受到謝聞逸起伏的呼吸。
柳扇唰地一下睜開眼睛。
被子蒙過了頭，身體散發的熱量和呼吸都悶在一個小小的空間裡，視線所及一片黑暗，以至於橫過腰際的手如此明顯地昭示其存在，柳扇覺得有些悶，悄悄向上移，於是謝聞逸便看見一個頭髮散亂的腦袋從被子裡冒出來，直到柳扇鼻子露出被子，大口呼吸幾下才算結束。
莫名有什麼擊中了謝聞逸，他靠近柳扇，將臉埋進柳扇後脖頸處，不輕不重地在咬了下後脖頸的軟肉。
柳扇感受到那股濕熱，後背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幾乎彈起來般向旁邊挪。
「你幹什麼。」柳扇轉過身，望著謝聞逸的眼裡滿是譴責。
謝聞逸笑笑，蓋在被子裡的手悄悄地撩起柳扇的腰際的睡衣，摸上滑膩的肌膚。
細細密密的癢順著腰部擴散，柳扇後仰，三下五除二把被子全部裹走，嚴嚴實實地蓋在身上，他惱怒起來，把被子角壓在身下，確保謝聞逸搶不走一點，「不想睡就別睡。」
放下這句話，柳扇側過身，不去管謝聞逸。
一陣微涼的風吹過，剛才還陷在溫暖里的謝聞逸陡然感受到涼氣，他側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柳扇側過的後腦勺，半晌，無奈地坐起來，他沒去試圖把被子搶回來，而是轉身去衣帽間拿了一床新被子，伸開抖了抖，鋪在床上。
柳扇已經睡著了，謝聞逸連人帶被子一起抱著，也陷入滿足的昏沉。
隨著月與日的交替，柳扇也在流逝的睡夢中不安分地動著。
他把死死裹著的被子踹下去，似乎又覺得有些冷，本能地在床上摸索暖源，於是半邊身子擠進謝聞逸的被子裡，謝聞逸在某個瞬間睜開眼睛，輕車熟路地把用被子把柳扇蓋好，而後壓著被角，在相融的溫度里迎來清晨。
柳扇醒來時，謝聞逸做好早飯，他迷迷糊糊在床上吃了，又立馬倒頭陷進被窩裡。
耳邊傳來些細微的聲音，似乎是謝聞逸在叮囑什麼，隨後臉頰傳來一股癢，柳扇縮進被子裡，隔絕那種煩人的叨擾。
謝聞逸沒走多久，柳扇手機鬧鈴突然響起來。
和往常按掉繼續睡不同，柳扇聽見鬧鈴聲，猛然瞪大眼睛，刷地一下從被窩裡彈出來，而後急匆匆地洗漱，穿上衣服跑出去。
他要去面試。
之前從h市回來，柳扇便在招聘軟體上編輯了自己的簡歷，他總是躊躇，猶豫不決，但是在反覆思考中，腦海里莫名想起謝聞逸曾經說的話。
『人往往不是在困難中消磨自己，而是在猶豫不決中迷失。』
於是柳扇決定，無論如何，都得踏出第一步。
至於謝聞逸？
他會同意的。
柳扇反覆驗證過了，謝聞逸會因為自己的主動而妥協。
現在，柳扇想不到自己以後和謝聞逸會變成什麼樣子。
也許會這麼不明不白地在一起一輩子。
但是，柳扇會試著去抓住那些似乎可以抓住的東西。
柳扇看著手機導航走進一處高樓，樓下的大廳高挑富麗，莫名讓人心生畏懼，之前那種無畏，到現在又漸漸消失，開始躊躇起來，直到前台面容姣好的女士詢問他是來幹什麼的。
「來面試。」柳扇小聲說著。
前台女士笑了笑，指引柳扇走上去。
柳扇看見格子間裡對著電腦埋頭苦幹或者三三兩兩聊天的人，將手裡的簡歷捏得更緊了。
他預演了許多問題，在來之前，他看過一些攻略，但是面對面與人陌生人交流，依舊讓他感受到不適。
好像是黑暗裡的生物，突然被踢到陽光下面，下一刻就會隨著陽光蒸發了。
「你好——」
柳扇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穿著職業裝的男人坐在桌後，一邊喝茶，一邊輕飄飄地拿著柳扇的簡歷打量，「你畢業之後兩年幹什麼去了。」
「我……」柳扇眼裡閃過迷茫，「什麼也沒做。」
*
離開公司後，柳扇坐在路邊的長椅上。
他將臉埋進手掌里，腦子裡閃過剛才的對話。
「抱歉，我想你還沒有做好工作的準備。」
「我們不需要您這樣……」話語頓了頓，柳扇感覺自己被人上下打量著，那種眼神讓人很不舒服，最後，那視線停留在自己紮起來的頭髮上，「太有個性的人。」
直到現在，那種打量的視線都仿佛黏在身上。
他的心萎靡。
再次意識到那幾年終究是邁不過去的坎，他已經和世界格格不入，他到底還有沒有機會再去變成原來自己想要的人。
「謝聞逸……」柳扇聚起雲霧的心想起熟悉的人，那霧氣塞住了喉嚨，以至於難以說話。
隔閡。
他與世界。
柳扇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和能力去面對，但是，就在這一刻，他腦子裡全是謝聞逸。
依賴、恐懼、放肆。
好像面對謝聞逸的時，自己才有那種勇氣，即使有時候害怕，也可以毫無顧忌地放肆。
那些交錯的情緒，編織成了網。
柳扇想不到現在應該如何。
他看著自己空蕩蕩的簡歷，好像過往人生的空白。
別人用筆墨寫下密密麻麻的經歷，甚至於精挑細選才能放下，而自己搜腸刮肚，什麼也沒有。
他遺失了自己歲月。
迷失了自我。
柳扇將簡歷揉成一團，正準備丟進一旁的垃圾桶。
「柳扇！」遠處傳來熟悉的驚呼。
柳扇扭過頭，看清來人，皺了皺眉頭，本想丟掉的紙團捏緊，轉身就想離開。
是李司。
除非時光可以倒流。
他不想看見現在的李司。
「幹嘛啊，看見我就走。」李司三兩步追上來，像以前一樣親熱地捶了捶柳扇後背。
「別碰我！」柳扇不掩自己的排斥。
李司被這警告定在原地，像是找補，「也是，你對象是男的，我們也該避避嫌。」
見李司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圍在自己身邊，柳扇冷硬地丟下一句告別，就想離開。
「別啊。」李司像以前一樣自來熟，抓著柳扇的手坐在長椅上，他見柳扇手邊掉了一個紙團，毫不在意地撐開，看清內容後驚呼，「你要找工作？」
「你不當博主了嗎？」李司問。
柳扇沉默片刻，「不做了。」
「我有事，先走了。」柳扇試圖再次離開。
「柳扇，你怎麼躲著我呢。」李司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柳扇腳步頓住，本想逃避的心，猛然變得尖銳起來，他轉過身，帶著刺的問，「你自己不知道嗎？」
他看著那個熟悉的人，卻只有幾分熟悉的影子，更多的是全然陌生，柳扇甚至在這一刻覺得，原來的李司從未存在過。
柳扇本想默默走開，但是既然李司不依不饒，那柳扇就只能變得銳利。
「畢業之後我們見過兩次面，這兩次你都陰我。」柳扇言簡意賅，「你心裡沒數嗎？」
李司愣愣，似詞窮，「你真是……完全沒有變。」
和高中時一樣。
像他這樣的人，即使明知道彼此有矛盾，但也會維持表面上的寒暄，像柳扇這樣直來直往，很少見了。
李司突然也侷促起來，好像看見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對不起。」
聽見這兩個字，柳扇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
「欸！柳扇！我幫你找工作唄！」
這就是違背本心也要維持表面和諧的原因，難保有一天就需要用那點微薄的情誼換來個機會。
可是柳扇腳步絲毫未停。
他抬起手臂，背對著李司豎了個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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