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一搖了搖頭，平淡的開口說道：「若是被賣了或許還好些。」
音音愣了一瞬，心中有些發寒，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才會覺得被賣了更好。
她的手緊了緊，有些後悔問他這些了。
那段日子對他來說應該是不願意再想起的吧。
「那時候許多人都吃不飯，又怎麼會多買一張嘴。」
「那些人實在是沒餓極了便不再是人了。」
「他們將小孩老人當作糧食來吃。」
暗一眸子暗淡了一瞬，他便是他們家的備用糧食。
那天晚上，他聽見他的父母在隔壁說著悄悄話。
他本來應該是睡著的，可是那天他只喝了兩口水便什麼都沒有吃過。
到了夜裡就被餓醒了。
然後便聽到他爹娘的那番駭人聽聞的話。
他父親說：「現在家中已經什麼都不剩下了。」
「我本來也想著像其他人那樣去賣孩子。」
「可是我今日去街上走了一圈，根本就沒有人要。」
暗一這時才明白，為何今日父親拉著他上街走了一整天，不停地去敲門還不讓他跟上。
他說是在要糧食。
原來是在問有沒有人願意將他買下。
可惜沒有人願意買下他。
隨後他便聽見他娘的聲音響起：「那現在怎麼辦？」
「咱們家那麼多張嘴，怎麼養得起。」
「老大又賣不出去，以前他還能在家中多干一些活，而現在人人都吃不上飯的時候便是多餘的了。」
小小的暗一聽見自己娘說這話的時候，他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沒有一絲覺得不對。
這麼多年的磋磨他早已經完全習慣這樣的日子。
可是下一瞬聽到的話，讓他遍體生寒。
緊接著隔壁便響起了他父親的聲音：「你聽說隔壁村的老劉嗎？」
他娘立馬接話：「你說是那個滿臉麻子的老劉嗎?」
對方輕輕嗯了一聲：「就是他。」
「今天下午我瞧見他吃肉了，不僅吃上肉了，他還有多餘的肉去換糧食。」
「你知道他的肉哪裡來的嗎？」
暗一的娘頓時驚訝問道：「他哪裡來的肉啊？」
「我可記得他家比咱們家還要窮上一些，沒遇見這災年的時候，都是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更別說現在，他怎麼可能有肉，莫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暗一的爹立馬答道：「對頭，你說對了，就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
「他媳婦不見了。」
暗一娘頓時吃驚道：「他把他媳婦賣了？」
「不過他那媳婦有些痴傻，咱家這老大都賣不出去，他媳婦怎麼賣得出去。」
夜色如墨，四下安靜極了。
暗一身側躺著他的弟弟妹妹。
他爹娘的聲音並不大，但是他卻聽得一清二楚。
他清楚地聽見他父親輕描淡寫地說道：「那傻媳婦便是倒貼給人，都沒人要，又怎麼會賣得出去。」
他娘聲音帶著疑惑：「那他的肉是哪裡來的？」
隨後她娘沉默片刻，驚愕地說道：「你的意思是他吃的肉就是他那傻媳婦？」
暗一沒有聽到父親的回應，但是幾乎能猜到他父親此時是個什麼反應。
大概是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隨後他便聽見她娘開口問道：「娃兒他爹，你的意思是你想把老大……」
「這不可以啊，咱們怎麼能吃人啊！」
她話音一落下便是一道呵斥責備的聲音響起：「你小聲點。」
「怎麼不能了，這樣的日子，不吃人能活得下去嗎？」
「不說咱們家，有好幾家都這麼做了。」
「你看隔壁家的小丫有幾天沒有出來了？」
「你以為是怎麼回事！」
「這世道要想活下來，便只有這樣了、」
「總不能大家都去死吧。」
年幼的暗一渾身顫抖，縮成一團，只覺得害怕又發冷。
他怎麼都想不到自己的父親竟是存的這心思，便是將他賣了他也能接受的。
他父親一開始也打著將他賣了的主意，可是卻沒有人買。
後來隔壁便再也沒有動靜了，暗一卻怎麼都睡不著，就這麼睜著眼睛到了天亮。
第二天他雙眼布滿血絲，跑到了父親說的小丫家，從前小丫都會在院子裡玩泥巴。
如同他父親說的一樣，小丫不見了。
暗一不知道為何，他心中里有道強烈的聲音。
找到小丫。
或許找到小丫他便能說服自己，人不會吃人的。
又或許他能以此為理由告訴父親，小丫沒有被吃掉，讓他們也不要吃了自己。
可是暗一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小丫。
他沮喪極了，但是他卻沒有放棄。
最後在小丫爹娘回來之前，他在房間裡找到了小丫。
小丫在一個大缸里。
不、應該說她的頭在一個大缸里，她雙眼緊緊閉著臉色發白，嘴唇烏青。
儼然已經沒了氣息。
暗一上前，想仔細看看小丫。
心中不知道為何，他鬆了一口氣。
小丫死了，但是不是被她父母殺了的。
可是他靠近後，便嚇得跌坐在地上。
缸里的小丫，渾身赤裸，她還剩下半塊身子是完好的，另外半塊身子只剩下一些白骨。
白骨上面的肉被剔得乾乾淨淨，他想再過幾日，估計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暗一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去的，一到家，他娘便劈頭蓋臉罵道：「你這個小畜生，又跑哪裡去偷懶了。」
「一天只知道偷懶，養著你真是的白養，浪費糧食！」
暗一沒有理會她的話，而是渾渾噩噩回到房間裡，他縮捲成一團腦中全是夜裡聽到的話。
一直到晚上他都沒有出來，不過這也正合他爹娘的意，本來就沒什麼吃的，他不出來正好多給他們剩下一口湯。
當天夜裡他又聽見他爹娘的對話：「咱們要撐不住了。」
「真的要動手了嗎？」
「老大雖然咱們不喜歡他，可是他也是個人啊。」
「咱們這是殺人。」
後來的暗一便沒聽了，他根本不敢再聽下去。
第二天，他便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爹娘，他知道他們馬上要動手了。
他不想死，不想死只有逃。
可是人啊總是看不到最後的結果，不會死心的。
暗一就是這樣，他一邊想著他應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