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芸芸眾生

  「孫女自然知曉。」陸瑾瑜神色不變,仍舊淡笑著,一字一句慢慢將溫家所行之事說了出來。

  從她被告知要嫁給九千歲後,溫家便一直在想法子打點此事,上上下下花了不知多少銀錢,才將關係打到庭覆眼前。

  老夫人的面色也從方才的怒意轉為了怔愣,半晌過後,她才緩緩開口:「溫家世代行商,可稱得上是家財萬貫了,願意為外孫女花這筆錢,也是應當。」

  家財萬貫,花錢便是應當?

  哪有這樣的道理。

  怪不得陸敬山與其妻行事讓人厭惡,不願自己的女兒受苦,反手便將侄女推入火坑。

  府中做主的老夫人都是這般性子,家風被培養的道貌岸然根源便在此了。

  老夫人定了定神,繼續開口:「你是禮部尚書府的姑娘,自小被養得知書達理,而今受人恩惠,想要馬上知恩圖報乃是應當。」

  「可你也要清楚,與商賈之家交往太深,會讓旁人看輕你,連帶著尚書府也要遭人詬病。」

  先說些好聽的,什麼知書達理,知恩圖報的話放出來,表明態度。

  再拿女兒家的名頭壓自己,後又是尚書府的聲譽這麼一大頂帽子扣上來,想讓自己知難而退。

  先給顆糖,再打一棍子,好一套話術。

  奈何陸瑾瑜不是傻子,她只是淡淡笑著,看老夫人繼續說話。

  見陸瑾瑜繼續沉默,老夫人便以為她退怯了,便微微一笑,自顧自繼續說:「溫家便是真的想花些銀子,想在那位面前攀些關係,怕也是難,庭督主可不是尋常人能接近的。」

  陸瑾瑜見老夫人說渴了,便遞過去一杯茶,自己才悠悠開口。

  「祖母此話差矣。」陸瑾瑜輕笑一聲,徐徐開口:「那可是足足六箱黃金,足足能買下整個尚書府吧,想要打動那位九千歲,怕也未嘗不可。」

  老婦人剛喝進口中的茶險些噴了出來,她一雙老眼陡然瞪大,聲音顫抖。

  「多少!!?」

  陸瑾瑜挑眉:「祖母莫非以為我外祖家是小氣之人?不僅如此,他們更是做好事不留名之人,此事若非督主親自告知我,我哪裡會知曉此事?」

  兩相對比,溫家人的做法,更是將陸府人的臉打得啪啪作響。

  若是顛倒過來,陸家人若有一日送出去了那麼多錢,豈會如此低調?怕是要宣揚得滿城皆知。

  見老夫人面色怔愣,陸瑾瑜繼續慢慢開口:「我知祖母並非那自命清高,附庸風雅之人,又心中有佛,心懷善念,可佛教講究的便是一個眾生平等,士農工商,皆是芸芸眾生,又有何不同?」

  老夫人手中茶杯一緊,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陸瑾瑜的神色中多了幾分震驚。

  這還是她那個沉默寡言的五丫頭嗎?

  老夫人善禮佛,她自然知曉這些道理。

  可她畏懼人言,也看重名聲。

  官僚階級打壓商販,唾棄那些與商人接近之人,說是有銅臭氣。

  老夫人怕被人背後指點,便自己給自己帶上了名為「在意他人目光」的枷鎖,勒令府中人行事小心,不與商人來往。

  可外表做得再好,也掩不了內里的迂腐氣。

  「只要是行得正,做得端,便是行商之人又如何?......非比那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道貌岸然之人,口中說著君子大義,做的卻全都是為人所不齒之事!」

  陸瑾瑜字字珠璣,幾句話里,未說陸敬山之名,卻像是字字都在講陸敬文,指桑罵槐,將他與大夫人二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老夫人氣血上頭,猛地咳嗽了幾聲,指著陸瑾瑜,半晌說不出話。

  她此時不敢罵陸瑾瑜是在不敬長輩,此時她若是應了,便是變相承認了陸瑾瑜說得對,變相承認了陸敬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了。

  如今也只能用沉默掩蓋事實。

  「從前怎的沒見你這般伶牙俐齒過。」老夫人咬著牙,再裝不出一絲慈祥之色:「能說出這番話來,便說明你不是個糊塗的,從前倒是我小看你了。」

  「祖母這是什麼意思,孫女莫非是說錯什麼話了?」陸瑾瑜神色無辜。

  「......你這是在怪陸家對你不好?覺得是我們虧欠了你,才說出如此誅心之語。」老夫人皺眉,沉聲開口。

  「怎麼會呢,孫女叫您一聲祖母,有怎敢怪罪於您。」陸瑾瑜說著眼眶便紅了:「不過是怕被外人說我是那不知恩圖報的狼心狗肺之人,才想去溫家親自道謝。」

  老夫人將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她總覺著那狼心狗肺這四個字像是在說她一般。

  「說到底,你還是要去見溫家人?」

  「自然,此行便是來告知祖母的。」

  老夫人一口氣梗在喉嚨里,感情自己方才那一番口舌白費了?

  這丫頭本就沒想徵求自己同意,她不是來說服自己的,而是告知自己的。

  「何況孫女半年後便要出嫁了,日後與溫家人來往如何,外人也只會說我,牽扯不到尚書府頭上。」

  老夫人閉了閉眼,久久不再言語。

  陸瑾瑜眼中笑意更甚,她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錯。

  眼前這位老夫人是個注重名利的,又善禮佛,雖是個自私之人,卻並非那等不分黑白之人。

  只是有時礙於面子,不肯承認自己犯錯罷了。

  當錯誤大到連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時,便是老夫人也說不出違心之語。

  若只是單純的偏心,倒也沒什麼。

  可如今,陸敬山與大夫人此舉已經算是毀掉了一個女孩兒的一生。

  無論庭覆內里究竟是何等人,他展現在外的形象,就是一個陰狠毒辣,喜好虐殺人的九千歲。

  便是老夫人捫心自問,也知道此事欠妥。

  「祖母這是怎麼了?莫非是孫女說錯了什麼話?才惹得祖母不快?」陸瑾瑜見此,便溫聲開口,遞過去了個台階。

  老夫人抬眼看了她許久,才喃喃開口:「不是你的錯,罷了,罷了......終究是...」

  「你願意去便去吧,我不會阻攔。」老夫人言罷,神色又肅然幾分:「你是個聰明的,而今局勢不穩,不知有多少人等著看尚書府的笑話,出去行事,切記莫要惹人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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