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不是覺得這裡離公司近,而且位置和價格都還合適,可能轉頭就走了。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是因為我的關係,把人小姑娘趕走似的。
也不知道這姑娘怎麼回事,都這麼大人了,按理說不至於連房租都給不起呀。
房東還在跟我說話,我一句也聽不進去,又拿起茶几上那個小本兒看了起來。
上面一筆一筆的出帳都記得清清楚楚的,西紅柿四塊五毛二,白菜三塊六毛四,雨傘十元,水杯十八元……
她的字特別工整,一看就是上學的時候被老師當做標杆的那種,只是越往後看我越覺得心酸。
她看著應該畢業不久,可是生活怎麼過得這麼拮据呢?
以我對現在女生的了解,哪怕剛剛出社會的也基本上不會虧待自己的,人手一個蘋果手機那是基操。
可剛才我看見她用的手機還是幾年前的老款,而且屏幕都碎了,還有她穿的衣服也都是那種比較廉價的,牛仔褲洗得都掉色了。
儘管如此,可她還是給人一種很乾淨的感覺,包括家裡收拾得也這麼幹淨,不像是一個邋遢的女生。
房東見我不搭話,於是便向屋裡收拾東西的許晴喊道:「你好了沒啊?趕緊的,我等會兒還有牌局。」
「馬上就好。」
我這個人不是什麼大善人,但有些東西真的看不下去,今天早上在公司發生的事情我沒有幫她,那是想讓她長個教訓,但是現在遇到的事情,讓我有點難辦了。
猶豫了片刻,我終於對房東說道:「她欠你多少房租?我幫她給了吧,另外再給她續租一個月。」
房東有些意外的看著我,說道:「你幫她給了?」
「嗯。」
房東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哥,你幫她給倒是沒問題,但我都是三個月一給。」
「你說吧,三個月多少錢?」
「一樣的,一個月1200,三個月就是3600,她欠我的就不算了。」
我也沒猶豫,當即拿出手機說道:「我轉給你吧。」
房東也沒再多說,拿出手機我便轉了3600給他。
這時許晴拖著兩個行李箱從臥室走了出來,房東喊住她說:「那什麼,你不用搬了。」
「不搬了?」許晴有些詫異道,「王哥,你願意寬限我幾天嗎?」
房東手一揮:「沒那回事,是人家幫你給了三個月的房租。」
許晴一臉驚訝的看向我,激動的說道:「高總,你幫我給了?」
我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說道:「早上的事情我很抱歉,真的幫不了你,既然這麼有緣,這房租我幫你給了,你繼續住吧。」
許晴感動得都快哭了,她連忙對我說道:「謝謝你,謝謝你高總,等我有錢了,一定還你。」
我揮了揮手,也沒提這茬了。
房東也站起身來,說了句你們聊後,便離開了。
我也準備走了,許晴卻叫住我,然後去找了紙和筆對我說道:「高總,我給你寫一個借條吧。」
我揮揮手說:「不用,你有錢了,想起了再來給我就是了。」
「那我加你一個微信吧,可以嗎?」
我遲疑了片刻,還是拿出手機讓她加了微信。
我沒打算多待了,不過臨走時我還是有點想不通,向她問道:「有個事情我挺納悶的。」
「怎麼了?」她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我。
我向屋裡環顧了一圈,說道:「你從學校出來工作多久了?」
「兩年半。」
「那也不是剛出社會了,這兩年多都沒存錢嗎?」
她應該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問了,她低著頭沉默了片刻,才說道:「我家裡發生了一些事,錢都給醫院了。」
「醫院?怎麼回事啊?」
她卻搖了搖頭,強顏笑了笑道:「沒什麼的高總,錢我一定會還您的。」
「我知道,我就是很疑惑,你這麼年輕,看上去也是一個挺愛收拾的女孩,怎麼日子過成這樣啊!」
說著,我又看了看茶几上那個記錄著開銷的小本子,「那個小本子我看了,記錄的都是你的開銷,連一包紙巾都給記著,你很缺錢嗎?」
她尷尬的笑著,「讓高總您見笑了。」
「這一點也不好笑,我就是看了你記錄的那些開銷,才決定幫你給房租的,但是我很想知道為什麼……當然,不方便說,也沒事。」
她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弟弟患了一種罕見病,這兩年我的工資基本上都給他治病了。」
「你弟弟?」
「嗯,親弟弟,比我小兩歲。」
「你父母呢?你父母不管嗎?」
她沉聲道:「父母在08年的地震中去世了。」
我心臟猛的一縮,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家在汶川?」
「嗯,汶川茂縣的。」
那可是震中啊,我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許晴又說道:「那年我跟我弟弟在成都上學逃過一劫。」
「原來是這樣啊!」
我忽然不知道還說啥了,愣了半晌才又說道:「那什麼,今天早上的事情對你影響大嗎?」
她咬著嘴唇,然後搖了搖頭,將嘴唇都咬得有些發白了。
我不太相信啥事沒有,因為她當時如此哀求劉姐,而且這事兒因為她的原因造成的,她們公司領導自然不會就這麼算了。
我重重嘆了口氣,說道:「跟我說實話吧。」
她仍然咬著嘴唇,半晌才小聲說道:「領導把我開除了。」
我就知道不會有好下場,這事兒是她的原因造成的,入不了帳就意味著這筆貨款結不了,那她們公司領導能就這麼算了麼?
我忽然有些自責了,因為早上的事情,我確實可以幫她的,但我就是想讓她長個教訓故意沒幫。
可哪知道她竟然是這種情況,這下讓我尷尬了。
又短暫的沉默之後,我才說道:「你弟弟得了什麼病,需要多少錢醫治啊?」
「嗜血細胞綜合徵,簡單說就是白血病,比較嚴重的白血病。」
白血病三個字就讓我提了一口氣,那僅憑她這點微不足道的工資,那是怎麼也不可能支付得起這昂貴的治療了。
我嘆了口氣,說道:「你弟弟現在還在醫院?」
「嗯,我剛從醫院趕回來。本來前陣子好好的,上周五突然病發了,我著急送他去醫院就耽擱了工作,所以才發生今天早上的事情。」
聽她這麼一說,我就更加自責了。
「你早上怎麼不說清楚啊!」我著急道。
她低頭沉默,不過這種事情她又怎麼好說呢?
一時間我有些心疼這個姑娘,原本自己也才二十四五的年紀,卻背負著這麼多壓力,讓她花一樣的年紀卻過著潦草的生活。
當同齡人都喝著十幾塊錢一杯的奶茶時,她卻喝著白開水,更別提買好看的衣服和鞋子了。
人啊,只有當遇到比自己更不如意的人,才會意識到原來自己抱怨的生活,也許是別人夢寐以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