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榆這幾日出門,家屬院的男人們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
譴責中帶著畏懼,畏懼中又有幾分忌憚。
她正納悶呢,不就結紮嘛,又不是她操的刀。
後來徐麗華跑到她跟前說:「大家都說,你太狠心,為了不生孩子把你男人閹了。」
姜榆:「……」
她又氣又怒,剜了徐麗華一眼。
「徐大媽你們胡說啥呢,我男人好著呢,結紮是科學的避孕手段,你以為是當太監呢!以後我們再想生孩子,是可以去醫院復通的。」
徐麗華愣住,「不是閹啊?」
姜榆白了她一眼,「現在是新時代了,你們不懂,就去醫院多了解了解,男人生理構造不同,結紮比女人簡單快捷,女人結紮容易感染炎症,副作用很多,這些都是人民醫院婦科主任說的。」
徐麗華恍然,「原來是這樣。」
姜榆有些不大高興,以前那麼多女人結紮,怎麼不見他們這麼驚訝。
合著羊毛逮著一個人薅習慣了,覺得習以為常,就能無視付出了。
「以往都叫女人去做結紮,也沒見大家有這麼大反應。」
徐麗華琢磨著姜榆這話,突然覺得有些道理。
為什么女人結紮就是天經地義,男人結紮就不行了?
女人要生娃,還得做結紮,合著苦頭都要女人吃。
徐麗華從姜榆家走出來,感覺腦袋裡的水被倒了個乾淨,雙目清明起來。
才走出來,便聽見林紅霞和錢老太在吐槽賀庭岳結紮的事。
「誰家媳婦兒讓男人去結紮啊,娶了這種媳婦兒,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可不就是,幸好我當初挑的是姜婷,沒讓姜榆進門。」
徐麗華衝著她們兩個啐了一聲,吼了起來:「憑什麼男人不能結紮?現在是新社會,男女平等!女人都能結紮,男人為什麼不行?你們喜歡當奴才,被人奴役,可別拉著我們!」
錢老太嘿了聲,「結紮而已,怎麼就是當奴才了?」
「對呀,結紮而已,怎麼男人就不能結紮?你不就是覺得自己低人一等,男人比你尊貴嘛!你是你男人的奴才,你喜歡犯賤,別拉著廣大女同胞們!人民醫院的婦科主任都說了,男同志結紮更好,不容易有毛病,你比人家主任還懂?」
說罷,她又把怒火對準了林紅霞。
「你又多什麼事兒,你兒子用得著結紮嗎?反正他都不能生,就當省錢了。」
這一番話,差點沒把林紅霞氣暈過去。
不能生是什麼很光彩的事嗎?
「你!你!」
「你你你,你什麼你。」徐麗華一把拍開她的手指,「你們自己都是女人,還瞧不起女人。全世界都不生女兒,全生兒子,你們兒子還能娶上媳婦兒嗎?以後讓你兒子再娶個兒子,生多幾個孫子,天天給你摔盆!」
林紅霞氣得倒仰,差點就這麼暈過去。
徐麗華戰鬥力太強,錢老太不敢和她對上,灰溜溜跑了。
她一戰成名,就連婦聯的梁主任都關注到了這一番言論。
夸徐麗華思想先進,值得大家學習。
自此,家屬院掀起了一陣風浪。
每當家裡有男同志吐槽賀庭岳結紮的行為,便會被自家婆娘噴回去。
「他結紮怎麼了?男人怎麼就不能結紮了?合著我給你生孩子是應該,我洗衣服做飯是應該,我伺候你全家是應該,你不想生孩子了,我就得在身上劃個口子去結紮?我當初結紮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難受!」
一句接著一句,懟得家裡的男人無話可說。
「我不跟你說,無理取鬧。」
之後,來賀庭岳面前訴苦的人越來越多。
「庭岳啊,你真是帶了個不好的頭,我家婆娘跟我鬧呢,非要我去結紮。」
「呵,我家婆娘現在是想造反,都騎我頭上去了。」
「可不就是,拿著結紮說事兒,那男人結紮和女人結紮能一樣嗎?」
賀庭岳淡聲反問:「有什麼不一樣?男人比女人金貴嗎?」
幾人頓時沉默下來,啞口無言。
他們就算心裡這樣想,也不敢說出來啊。
「誰結紮都一樣,我不認為自己做出了什麼犧牲,無非是不想讓我媳婦兒再去挨刀子。」
賀庭岳懶得再和他們多說,擺手讓他們離開。
經過結紮這件事,姜榆突然有了想法。
她找來了談麗珠,為她和陳主任牽線,打算讓宣傳科和人民醫院聯合出一個宣傳冊。
「不一定得圍繞結紮這個話題,可以把範圍放大,主要宣傳衛生知識。」
時下很多人,對於婦科都極為避諱。
身上有什麼毛病,羞於啟齒,也不敢去醫院看。
就連「月經」二字,都不敢大大方方說出來。
「父母老師不教,年輕的女孩子只能全靠自己摸索,不注重衛生,容易造成感染,形成惡性循環。」
姜榆越想,越覺得這個宣傳冊很有必要。
談麗珠躍躍欲試,提出了不少建議,和姜榆一聊,不知不覺一下午就過去了。
見天色不早,她才抱著本子起身。
「我先回去準備,等初稿定下,再給你和陳主任審核。」
姜榆點點頭,「有不懂的問題,直接去找陳主任,她會為你解答。」
「我明白。」
接連幾天,談麗珠都在忙活宣傳冊的事,整個人容光煥發,一改往日的頹然喪氣。
她還把婦聯給牽了進來,以擴大宣傳冊的影響力。
她不僅要讓宣傳冊在國棉廠擴散,還希望這些衛生知識能走進群眾家裡。
談麗珠這邊做得風風火火之際,大院這邊傳來令姜榆驚愕的消息。
付向紅去世了。
消息傳來的時候,滿院子只能聽見付家人的悲痛哭喊。
姜婷怔怔站在門口,渾身發冷。
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原點。
付向紅沒了,她兩個孩子肯定要被林紅霞接過來。
姜婷抬頭望天,陽光刺得她眼睛發疼。
她重活一世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姜榆也在想,她心裡五味雜陳。
她原本以為付向紅的命運已經改變,為什麼最後還是走向了絕路。
「徐大媽,這是怎麼回事?」
徐麗華嘆氣,「劉大貴進去後,向紅不是一直在伺候她公婆嘛,大家都贊她有情有義,難道她不管這對公婆,就是無情無義了嗎?她那對公婆是個懶的,平時對她也不好,向紅還拖著兩個孩子,能不苦嗎?」
她搖了搖頭,「我聽說向紅是活生生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