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榆離開後,吳金順再次讓張蕁坐下,進入面試流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她的表現比之前兩輪更差勁。
張蕁磕磕絆絆回答了他的提問,心裡懊惱不已。
從見到姜榆的那一刻開始,事情就已經脫離了她的掌控。
她明白自己表現很糟糕,大概是沒有辦法選上了。
悲從中來,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一時為自己的命運感到悲哀,一時又恨上了姜榆。
她從不認為自己不行,而是本能把姜榆視為自己的攔路虎。
仿佛沒有姜榆,她就能順利進入宣傳科,獲得這份工作。
「吳同志,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
吳金順:「……我明白,每一個來參加招工考試的同志,他們都需要這份工作。」
張蕁咬著唇,眼淚啪嗒啪嗒落著。
「我和他們不一樣。」
吳金順耐著性子笑了笑,「都是用自己本事在爭取工作,哪裡不一樣呢?」
張蕁抽噎著,「我上頭還有一個大哥,當初下鄉的時候,原本不應該輪到我,可我家裡人為了保住我大哥,擅自給我報名下鄉。等我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經幫我提交了報名表。」
她滿心不甘,可她不敢逃,逃避下鄉是需要受到處分的。
「吳大哥,你沒去過鄉下,那裡的日子太苦了。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牛晚,鄉下的牛都比我們這些知青值錢。沒日沒夜的勞作,我都快撐不下去了。」
吳金順點點頭,「我明白。」
張蕁閉上眼,滑落下兩行淚,絕望地搖著頭。
「不,你不懂。我好不容易請假回來一趟,參加這個招工考試,如果我沒通過,我只能回到鄉下結婚生子。這意味著,我這輩子都沒辦法回家了。」
她是北城人,在這裡出生,在這裡長大,她怎麼甘心就此遠嫁。
「吳大哥,你是男人,你根本沒辦法理解我的心情。」
吳金順道:「這點我承認,畢竟針不扎在自己身上,永遠不知道疼。但你大約不知道,參加這次招工考試的人,十個中有五個都是下鄉知青。」
從去年年底開始,大批知青想要回城,想盡各種辦法。
要麼是結婚,要麼是工作。
要是每一個人都像張蕁這般,靠著賣慘就能得到一份工作,那這次招工還有什麼意義。
「你不幸,其他人未必就比你更幸運。」
歸根結底,這世上不幸的人多了去,他們沒辦法兼顧所有人。
「今天的面試到此為止,出去等通知吧。」
張蕁心一沉,臉上淚痕未乾,哀求地看著他。
「吳大哥,我沒有希望了,是嗎?」
吳金順心有不忍,但如果因為這個原因就選了張蕁,對其他人不公平。
「出去等通知吧。」
張蕁咬著唇,不願意就這樣離開。
可吳金順再三催促,由不得她賴著不走。
張蕁忍著心中的難堪,咬牙問道:「吳大哥,你結婚了嗎?」
吳金順一愣,「這和面試好像沒有關係。」
張蕁捂著嘴啜泣,「你能不能跟我結婚,我真的不想回去了。」
吳金順覺得她這個提議簡直荒唐。
「不好意思張蕁同志,我沒有要跟你結婚的想法,請你離開。」
張蕁滿心羞恥,被他拒絕後,臉上火辣辣的,拉開門跑了出去。
毫無疑問,張貼出來的通告上,沒有她的名字。
一個是於小璐,另一個是男同志,叫張新文。
張蕁很是絕望,一想到自己終歸要回到鄉下,心裡的恨意延綿不絕。
為什麼全世界都要欺負她。
站在她前面的於小璐毫不掩飾臉上的高興,但神態從容,好似早就知道結果。
張新文則是面帶狂喜,恨不得繞著國棉廠飛奔幾圈。
張蕁冷冷一嗤,「你是關係戶吧?」
於小璐意識到她這個問題是衝著自己來的,愣了一下。
「你在說我嗎?」
張蕁冷眼看著她,「不是說你說誰?只有你被選上了,不是嗎?」
於小璐覺得她莫名其妙,好端端自己就被針對上了。
「同志,照著你這種說法,無論今天被選上的人是誰,你都會覺得是關係戶。」
她之前在黨報的時候,受到過很多排擠,張蕁說的話,對她來講不痛不癢。
於小璐如此淡然,讓張蕁心中憋悶,好似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張蕁滿心不甘,把於小璐視為仇敵。
要是沒有她,興許自己今天就被選上了。
「你知不知道,你搶走的東西,是我活下去的希望!你沒有這份工作,照樣可以體面地生活。可我不一樣,過了今天,我就得回鄉下,繼續面朝黃土背朝天討生活。」
於小璐無動於衷,甚至冷靜地糾正她的話語:「我沒有搶,我是光明正大,公平競爭。」
張蕁崩潰吶喊:「什麼狗屁公平!根本沒有公平可言!你哪裡比我優秀?無非就是你有人脈,關係夠硬,有人給你撐腰!」
她捂著臉嚎啕大哭,「可我有什麼,我什麼都沒有!本來我也是可以被選上的,就因為姜榆的刻意針對,我才丟了這個機會!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對我,為什麼都要逼我!」
於小璐:「……」
她還沒說幾句話,張蕁就哭成這樣,好似被欺負了一般。
於小璐不想理她,抬腳就走,卻被張蕁抱住腿。
「你不能走!我求求你,你把這個工作機會讓給我吧,我會永遠記得你的,我求求你了!」
於小璐淡聲道:「你需要這份工作,我也很需要,我靠著自己爭取而來的工作,我不會讓給任何人。」
張蕁面目猙獰起來,咬牙切齒瞪著她。
「靠自己?你是靠自己嗎?還是靠著身體,才得到了這個工作!」
她像是失去了理智,話沒有過腦便說了出來。
等她察覺到自己失言,於小璐的巴掌已經扇了下來。
「我根本不認識你,在此之前從未和你說過一句話,可你張口便是污衊,往我身上潑髒水,我從未見過比你更噁心的人!你既然不服國棉廠的決定,那就直接鬧到領導面前,求他們給你做主,不是更快捷?」
於小璐輕蔑一笑,「你不敢,因為你懦弱無能,卻有一肚子壞水,只敢挑軟柿子捏。」
這就是為什麼,被張蕁挑上的人是她,而不是另一位男同志張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