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星棠指尖抵著眉心,纖長的眼睫垂落,遮掩住她眸中思緒。
好一會兒,她才輕笑一聲,「六十萬兩,顏青那隻鐵公雞真捨得借?要知道這錢借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渣都回不來。」
陳掌柜笑道:「公子說只要能讓寧小姐開心,六百萬兩他都願意出。」
「公子還說,可以用子女肢體以及抵債,要債青記會出面,不會牽扯到寧小姐。」
寧星棠翻了個白眼:「拿那麼多肉包子打狗,他是真的癲。」
她撩起眼帘看著陳掌柜:「這筆錢真由我做主?」
陳掌柜點頭:「全憑寧小姐做主。」
「把這些銀兩,捐到南蠻鎮國軍那。」
陳掌柜愣了下,面上帶上了欽佩,「寧小姐大義,這筆錢必定一分不少送到鎮國軍手中。」
他們能有如今的歲月靜好,皆是因為鎮國軍在負重前行。
這筆錢就該給鎮國軍。
寧星棠想起墨王府那簡樸到極致的裝修,看向綠鶯,「明兒個給墨王送十萬兩銀兩過去。」
綠鶯不解:「小姐為何突然給墨王送銀兩?」
寧星棠嫵媚的小臉帶上苦惱:「墨王府的裝修太寒磣,本小姐擔心他某天把自己餓死。」
恰好鳶語捧著從王府取的衣裙過來。
聽到寧星棠的話,她看了眼手中價值千金的衣裙及首飾,沉默了。
可能寧丞相一家餓死,王爺都餓不死。
綠鶯鄭重點頭:「墨王保家衛國,不能餓死了。」
鳶語風中凌亂。
王府修整是寒酸了點。
那是因為王爺不在意吃穿住。
但她們是從哪得來的誤解,覺得王爺會餓死?
綠鶯眉頭蹙起:「可是小姐,寧夫人那邊真能湊到一百二十萬兩銀子嗎?」
不等寧星棠回答,她有些心疼地嘀咕,「就算她湊到了,那欠缺的六十萬兩真的不要了?就便宜她們了?」
寧星棠手中團扇輕點鼻尖,笑得詭艷幽冷,「這筆錢自有用處。」
南辰以孝治國。
若是以後寧府反咬她一口,責罵秦家將她教養得不遵孝道,會對秦家名聲有損。
她自己名聲如何無所謂,但秦家絕不能因她受任何損害。
她剛好可以利用這筆錢,讓寧夫人寫一份這些年利用親生女兒,騙其養父母銀錢的書信。
以後爹娘身份公諸於世,寧夫人膽敢誣陷爹娘,她就將這書信公之於眾。
「小姐,需要多送點錢去墨王府嗎?」
綠鶯思忖著墨王府那寒磣的裝修,覺得可能下個月就發不出下人工錢了。
然後全府餓死。
鳶語嘴角抽了抽,抱著衣裙走近,「王爺暫時餓不死。」
她將手中衣裙放在寧星棠面前的石桌上,笑道:「小姐,這是王爺給您定做的衣裙。」
清冷的月光下,夾著金線的紅色衣裙,裙擺大朵大朵繡著栩栩如生的彼岸花。
同花色的的紅翡髮簪以及耳飾,都是極品紅翡。
綠鶯雙眼瞪圓:「這是千金一匹的金縷絲線繡的衣裙?墨王這麼有錢?」
鳶語掃了眼百蕊院拱形門後的一道身影,笑著點頭,「王爺只是不在意身外之物。」
她頓了頓,揚高聲音意有所指補充了一句,「王爺心疼小姐十年未曾穿過新衣。」
「這件衣裙是他親自畫圖,百名繡娘耗時七天七夜織就,算是送寧小姐的禮物。」
寧星棠撩起眼帘,有些詫異。
商墨給她送衣裙?
怎麼感覺像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呢……
就在這時,一道沙啞的聲音從拱形院門口傳來:
「小四。」
寧澤遠站在拱形門下,手中抱著一件淡綠色衣裙。
鳶語挑眉:「喲,寧二公子手中這衣裙,是剛買的吧?」
寧澤遠眼中蘊滿苦澀,抱著衣裙的手緊了緊,艱難地吐出一句話:
「小四,二哥之前聽你提起過鈴蘭花,想必你喜歡鈴蘭花。」
他抱著衣裙,獻寶似的上前兩步,「你看,這衣裙繡的鈴蘭……」
「寧二公子,小姐唯愛西府海棠。」綠鶯譏諷地打斷寧澤遠的話。
寧澤遠聽言,眼中的光瞬間黯淡,恍若被烏雲遮住了星光。
他茫然地看著寧星棠:「你從未提過海棠花。」
寧星棠輕搖團扇,笑得嫵媚動人,「我提了你會大冬日給我摘海棠花?」
「可是海棠不是冬日開放……」
寧星棠語調帶笑,極輕極冷,「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沒有這份心。」
寧澤遠抱著衣裙的手一緊。
他眼底染滿苦澀,抱著衣裙踉蹌著走到桌旁,小心翼翼把懷中衣裙遞過去:
「小四,以前是二哥錯了,以後不管你怎麼打罵二哥,二哥都甘願受著。」
「你說喜歡聽二哥彈琴,以後二哥專門為你創作曲譜,只彈琴給你一個人聽。」
「十四歲那年,二哥創作的曲譜被民間廣泛彈唱時,你比二哥還高興,你說二哥最棒了。」
寧澤遠眼眶有些發紅:「你不喜歡住在寧府,二哥努力掙錢,給你買個新的院子,種滿西府海棠……」
他看著寧星棠笑意冰冷的小臉,語氣漸漸低弱,眼底滿是卑微的祈求:
「小四,二哥以後會去了解你的喜好,你給二哥一次彌補的機會好不好?」
說著,他眼眶的紅色更濃,「小四,對不起……」
綠鶯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二公子,你腦子被驢踢了?」
她忽地一叉腰,氣勢十足罵道:「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我家小姐來到寧府十年,被你們當最低等的丫鬟使喚十年。」
「僅憑短短三言兩語,哭兩聲就想求原諒?」
「做夢去吧!」
擲地有聲的話語落下,一陣掌聲響起。
寧星棠笑眯眯拍著手:「小綠鶯的小嘴,本小姐越來越喜歡了。」
綠鶯嘿嘿笑了聲,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是小姐教導得好。」
寧澤遠愣住。
他呆呆問:「小四,你要二哥如何做,才肯原諒二哥?」
寧星棠起身走到他面前,手中團扇挑起寧澤遠下頜。
她微微仰頭,明明矮了寧澤遠差不多一個頭,眼神卻凌厲逼人:
「寧二公子真的知道錯了?」
寧澤遠對上她清寒凌厲的黑眸,心好似被一隻大手緊緊攥著,疼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他幾乎用盡全力才吐出一個破碎的音節:「是。」
寧星棠忽地笑了,笑得花枝亂顫,「那說說,你錯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