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月瑤捂著心口,小臉煞白。
她眉心緊緊蹙起,似是在忍受巨大的疼痛。
她怯怯地看了眼寧星棠,朝寧成帷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大哥,不怪姐姐,是我身子太弱了。」
話音剛落,她適時暈倒在寧成帷懷中。
「瑤瑤!」寧成帷驚呼一聲,抱起寧月瑤就往寧府沖。
剛跑兩步,他停下腳步扭頭朝寧澤遠道:「老二,瑤瑤喜歡這家的栗子,你既然買到了,就趕快回府,一會兒栗子涼了就不好吃了。」
寧澤遠恍若未聞。
只是呆呆看著寧星棠。
清瘦的面容上,眉心微微攏起,染著淡淡的憂愁。
寧星棠嫌晦氣,轉身就要回荷香府。
寧澤遠忍不住上前攔住她。
「小四,爹爹傷口疼得厲害……」
他唇色泛白,眼底青黑一片,時不時輕咳幾聲。
寧星棠後退兩步,眼尾高高挑起,「與我何干?」
寧澤遠抿緊唇瓣,低低道:「小四,小時候爹爹剛考取功名,只是六品,你那時還在鄉下沒回府。」
「你不知道我們兄妹四人被其他王孫貴族子弟欺壓的慘狀,咳咳……」
「後來爹爹官職升高……咳咳……欺壓我們的人才漸漸少了。」
「若是爹爹長時間稱病不上朝,必然會被同僚彈劾,說不定惹怒了陛下,還會丟了官帽。」
「你以後會嫁給墨王,爹爹丟了官職,對你沒好處,咳咳……」
「小四,你要明白,唯有娘家有權勢,女子在夫家才不會被欺負。」
「以後二哥定會用餘生護你周全,你別和爹爹置氣了,治好爹爹的傷,我們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在一起,好嗎?」
寧星棠難得耐心極好,等寧澤遠說完,才笑著吐出兩個字,「不好。」
她手中團扇輕點鼻尖:「寧澤遠,我無數次暈倒在冬日雪地里,高燒昏迷在寒冷的柴房中。」
「每一次醒來後,我不敢奢求你們能如同哄寧月瑤喝藥一般哄我,我只奢求你們能給我一杯溫水。」
「可是每一次你們都對我非打則罵,罵我偷懶,罵我裝病。」
她語調極為輕飄:「你的餘生相護,我嫌髒。」
寧澤遠臉色驟然煞白,手中油紙傘跌落在地,捂著唇咳得撕心裂肺。
淅瀝瀝的小雨,瞬間給他髮絲鍍上一層糖霜。
他下意識將栗子往懷裡藏,生怕被雨水淋到:
「咳咳……小四,二哥記得你也喜歡這家栗子……二哥專門給你買了……」
寧星棠視線落在被他小心翼翼護在胸前的栗子上。
她上前一步,手中紙傘遮在寧澤遠頭頂。
寧澤遠雙眼頓時亮了,帶著期盼。
他小心翼翼地將栗子捧到寧星棠面前:「還熱乎著,剛好適合吃。」
淡淡的桂花香伴隨著栗子香傳入鼻尖。
寧星棠垂眸看著眼前顆顆飽滿圓潤的栗子,忽地笑了,語氣很輕很淡,「寧澤遠,我對桂花過敏。」
寧澤遠愣住了。
他捧著栗子的手驀地失了力氣。
冒著熱氣的栗子滾落在雨水中,熱氣瞬間消散。
這一刻,寧澤遠感覺心破了個大洞。
寒風吹過,冷得他整顆心似被揪著疼。
寧星棠面上帶著笑,眼底卻毫無笑意,「我碰到桂花,全身又癢又疼。」
寧澤遠顫抖著嘴唇。
他伸出手,想去拉寧星棠的手。
寧星棠後退一步,任由雨滴再度落在他身上。
寧澤遠顧不上被雨水淋得刺痛的雙眼,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意:「你桂花過敏,為何還經常給瑤瑤做桂花糕?」
「瑤瑤說你特別喜歡吃桂花糕,每次做好,一個人都能吃掉一大半。」
寧星棠笑了,笑得穠艷妖嬈,「我碰到桂花都會過敏,吃了豈不是瞬間去見閻王?」
寧澤遠指尖不斷顫抖,想握住寧星棠的手,卻只抓到了冰涼的雨水。
他臉色慘白,神色極為憔悴,自欺欺人般問:「小四,你是最近才過敏的,以前不過敏,對嗎?」
寧星棠笑而不語。
她看寧澤遠的眼神,極為冰冷陌生。
不是看親人。
是看仇人。
搞死寧家太便宜他們了。
殺人,要先誅心才好玩。
她要一點點將他們的心踩在腳底。
讓他們嘗嘗心痛的滋味。
寧澤遠雙眼泛紅,情緒隱約有些崩潰:
「小四,你為什麼不告訴二哥?你應該告訴二哥你對桂花過敏的啊!」
寧星棠笑意盈盈反問:「告訴你,就能不給寧月瑤做桂花糕嗎?不給你煮桂花茶嗎?」
習慣性將所有錯推到她身上,還真是寧家人骨子裡的劣根性啊。
寧澤遠嘴唇囁嚅著,半晌說不出話。
瑤瑤一直都說小四做的桂花糕好吃。
如果小四說了,他會捨得瑤瑤吃不到桂花糕嗎?
「寧澤遠,寧府所有人喜歡的菜,我都能倒背如流。」
「可是,你們沒有一個人問過我喜歡吃什麼,對什麼過敏。」
輕飄飄的兩句話,頓時讓寧澤遠淚流滿面。
雨水混合著淚水,一時間分不清是淚水更多,還是雨更大。
他雙眼血紅,眼白滿是紅血絲,千言萬語說不出口,只是不斷重複:
「對不起,小四,對不起……」
再多的藉口解釋都是蒼白的。
他們連小四對桂花過敏都不知道。
更不可能問她喜歡吃什麼。
「寧澤遠,遲來的陽光永遠救不活枯萎的向日葵。」
寧星棠看著不斷道歉的寧澤遠,若有所思。
寧澤遠對她的態度,有些奇怪。
時而堅定不移站在她這邊。
時而又有些搖擺不定。
究竟是什麼,影響著寧澤遠的追妹火葬場之路?
寧澤遠痛苦地捂著心口單膝跪在地上,目光痴痴看著寧星棠:「小四,對不起……」
寧星棠看著他慘白如紙的面色,眉頭微微擰起。
她撐著傘緩緩上前,蹲下身子。
清雅馥郁的海棠香瀰漫在呼吸間,寧澤遠雙眼漸漸亮了,「小四,二哥……」
「張嘴。」
寧澤遠下意識張開口。
下一瞬,清苦的藥味在口腔蔓延。
心口的鈍痛也減輕了幾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住寧星棠被雨水沾濕的裙擺。
絲滑微涼的衣裙入手,他好似得到心心念念糖果的小孩子,雙眼亮得驚人。
「小四,向日葵還沒有枯萎,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