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楓逸轉頭,透過半敞的窗戶,冷冷看著院外雨中那道搖搖晃晃而來的身影。
片刻後,他垂下眼,一根一根取下寧星棠手上的銀針,順手餵了顆藥丸在她口中。
細心地拿過一旁的薄毯,蓋在她身上。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站起身,似問商墨似自問,「殺了寧澤遠,棠棠會怨我嗎?」
他美得雌雄莫辨的娃娃臉,斂了所有笑,帶著萬丈深淵般的寒意。
商墨語氣清寒而堅定:「不會,小海棠已經不要他們了。」
他能感受到自家小女鬼對寧家兄弟的恨。
若非上天阻攔,她或許已經殺了他們。
秦楓逸指尖銀光閃動。
好一會兒,他勉強壓下心底的殺意,收回銀針,「死太便宜他們了。」
他咧開嘴,歪頭看向商墨,「王爺,你這隻鸚鵡會學人語調說話嗎?」
商墨看了眼桌子上啃肉乾的喲喲:「它滿腦子都是吃,沒那麼大本事。」
秦楓逸嫌棄:「中看不中用。」
喲喲氣惱地瞪圓了綠豆小眼:「你才中看不中用!」
「本大爺可是有大大的用!」
秦楓逸斜睨著它:「那學棠棠說句話,證明一下。」
喲喲氣呼呼瞪他一眼,轉了個尾巴對著他。
寧澤遠站在院中:「棠棠,二哥真的知道錯了。」
「無論你要二哥做什麼,二哥都願意去做。」
「二哥只求你,原諒二哥一次,好嗎?」
沒有人注意到,貴妃榻上的少女,長睫輕輕顫動了一下。
「棠棠,你想要的漂亮裙子和首飾,二哥都給你買……」
「你想吃什麼,二哥帶你去吃……」
「棠棠,求你給二哥一次彌補的機會……」
寧澤遠懺悔的沙啞聲不斷傳來。
寧星棠緩緩睜開眼,偏頭透過窗縫看著雨幕中那道身影。
「棠棠,你還有哪裡難受?」秦楓逸眼角餘光看到寧星棠甦醒,連忙蹲下身詢問。
他看著寧星棠潮濕的額頭,眼中滿是心疼。
拿出手帕,想擦去她額間的汗珠。
卻在帕子即將碰到她的額頭時,動作頓住。
他轉頭,氣呼呼看向商墨,舉起帕子,「你來!」
棠棠如今已經及笄。
有些動作,幼時能做,如今卻不能做了。
商墨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他緩緩伸手,接過帕子。
矜雅尊貴的男子,心甘情願蹲在貴妃榻前,動作輕柔地擦去榻上少女額上汗珠。
寧澤遠透過窗戶,只看到幾抹人影,看不確切到底是誰。
他身子搖搖晃晃,固執地站在雨幕中,「棠棠,二哥知道錯了,你原諒二哥一次,好嗎?」
他小心地捧著一支髮簪,粗糙的雕工勉強能看出是一朵海棠花。
「你和二哥說過,想要一支雕著海棠花的髮簪,二哥給你雕了一支髮簪,你看看喜不喜歡。」
寧星棠垂著眼,嗅著男人身上淡淡的藥草香,久久沒說話。
秦楓逸手指捏得咯咯響:「棠棠,二哥去揍他一頓,替你出氣!」
說著,他擼起衣袖就要出門。
可他頂著一張美得雌雄莫辨的娃娃臉,兇巴巴的模樣。
不僅沒有絲毫威懾力,反而像小孩模仿大人,故作兇狠。
寧星棠被他逗笑,撐著身子坐起來,「二哥,要是你在寧府的消息傳出去,明天師父就會拎著拖鞋底來找你了。」
拖鞋底三個字一出。
秦楓逸臉頓時垮了。
他是三國權勢之人捧著千金求見的神醫谷少谷主。
卻也是三國皇室最忌憚之人。
他們都想滅了神醫谷。
神醫谷的醫術,是很多權貴奪權的阻礙。
他這次沒易容,寧老二幼時到神醫谷求醫見過他。
他又是等比例長大,寧老二見到,肯定會被認出來。
若是被認出來,師父拖鞋底伺候都是小事。
把妹妹帶入危險中,他肯定會被爹娘和大哥抽死。
商墨輕笑一聲,慢條斯理折著手帕,「二哥,拖鞋底子是啥味道?酸的還是臭的?」
秦楓逸抬腳就要脫鞋:「王爺,哥哥教訓妹婿,無關身份吧?」
商墨後退一步,嗓音隱帶笑音,「少谷主,氣大傷肝。」
「若是你把自己氣病了,棠棠會心疼。」
秦楓逸磨了磨牙:「棠棠也是你叫的?」
什麼狗玩意兒!
虧他以前還覺得他是戰神,崇拜過他。
結果這就是只大尾巴狼。
把他們最寵愛的妹妹叼走了!
商墨挑了挑眉,拿起披風,溫柔地披在寧星棠身上:
「二哥不讓我叫你棠棠,可我想叫你棠棠,可以嗎?」
他不明白自己對寧星棠是不是喜歡。
他只知道他要她做自己的王妃,唯一的王妃。
寧星棠雙眼微微瞪圓。
臭墨汁這話,有點兒茶茶的。
她眼眸帶笑,踮起腳摸狗狗一般摸了摸男人的頭頂,一副哄小孩的語氣:
「乖哈,二哥逗你玩呢,你也可以叫我棠棠。」
商墨得意地瞟了眼秦楓逸。
秦楓逸只覺眼前出現道道裂痕。
是濾鏡破碎。
寧星棠沒想到書中萬人懼怕的大反派,也有這麼可愛的一面。
她心底微微泛起一絲疼。
其實他也只是十九歲的少年啊。
若是在現代,他不過剛讀大學。
卻從小被背負著血海深仇。
仇人是與自己有血緣的親生父親。
真正疼愛自己的人被親生父親害死。
「棠棠……」寧澤遠的聲音,打斷了寧星棠的思緒。
她朝秦楓逸和商墨笑了笑,聲音溫軟,「你們等我一下。」
秦楓逸眉頭緊緊擰起:「棠棠,你剛退燒,不能淋雨。」
寧星棠唇瓣揚著笑:「二哥放心,我不會再糟蹋自己身體。」
她推開房門,涼風捲起她披散在身後的髮絲。
紅裙似火,墨發雪膚,美得勾魂奪魄。
寧澤遠眼睛一亮。
他捧著髮簪,踉蹌著走到長廊下,獻寶似的將髮簪舉起,「棠棠,你看,這是二哥給你雕的髮簪。」
「二哥已經盤下了幾間鋪子,會努力掙錢,讓棠棠以後衣食無憂。」
寧星棠臉上的笑容在推開房門時淡去,小臉滿是冷漠疏離:
「真是仗著寧姜回來了,一個二個都隨意闖入我院中,你們是真當我不會殺你們?」
「還是覺得,我捨不得殺你們,會原諒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