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衰退和騙局（二合一）
【維奧萊特歷，是上一任女皇登基後使用的曆法，現在我們已經採用奧菲莉婭歷了。】
通訊界面中，奧菲莉婭體表閃爍著淡淡的螢光，為陳梵仔細解釋著。
對這個現象，陳梵並沒有太過驚訝。
希娜洛文明的歷史太過久遠。
動輒數萬甚至數十萬年的歷史，為了方便稱呼，採用這種以女皇更替為基準的曆法也是正常的。
螢光閃爍中，奧菲莉婭繼續做出補充：【我記得……現在應該是奧菲莉婭歷42年。】
「42年……」
聽到這個熟悉的數字，陳梵猛地一愣，臉上也露出了些許錯愕之色：「怎麼又是42……」
當初，為了抵禦可能到來的星空巨蠍，【肅正】向整個節點宇宙傳播了一段長達42秒的信號。
而現在，他又恰好在奧菲莉婭歷42年的時候來到了反宇宙，並與希娜洛文明結成了同盟。
前者，在節點宇宙中催生出了一系列的異常情況，後者，又會造成什麼後果？
前者，【肅正】發出的42秒信號來自神秘的廣播文明。
那後者，又和廣播文明存在著什麼關係？
「……巧合嗎？」他自言自語地呢喃著。
【怎麼了？】
奧菲莉婭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陳梵的失神：【這個時間……有什麼問題嗎？】
陳梵陷入了沉默，並沒有回應奧菲利亞的話語。
許久，他緩緩搖頭：「沒什麼，只是……一點巧合罷了。」
話雖這麼說，但他臉上的表情卻無比凝重。
但這一切……
真的只是巧合嗎？
他忍不住在心中向自己發問。
一時間，陳梵心中生出了無數困惑和不安。
他定了定神，重新向一旁的翻譯界面投去了目光。
……
維奧萊特歷20年。
我接收到了最後一批皇室探索艦隊傳來的信息。
依靠星神的翹曲空間，希娜洛皇室艦隊已經將河系內所有可能存在生命的恆星系都探查了一遍。
可……
依然沒有任何收穫。
偌大一個河系中，竟然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跡象，這真是……
太令人絕望了。
另一方面。
雖然翹曲空間可以為我們節省大量的航行時間，但持續十七年的超規格探索依然消耗了大量的資源。
對本就陷入頹勢的希娜洛文明來說，這更是一則噩耗。
皇室已經決定放棄這項看不到頭的探索計劃。
至於普通人……
還是和先前一樣，麻木不仁地生活著。
我再次想起了上一任女皇，瑞緹雅陛下提到的情況：事到如今，已經很少有希娜洛人會對頭頂的星空感到好奇。
『星空中的無盡星球千篇一律，無非是各種物質按照不同比例的堆砌產物罷了。』
——皇城之外的希娜洛人，是這麼形容頭頂那片星空的。
他們抬起頭仰望星辰，只是為了更好地向星神祈禱。
對於文明的發展來說，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我們會沉淪在這片星空中。
於是……
為了希娜洛文明的未來，我第一次不顧所有人的反對，直接動用了女皇令。
讓皇室探索艦隊去更遠的地方探查！
既然河系內沒有生命存在的跡象，那就去周圍的河系！
去更遠的星系團！！
偌大一個宇宙，怎麼可能會沒有除我們之外的生命呢？
如果真是這樣，那未免也太殘酷了。
不是嗎？
……
維奧萊特歷21年。
我還是低估了超遠距離航行的難度。
與河系內部的探索相比，跨河系的超遠距離航行顯然要困難太多。
首先，第一個問題就是航行技術。
即便我們已經掌握了相當成熟的曲率技術，但動輒數十萬光年的航程，沒有翹曲空間的幫助，我們依然無法承載其恐怖的消耗。
無論是物質上的消耗還是時間上的消耗，都不是如今的希娜洛文明能承載的。
萬幸。
就在前幾日，星神回應了我的祈禱。
祂告訴了我一個嶄新的坐標。
據星神所言，那片星域存在著一個翹曲通道，它可以帶希娜洛的艦隊前往最近的一個河系。
我詢問了一下皇家研究院。
研究員告訴我，星神提到的河系和希娜洛恆星系的距離大約有五十萬光年。
五十萬光年！
即便是希娜洛文明最先進的飛船，都要持續不斷地航行一千年！！
星神在上！
從希娜洛文明走入星空的那一天開始，就沒有人去過那麼遙遠的地方！
心中顫慄的同時，我試圖向星神詢問那個河系的狀況。
但……
星神告訴我，祂對那個河系的狀況也不是很清楚。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不由感到些許驚訝。
在我的印象里，星神應該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星空下的萬物都在其掌控之下。
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星神的全知全能，也是存在範圍限制的——這個河系，就是祂的活動範圍。
我嘗試追問其中的原因，但星神並沒有告訴我準確的答案。
無奈，我只能暫時放下心中的疑惑，並將其記錄在了這份日誌中，希望下一任女皇可以幫我找出其中的答案。
不管怎麼說，航行難點算是得到了妥善的解決。
但緊接著，又一個基礎問題被擺在了皇室探索艦隊面前。
通訊。
希娜洛文明已經掌握了相當成熟的快子通訊技術，常規的快子通訊已經足以應付河系內部的一切事務。
但對於超過五十萬光年的遙遠距離……
遠遠不夠。
除非我們能夠找到一個大幅增強通訊功率、亦或者提高通訊精度的方法。
這本身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對科技發展逐漸陷入停滯的希娜洛文明來說，更是如此。
……
維奧萊特歷25年。
時間過得飛快。
自遠征河系計劃正式啟動以來，眨眼間便過去了五年時間。
這五年裡，快子通訊科技的研究幾乎陷入了停滯，無論皇家研究院如何嘗試，快子通訊的精度和功率都沒有絲毫提升的意思。
就像其他科技一樣。
『我們的文明碰到了真正的壁壘。』
一名皇家研究員向我匯報研究進度的時候如是說道。
我並不想承認這一點。
……
維奧萊特歷30年。
那名研究員說對了。
歷經十年的研究，我終於承認了這個現實——在基礎科技沒有得到進一步突破的情況下，希娜洛文明已經很難再像以前那樣進步了。
我們的文明，早已觸碰到了真正的壁壘。
但遠征計劃不能終止。
就算通訊存在問題，遠征計劃依然得繼續進行！！
原因無他。
我先前擔心的情況，終於還是成真了。
日復一日的麻木生活，讓希娜洛文明出現了相當嚴重的內部矛盾——一種令人上癮的「光藥」，出現在皇城之外的諸多城市中。
……
「光藥？」
陳梵挑了挑眉毛，轉頭看向一旁仍在持續的通訊界面：「奧菲莉婭女皇，你知道這件事嗎？」
【……】
通訊界面中，奧菲莉婭沉默許久，最終動作遲緩地點了點頭：【當然。】
陳梵沒有說話，一邊翻看日誌中附帶的諸多文件，一邊等待著奧菲莉婭的解釋。
等待片刻後，奧菲莉婭長長地舒了口氣：【你應該清楚，希娜洛人的大腦對光線的敏感度很高。】
陳梵默默點頭。
【光線是我們的交流方式，短短几道閃爍的光芒，其中不僅蘊含了常規的信息，甚至還包含了我們的諸多生理和心理狀況。】
【正因如此，光療成了一種十分有效的醫療方式。】
【簡單地來說，就是藉助一些包含了特定信息的光線來刺激大腦，從而舒緩我們的精神壓力。】
看著眼前浮現的信息，陳梵臉上頓時浮現出了驚訝之色。
這種奇特的治療方法確實有些超出他的預料。
奧菲莉婭眉心微皺，似乎是在回憶著什麼：【隨著科技發展逐漸進入停滯狀態，希娜洛人的精神狀態也開始越來越差。】
【就像維奧萊特閣下在日誌中說的那樣，一個由複數生命體形成的文明，必然會擁有這種生命體的諸多特製。】
【比如……希娜洛人是群居性生物，那麼，希娜洛文明也會「害怕」孤獨。】
【在母星內部，這種症狀並不明顯，但隨著我們走出母星、離開恆星系，這種奇特的現象就變得明顯起來。】
【或許是因為見識到了廣袤的宇宙，每一個希娜洛人都渴望見到一個可以交流的高等生命……除了星神。】
「文明和組成生命體的趨同性。」壹的電子合成聲忽然響起，「社會學分院對此有相當深入的研究，本機剛剛查了一下，光是這個細分類中就有超過十萬篇論文。」
聽到這話，陳梵眼角忍不住猛地一抽。
好傢夥，一個細分類下十萬篇論文！
敢情社會學分院喜歡水論文真不是白說的啊！
【總之，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光療就成了一項十分熱門的行業。】
【幾乎每一名希娜洛人都會在空閒時去接受一段時間的光療，以此來緩解內心的壓抑情緒。】
【漸漸地，一種更為極端的產物出現了。】
【它可以通過相對複雜的光線來欺騙希娜洛人的大腦，從而讓希娜洛人陷入如夢似幻的場景中。】
【這就是所謂的光藥。】
【由於其療效極佳，甚至可以對重度抑鬱症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所以光藥迅速在希娜洛社會中傳播開來。】
奧菲莉婭眉宇間閃過些許無奈：【一開始，一門心思放在遠征計劃上的維奧萊特和皇室並沒有察覺到其中的問題，直到文明內部發生了超出常理的衰退。】
【歷史記載，從光藥誕生開始，短短三年時間，希娜洛文明的生產總值較高點下滑了40%。】
【這是一個十分駭人聽聞的數字，但更驚悚的還在後面。】
【根據希娜洛皇室的統計，衰退的三年裡，光醫療行業的增長率超過了100000%，也就是千倍增長。】
【深入調查之後，皇室才發現了光藥的問題。】
【它具有十分強烈的成癮性和依賴性，起初，一個療程只持續十餘分鐘，到後來，一個療程的時間甚至超過了十個小時！】
【更有甚者，幾乎每時每刻都沉浸在光藥構建的虛幻世界中！】
【在維奧萊特的命令下，皇室以雷霆手段摧毀了文明內部的所有光藥設備。】
【但……後續情況並沒有好轉。】
【每一個停止使用光藥的希娜洛人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戒斷反應，更有甚者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
【當時，希娜洛文明的自殺率一度達到了以往的萬倍以上。】
陳梵一臉愕然地望著畫面中的奧菲莉婭。
生產總值斷崖式腰斬，萬倍自殺率，全民「光藥」成癮……
這跟絕症晚期有什麼區別？
要不是陳梵知道後續的希娜洛文明還有餘力對抗星空巨蠍的入侵，單單聽到這裡，他甚至以為希娜洛文明要滅絕了！
這可是實打實的死亡螺旋式的文明衰退！
理論上來說，如果沒有外力幫助，一個文明絕對無法靠自身的力量掙脫這種程度的死亡螺旋！
「我去……」陳梵忍不住爆出了一聲粗口，「這踏馬也能救回來？」
「上一任女皇……到底是怎麼做的？」
說著，他忙不迭地將目光投向讀取界面。
在陳梵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奧菲莉婭眼中也閃過一絲淡淡的困惑，緊接著，她也向讀取界面投去目光。
……
維奧萊特歷31年。
我又來到了這間密室。
很遺憾，遠征計劃陷入了停滯狀態，本次記載的日誌也和遠征計劃無關。
對光藥的調查和肅清工作已經徹底結束，但希娜洛文明的衰退之勢已經徹底成形。
我嘗試向星神求助，但……
星神對此也沒有任何辦法。
祂有心幫助我們，可是……
祂甚至無法理解希娜洛文明內部的狀況，自然談不上什麼幫助。
在星神看來，空無一人的星空並無無聊——或許這和祂的習性有關，據記載，星神有相當長的時間在沉睡中度過，如果希娜洛人也能如此就好了……
難道希娜洛文明註定要消亡在這片星空下嗎？
不！
我不甘心！
身為希娜洛女皇，我絕不允許希娜洛文明在我的手上畫上句號！！
整整三天！
我滴水未沾，將自己關在這間地下三十千米的密室中，試圖從諸多的調查結果中找到一個破局的方案。
終於，我看到了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細節——光藥產生的幻境是可以自我編織的，根據皇室的調查結果，超過80%的希娜洛人都會選擇編織和外星文明有關的幻覺。
我想，我大概知道該怎麼做了。
……
維奧萊特歷32年。
我成功了。
在我的要求下，希娜洛皇室偽造了一份希娜洛皇室探查艦隊的探索報告。
在這份探索報告中，探索艦隊成功發現了外星文明留下的痕跡。
通過研究分析，基本可以確定這個痕跡來自於距離我們最近的河系——不錯，就是星神曾經提到的那個河系。
這份報告的可信度其實並不高，畢竟所有的痕跡其實都是皇室和研究院偽造的。
說來有些諷刺，我先前提出的、被無數人反對的遠征計劃，恰恰成為了這則報告最有力的佐證。
在他們看來，正是因為發現了外星文明的痕跡，所以我才會不惜一切代價推動遠征計劃。
這份報告直接引爆了原本搖搖欲墜的希娜洛文明。
前後不過幾個月時間，希娜洛文明內部就重新掀起了一股探索外星文明的熱潮！
歷史再一次重演。
只不過和先前相比，經歷了無數年的積壓，這次的探索熱潮更加……
恐怖！
幾乎每一個希娜洛人都狂熱地將自己的時間和積蓄投入了這項遠征計劃。
這也成了希娜洛文明歷史上最大的一次騙局，或許，我會被釘在希娜洛文明的恥辱柱上吧。
但不管怎麼說，我成功了。
我成功將希娜洛文明拽出了衰退。
甚至，文明開始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復甦！！
至於這場騙局的後續……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圓。
不過。
只要通訊技術沒有得到突破，遠征計劃就無法真正實施，希娜洛文明也有足夠的時間發展。
或許，這個爛攤子得交給下一任女皇了？
雖然不知道下一任女皇是誰，但……我先在這裡向你道歉吧。
……
「……」
陳梵神色有些古怪地看向早已陷入沉默的奧菲莉婭。
從奧菲莉婭體表忽明忽暗的光芒中，他意識到了一個關鍵信息：「你……不知道這件事？」
奧菲莉婭眼角輕輕抽搐：【當然不知道。】
【在皇室的記載中，維奧萊特只是恰到好處地發現了外星文明存在的痕跡，得益於此，希娜洛文明也恰到好處地走出了衰退，並開展了近乎狂熱的探索計劃。】
【誰知道，誰知道……】
誰知道這口黑鍋會落到她的頭上！
奧菲莉婭臉色微微泛白，胸口不斷起伏。
顯然，她被眼前這份日誌氣的不輕。
倒也可以理解。
如果星空巨蠍沒有出現的話，那奧菲莉婭很有可能剛成為女皇就要面對無數希娜洛人的憤怒，以及後續的諸多後遺症。
「那後續呢？」陳梵忍住呼之欲出的笑意，再次追問，「後續維奧萊特是怎麼做的？」
【後續？】
奧菲莉婭聳了聳肩：【通訊技術取得突破，遠征計劃成功實施。】
【起初，遠征艦隊的探索進度還會公布。】
【但艦隊只找到了零星的證據，卻沒有發現真實存在的外星文明。】
【隨著時間推移，希娜洛人也逐漸開始正常的生活。】
【但和過去相比，我們對外星文明的渴求徹底爆發，不僅僅是遠征艦隊，我們甚至開始建造各種大型廣播設備，試圖聯繫到可能存在的外星文明。】
【當時的廣域快子廣播陣列，就是那時候的研究產物。】
陳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從奧菲莉婭的話語中不難看出，希娜洛皇室……亦或者說維奧萊特，必然遮掩了絕大多數的真相！
他心中一動，重新看向最新讀取出的資料。
……
維奧萊特歷35年。
三年！才過了三年！
通訊研究竟然出現了突破性的進展！
該死的！
誰知道那些隨處可見的光石可以用來傳遞信息！而且還是如此大範圍的傳遞信息！！
如果這項研究是真的，那豈不是遠征艦隊馬上就能出發了？！
完了完了完了……
我該怎麼圓這個謊呢……
要不……
我找個理由提前結束任期，直接把爛攤子丟給下一任女皇？
不對不對，我又不是死了，這麼做根本沒有意義啊……
拖！對！拖時間！
偶爾放一點偽造的資料出去，儘可能拖長探索的時間！
對一個未知河系的探測，要點時間也很正常，不是嗎？
對了。
光石！
還有光石！
必須全面禁止光石開採，杜絕信息泄露的意外出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