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神靈在祈禱，凡人在吟唱

  凍土領，寒冬城內人來人往，匆匆忙忙。

  新晉騎士侍從帕克率領著一批人用獨輪車將一塊塊碎石從寒冬城的東面、北面搬運到南面。

  路上遇到了一群陌生人，不是凍土領的子民，來自零渡城。

  「他們是北境冒險者。」

  如果是幾個月前跟隨在老隊長身後的治安官，帕克可能會緊張，但是現在，他只是平靜地將手掌放在腰間的長劍劍柄上，看著那群冒險者，便讓對面一群人走不動路。

  這個時候，一個人滿臉笑容走了出來，拿出一包肉乾走上前來。

  「帕克先生，是我啊唐斯，之前我們在北風大道上共事過一段時間的。」

  「沒想到您已經是騎士老爺了。」

  唐斯羨慕的看著帕克身上的裝備，以及那根本不敢靠近的渾身煞氣。

  「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帕克鬆開了劍柄上的手掌，空氣中沒有了嚴肅的氣氛，出聲詢問道。

  「我們本來是要狩獵獸人的，但是到現在都還沒有遇到，而且聽說獸人已經進入了龍山郡，我們要趕緊回去了。」

  唐斯的眼神有些悲痛，他的家庭本來就遭遇過獸人的劫掠，所以才鼓足勇氣和貴族領主二八開，想要狩獵獸人賺取金錢。

  而現在，獸人又來了。

  「我的妻子和兄弟姐妹都在等我，沒有我的話，他們逃不過獸人的追殺的。」

  「而且戰爭來了，男爵老爺肯定會讓每個家庭出人參軍抵抗獸人，我的弟弟年紀太小了，他們連長矛都拿不動。」

  「走這裡的路是最近的，我們沒有惡意。」

  其他領地的人進入另一個領地，本來就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雙方都會警惕和顧慮，只不過因為凍土領在北境勇者公會註冊冒險者們口中的口碑不錯，這些人才敢走捷徑。

  否則他們自己都會害怕是不是可能會被抓去充當奴隸。

  說完自己的事情後，看到帕克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下來，沒有驅趕他們的意思，唐斯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帕克老爺，你們這是要去幹什麼？要我們幫忙嗎？」

  他的語氣轉換的很快，帕克成為騎士後，唐斯便不再平等，身體佝僂，低聲下氣。

  「這些都是搭建墳墓的石頭。」

  帕克拒絕了這些人的靠近，讓他們趕緊離開，逗留時間過長會被巡邏的騎士砍殺。

  搭建墳墓？

  這些北境的冒險者膽子並不大，否則他們也不至於在這滿是獸人的北境遇不到獸人了，當一路走過去，看著那密密麻麻滿山坡的碎石簡單堆建起來，上面插著十字木樁的墳墓，也是驚駭萬分。

  「竟然有這麼多。」

  「這哪裡多了，這些墳墓都沒有名字，每一塊墳墓之下，埋葬的可能是三個人，可能是五個人，也可能是十個人。」

  「男爵大人都說了，凍土領的子民想要祭奠親人，那就來這裡吧，他們是拯救了整個凍土領的英雄，是所有人最親的人。」

  旁邊，一名農戶撥弄著藤蔓，要在這片野地製造出一條路出來，看到這些人還以為是凍土領的子民，反應過來看著那些刀劍才變得警惕。

  「我們這就離開。」

  唐斯笑著表示自己沒有惡意，而離開了這裡之後，唐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吐出。

  「不知道這次回去，我會不會死在戰場上。」

  「要是我能活下去，我就答應我女兒讓她如願嫁給岡薩雷斯他們家，雖然他們家死了兩個男人了。」

  「要是我死了，屍體應該也是找不到的，找到也認不出來的，希望到時候，我也能夠埋在這樣的地方。」

  唐斯羨慕的回過頭看了一眼，他能夠感覺得到，凍土領的子民和其他貴族領的人是不一樣的，他們不像是自己，上一秒喊著帕克先生，下一秒就能笑著變成帕克老爺。

  他已經適應了，也習慣了，改變不了。

  每一個北境的冒險者，應該都能夠感受到凍土領的不同。

  怎麼說呢，唐斯抓了抓腦袋，他並不聰明，沒有什麼知識，想了半天只能想出來一個更加精神的形容。

  凍土領的子民，比他們更加精神。

  「快快快！太陽下山之前，必須要把這根圓木送到犀角山！」

  「這可是那群木匠要送給鮑格爾德大人的禮物，可不能在晚上被那群披甲熊發現了。」

  山林中，十幾個男人扛著一根巨大的圓木在疾走，前面的人大聲的喊著。

  「哈哈哈，扎倫你少說點話吧，今天晌午你都沒有吃飯。」

  「你叫我一聲姐夫，我讓你的肩膀高一點好不好。」

  「你休想！」

  「誰都知道，我扎倫天生力氣就大，沒有你們也能扛著這根圓木奔跑。」

  「可是你在酒館的時候連蒙托亞都扛不動哈哈哈哈，你居然還不承認說她太胖了。」

  後面，有人大叫了起來，讓前面的男人面紅耳赤。

  「我家就住在雄鹿街旁邊，早就知道你這傢伙肯定是想要讓木匠大師給你留點邊角料，想要拿去哄蒙托亞。」

  「……」

  歡聲笑語中，唐斯感覺自己有些牙疼，帶著其他人趕緊離開了這裡。

  進入沼澤地，這裡也有大量的人手，不只是凍土領的子民，還有零渡城的人，他們在挖掘淤泥，這個時間節點，沼澤地的淤泥都凍僵硬了，挖下去好大一個坑才能夠看到那些漆黑的沼澤泥。

  「這不像是戰爭中該出現的。」

  人群中，總算是有人忍不住說了出來，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鳴。

  此刻已經快要接近黃昏，但是他們卻感覺，這些凍土領的子民更像是初生的驕陽，晨曦的光輝灑落下來。

  「晨曦是短暫的，但是光明卻永恆，他們今天是這樣。」

  「明天還是這樣。」

  「昨天也是這樣。」

  「我們也能像他們這樣嗎？」

  「等到戰爭結束，我們也能像他們這樣的吧。」

  轟隆隆。

  鐵蹄在僵硬的沼澤地狂奔，一隊凍土領的騎士飛快的前往零渡城。

  等到唐斯這些人進入零渡城的時候，騎士們的宣講已經結束。

  「他們要幹什麼？」

  「招募軍隊，不久之後，萊恩男爵將會率領凍土領的軍隊前往西面，去對抗銀月王庭的狼人軍團。」

  這個消息迅速的傳遍了零渡城，無數人爭先相告，沒多久，整個零渡城都沸騰了起來。

  「太好了，萊恩男爵老爺將會再一次擊敗獸人，我們的領地有救了。」

  「嗚嗚嗚，我想留在這裡，和萊恩男爵一起去攻打獸人，我的孩子才出生一年。」

  唐斯和周圍的同鄉激動的抱在了一起，當這個消息傳出來的那一刻，他們就覺得再也不會有失敗的可能，他們的家庭不會被獸人踐踏，不會被獸人殺死，掛在樹上。

  他們從來不懷疑萊恩男爵是否有失敗的可能，在這些人心中，萊恩的勝利如同太陽一樣永不墜落。

  唐斯這些人離開零渡城，趕回自己領地的時候，都感覺腳步輕快了幾分，這一刻他們終於領略到了凍土領那些人的精神是怎樣的。

  困難？絕望？在萊恩男爵的面前，這一切都會消失，帶來的將是美好的明天。

  他們迫不及待想要將這個好消息傳回自己的家裡，告訴親朋，告訴貴族領主。

  臉上洋溢著喜悅，他們相信活下來不是一種需要祈禱神靈才能夠得到的奇蹟。

  ……

  噗嗤！

  一頭狼人打了個噴嚏，伸出濃厚毛髮的手臂擦拭自己的嘴角，但是這樣的動作讓他的模樣更加的猙獰可怖。

  將手中唐斯的屍體丟下，狼人怒罵起來。

  「這個人類的血太冷了，該死的，來到這片土地才多久，我竟然已經不適應被北境凍過的鮮血了。」

  「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砰！旁邊落下了巨大的爪子。

  「叫你把他們留著，你就把他們給吃了！？」

  洪亮的聲音傳來，緊接著高大的狼人身後，十幾名人類瑟瑟發抖，仿佛是在寒冬臘月被扒光丟在了雪地之中一般。

  他們恐懼，逃都逃不掉。

  這些人怎麼都沒有想到，狼人已經出現在了這麼腹地的地方。

  戰爭究竟變成了什麼模樣，為什麼零渡郡的邊緣都已經出現了狼人，那麼其他地方呢？

  這些人不敢繼續想下去，他們看著唐斯的屍體，後者的表情上已經僵硬著恐懼的肌肉，臉色蒼白，渾身的血液已經被狼人吃掉，似乎還讓狼人發生了輕微的不適。

  「我們要占領這片土地，我們再也不想要回到冰冷的北境去了。」

  「如果你不想被丟到北境之中挨餓，那就讓他們活著——至少要活下來一半。」

  魁梧的狼人洪亮著聲音，他來自於加格，如今的加格氏族大小貓三兩隻，但是比起普通的狼人，依舊強大。

  「為什麼要讓人類活著？」

  狼人不解，然後又挨了一巴掌。

  「什麼都不懂，狼人是智慧的，和人類一樣聰明，但是你居然這麼笨。」

  加格氏族的狼人指著地上的屍體。

  「他死了你還吃什麼？」

  「我可以吃其他人類的血。」

  「輪得到你！？」

  加格氏族的狼人一巴掌把狼人拍到了地面，鮮血撒了一地。

  「讓人類活著，人類就能不斷的生新的人類，然後我們就有吃不完的鮮血，就像是那些該死的吸血鬼一樣。」

  「但是人類死了，要不了多久，你就得去北境狩獵獵物，那些獵物，你還不能吃。」

  「而且，人類能夠幫我們建房子，能夠抵擋寒冷，你能建房子嗎？」

  加格氏族的狼人看著周圍一雙雙震撼的眼睛，很是享受，但是這一幕落在人類的眼中，那一雙雙慘綠瞪大的眼睛，就顯得無比的駭人了。

  「他們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人群中，一個瘦弱的青年瑟瑟發抖，低聲的詢問道。

  沒有人回應他，但是漸漸地，周圍人發現這傢伙不顫抖身體了，而且觸碰到的肌膚竟然有些發熱。

  「我不想讓我的孩子成為狼人的食物，他才一歲，我離開家之前，我的妻子剛剛生下了他。」

  「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啊！！！」

  青年顫抖了起來，他經歷的世界還太少，也正是因為如此，情緒讓他的身體重新顫抖，但是這一次，他恐懼的不再是眼前的狼人。

  而是自己妻兒的未來。

  「原諒我，回不去了。」

  青年大吼一聲，推開了面前的人，從腰間摸出了一把鐵質匕首，瘋狂的朝著那加格氏族的狼人沖了過去。

  匕首鋒利的邊緣滲透出了血液，青年抬起頭來，發現狼人回首，那雙眼睛幽幽的盯著自己，下一刻，一股巨大的砸碎石頭的力量傳來，青年飛了出去，匕首而跌落在了身邊。

  強忍著身體的疼痛，青年掙扎站了起來，撿起匕首朝著最近的狼人沖了過去。

  接連幾次之後，周圍的狼人都變得憤怒齜牙咧嘴起來，但是礙於加格氏族狼人的威嚴壓抑著本性。

  「該死的傢伙，殺了這個人類！」

  加格氏族的狼人發話了，周圍的狼人也不再猶豫，紛紛發出洪亮的狼嚎，嗜血的目光朝著青年看了過去。

  「啊——」

  人群涌動了起來，這些有勇氣前往北境的冒險者在這一刻終於爆發內心的恐懼，將其化作了憤怒，朝著狼人殺了過去。

  「殺死這群該死的獸人！殺死他們！」

  「哪怕是我們只剩下牙齒，也要咬死他們！」

  「為唐斯報仇！」

  「你們休想吃掉我的兒子！」

  人類瘋狂的朝著狼人傾瀉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武器。

  只不過，這裡的狼人數量很多，而且每一個狼人都比他們強大，被收繳了武器之後，藏在身上的匕首對狼人的威脅是不夠的。

  一個個人類被嗜血的狼人殺死，戰場上，站著的人類數量也越來越少。

  在最後一個人類倒下的時候，他的眼睛中閃過了天空中的一根利箭。

  箭矢穿過了天空，貫穿了狼人的頭顱，緊接著地面傳來輕微的轟鳴，屬於凍土領的騎兵到來，揮舞著騎士長槍貫穿一頭頭狼人。

  「聽到聲音就過來了，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米凱爾將軍面甲下的聲音無奈，這些普通人面對六大王族的狼人，堅持到援軍到來都是一種奢望。

  「將軍，這些人怎麼辦？」

  身後的帕克出聲問道，他認出了這些人，但並沒有說更多。

  「周圍的貴族領都遭受了襲擊，這些人應該是逃難的，也不知道屬於哪一家貴族，哎，讓其他人把屍體收斂了吧，火化之後埋葬在墓山。」

  「雖然不知道他們是誰家的領民，但至少我們看到了他們和獸人在戰鬥，哪怕在最後一刻都沒有恐懼。」

  「他們是戰士。」

  米凱爾調轉馬頭，有些遺憾，這些人原本會是最好的戰士。

  面對狼人不恐懼，這樣的素質整個北風行省都不會太多。

  身後，帕克沉默的看了一眼戰場中央唐斯的屍體，他為其哀悼，也幸運自己是凍土領的一員。

  「殺！」

  米凱爾咆哮的聲音驚醒了帕克，他回過神來，發現前方又出現了一支狼群，在追逐一批士兵。

  「該死的狼人！」

  看著狼爪之下有人倒下，帕克憤怒的抽出了騎士長劍，朝著那邊就沖了過去。

  戰場上，士兵們恐懼，倒下，他們原本是庇護他人的力量，但是此刻他們也不知道該尋求誰的庇護。

  「偉大不朽的光明之神，會拯救我們的靈魂嗎？」

  士兵們恐懼說到，但是下一刻，高大的北境戰馬鐵蹄飛躍過他的頭頂，將狼人踩踏在腳下，隨後騎士長劍將狼人的頭顱斬首。

  「光明救不了你。」

  米凱爾拉下面甲，長劍不斷斬出，冰冷的深夜也透露出來。

  等到面前的狼人全都死去，米凱爾長劍指向那些已經潰敗的士兵。

  「士兵，撿起你的武器，殺回去！」

  「告訴你所祈禱的光明，你現在還不需要祂的拯救。」

  在強大的壓力面前，士兵還是咬牙，有著這麼多騎士老爺的在場，他撿起了對抗狼人的勇氣。

  「殺！」

  長矛貫穿了狼人的腹部，隨後一根根長矛捅了過來，士兵們狂熱的將狼人推了出去，然後長矛抽出不斷的插下。

  而與此同時，米凱爾身邊一位位騎兵也就緒。

  「衝鋒——」

  「進攻！」

  騎兵成排向前踐踏過去，面對這樣的力量，狼人也被頃刻擊潰。

  「肅清周圍，男爵大人集結軍隊之前，絕對不允許這些狼人靠近零渡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