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應當聯手!

  第335章 應當聯手!

  「我早就說了,那什麼黃法氍之類的,不足掛齒!」

  「當初我在歷陽附近,以少擊眾,斬殺樊毅,嚇得黃法氍三日都不敢出城!」

  長孫洪略騎著大馬,正得意洋洋的向身後的騎士們吹噓著自己的勇猛。

  沿著坑坑窪窪的鄉間小道,一群騎士們正在全速行軍。

  道路兩旁是早已成為了廢墟的村莊。

  耕地也看不出是耕地,村莊也看不出是村莊,村莊之內偶有黑影閃過,仔細一看,便能看到幾隻流著口水的野狗,看到這麼多的騎士,他們嗚咽一聲,轉身逃離,躲進了遠處的密林之中。

  有孤零零的屍體在道路邊上腐爛,蟲豸們迎來狂歡。

  這千餘騎兵排成了長蛇陣,迅速從道路上經過。

  他們的目的地乃是東關。

  劉桃子戰勝吳明徹的消息傳開之後,盧潛等人當即決定出兵奪回東關,最好能與劉桃子一同來圍攻歷陽。

  長孫洪略主動請纓,作為先鋒,在最前頭開路。

  兩位騎士聽著長孫洪略一路吹噓著自己的戰功,彼此對視了一眼,也只是點頭稱是。

  長孫將軍就喜歡這一口。

  打仗沒怎麼贏過,吹噓沒怎麼輸過。

  這位長孫將軍乃是晉陽人,正兒八經的國人勛貴,不過,他並非是第一代.並沒有太多作戰的經驗。

  當然,放在河水以南,他這樣的也就夠用了。

  當初王琳被劉桃子帶走的時候,盧潛對此很是擔憂,而長孫將軍就直接開口羞辱王琳和劉桃子,覺得他們不足掛齒。

  如今黃法氍因為懼怕劉桃子而準備撤退,這位又開始覺得黃法氍不足掛齒。

  實際上,黃法氍已經不足掛齒過一次了,就是上次他帶兵來討伐的時候,那是他自己主動請纓來攻打的。

  結果被打的暈頭轉向,廟堂部署在整個合肥周圍的守軍險些被對方打沒。

  若非劉桃子支援及時,合肥只怕都已經投降了。

  那兩位騎士也知道長孫將軍的為人,對他所說的話,向來也只信一成。

  長孫洪略此刻確實格外的激動,先前他是輕視了黃法氍,差點被對方全滅。

  但是現在的情況就不同了,大將軍在瓜步痛擊吳明徹,打的對方全軍覆沒,陳人大驚失色,已經沒有戰心,根據可靠的情報,黃法氍的軍中發生了譁變,丟下許多輜重不要,連夜逃回曆陽,準備撤回國內。

  長孫洪略再次敏捷的嗅到了戰機。

  這種狀態下的黃法氍,那不是隨便打嗎?

  盧潛對黃法氍還有些擔憂,讓長孫洪略在前方開路,確保安全,而長孫洪略卻只想要早些收復城池,奪回那些被搶走的輜重物資。

  清脆的馬蹄聲持續了很久很久。

  直到長孫洪略領著騎士們從此處穿行而過。

  在西面的密林之中,陳兵趴在了灌木之間,有高大的樹木為他們掩藏身形。

  他們就這麼一動不動的看著長孫洪略帶著軍隊從自己的身邊經過,雙方最接近的時候,他們甚至能聽到那些人的交談聲。

  他們藏得足夠隱蔽,對方也沒有來探查密林的想法,雙方就這麼錯開。

  黃法氍冷靜的看著這支前行的騎兵。

  果然,如他預料的那般,敵人趕著去收復城池去了,盧潛大概是不想讓徐度跟自己輕易合兵一處?

  黃法氍看向了左右的將領們,「讓各地的將士們都勿要輕舉妄動,聽我號令,沒有我的命令,便是看到盧潛從身邊經過都不許進攻!」

  「唯!!」

  黃法氍在對方的必經之路設立了一個龐大的埋伏圈,西面的密林,東面的丘壑,乃至在那些廢墟之中,遠處的耕地之中,皆藏著他的軍隊。

  在對方的先鋒通過之後,還有一支軍隊繞遠路,準備襲擊其後路。

  黃法氍做事極為認真,他甚至考慮到了劉桃子是否會前來支援。

  還特意安排了一支別軍,他們不參與伏擊,只負責戒備劉桃子。

  而他的敵人,顯然就沒有這麼充足的準備了。

  在長孫洪略過去之後,又過了一個時辰左右,敵人的大軍方才漸漸出現在了道路之上。

  齊國在河水以南其實也有大軍坐鎮,只是這支大軍多是強行從地方徵召,又沒有偽周那邊的軍府作為支撐,這就導致這些軍隊的戰鬥力普遍不高,跟河北的軍隊比起來,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先前周齊大戰的時候也是如此,周在河水以南基本就沒有吃過虧,只有河洛能讓他們略微頭疼。

  盧潛雖然跟王琳不合,但是他坐鎮揚州,著實給南人造成了一定的困擾,他有一定的能力來整合各州郡來為自己所用。

  齊兵低著頭,緩緩從道路上經過。

  士卒們的眼神不斷的瞥向了左右,不是在搜尋敵人,卻是在搜尋獵物。

  偽齊有著自己的傳統,大軍出征,向來是寸草不生,無論是自己境內還是敵人境內,都是如此,沿路搞破壞,殺人,劫掠,甚至還是將領帶頭進行。

  只可惜,兩旁的廢墟,看起來也不像是有什麼獵物的樣子。

  他們只能繼續前進。

  前軍順利通過,中軍隨後出現。

  從他們的穿著,就能看出這支齊兵乃是不同地區的聯軍,彼此之間的默契也並不高,陣型雜亂。

  盧潛坐鎮中軍。

  此刻他騎著高頭大馬,滿臉凝重的看著遠處。

  他不喜歡劉桃子,不只是他,河水以南的官員們大多都不喜歡劉桃子。

  此番雖然劉桃子前來支援,救了他們的性命,但是盧潛認為,劉桃子此舉是有別的念頭,他下令麾下眾人禁止將劉桃子稱為大將軍,並且常常往晉陽上書,彈劾劉桃子的行為,也不管晉陽是否能收得到這些。

  如今黃法氍要撤退,盧潛也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他很需要一場勝利來將強行聚集起來的軍隊保留住,只要能留住這些人,往後或許就能在河水以南為大齊留下希望,有一天能將皇帝從晉陽接過來,再將劉桃子驅趕到塞外,中興大齊。

  盧潛仰起頭來,腦海里所思考的都是家國大事。

  就在他路過密林的時候,密林之中猛地響起了陳人的戰鼓聲。

  陳人的戰鼓比齊人的戰鼓要小,但是節奏更快。

  那急促的鼓聲猶如雨點。

  戰鼓聲忽然響起,大軍譁然,將士們大驚失色,紛紛拿起武器,將領們開始披甲。

  「殺!!!」

  黃法氍怒吼了一聲,帶頭從密林之中殺出。

  各處的伏兵一同殺出,左右前後都出現了不同規模的陳兵。

  齊軍大亂,盧潛素有人望,可打仗的經驗卻遠遠不夠,他看著從各處湧上來的敵人,也亂了心神,完全不知該如何指揮,只是命令自己的親兵們去列陣,打出旗令,讓各部反擊。

  而沒有具體的命令,將領只能是各自為戰,反擊也沒有章法。

  雙方廝殺,齊軍在行軍過程之中被襲擊,大軍混亂,找不到敵人,找不到主將,也找不到自己。

  而陳兵這邊,戰術明確,他們最精銳的軍士們一路朝著盧潛大旗所在的中軍猛攻而來。

  盧潛周圍除了親兵竟也沒有人來保護。

  當這些南兵出現在左右的時候,盧潛再也無心指揮,拔出利刃來,準備突圍。

  只是,盧潛並非是猛將。

  儘管親兵們反抗的很是猛烈,但是並不能阻止敵人的進軍。

  當幾個軍士從兩旁撲過來,將盧潛從馬背上拽下來,又將大旗推倒之後,勝負便已經有了定論。

  齊軍四處逃竄,丟兵棄甲,黃法氍號令軍士們繼續追殺,道路之上,一片狼藉。

  盧潛被五花大綁,跪在一旁,披頭散髮,甲冑都被扒掉了。

  在遠處,還有更多的俘虜,不過,這些俘虜們的下場可比盧潛要悲慘多了,陳兵將心裡的怒火都宣洩在了他們的身上,時不時就要進行毆打,這些人被相互捆綁起來,又不敢動彈,只是哀嚎著。

  盧潛臉色呆滯,身後站著兩個甲士,死死抓住他的肩膀,迫使他向陳人跪拜。

  一行騎士狂奔而來,黃法氍敏捷的從戰馬上跳下來,他渾身上下皆是血跡,下馬之後,略微的擦了擦臉,快步朝著此處走來。

  來到盧潛的面前,他當即皺起眉頭,訓斥道:「盧公名士也,誰允許你們如此羞辱他?!放開!」

  那兩個甲士急忙鬆手。

  黃法氍又看向了遠處,怒氣沖沖的罵道:「敵人既然投降,何以再毆打折辱?!下令三軍,不許欺辱俘虜!」

  遠處的士卒們迅速收了手,那些俘虜們看向黃法氍的方向,滿懷感激。

  黃法氍笑呵呵的將盧潛扶起來,又直接上手為他解開了身上的繩索。

  「盧公,您在揚州行台,使我們極為憂愁,一直都不敢輕易北上,那時我就很想與您見面,今日終於等來了機會。」

  盧潛看向面前之人,黃法氍相貌隨和儒雅,更偏向儒生的長相,不是那種五大三粗的莽夫。

  「既已戰敗,就隨將軍處置,不必多說。」

  黃法氍打量著盧潛,長嘆了一聲,而後搖頭「將軍名士,出身大族,怎麼也想為北胡而死呢?」

  盧潛仰起頭來,「將軍說我主北胡,吾等卻說將軍之主是南蠻,將軍同樣名士,出身大族,何以為南蠻效力呢?」

  「我懷忠君之心,多說無益!」

  黃法氍平靜的說道:「我主如今正在建康,等待我戰勝的消息,而您的主又在何方呢?」

  「劉桃子在國內作亂,架空皇帝,篡位之心,天下皆知,盧公怎麼不去討伐劉桃子來彰顯自己的忠君之心呢?」

  盧潛臉色大變,黃法氍卻又急忙解釋道:「我並非是要羞辱盧公,好讓盧公知曉,當初齊主派遣使者前來,與我們約定好彼此不再交戰,聯手來對付周人。」

  「我們本來已經接受,但是北方的劉桃子,實在是貴國之中的奸佞,他已經奪得河水以北,齊國名存實亡,我們也只好出兵來防止劉桃子將手伸向河南。」

  「劉桃子殘暴兇狠,若是讓他得到河南之地,定是禍害一方,使得百姓民不聊生,我主仁慈,不願意看到對岸慘狀,這才發兵出征。」

  盧潛笑了起來「諸位倒是找的好藉口。」

  「是想要勸降我嗎?」

  黃法氍搖搖頭,「我知道盧公的為人,此番言語並非是為了招降,而是想要與大齊聯手。」

  「你什麼意思?」

  「我知道盧公深受齊文襄皇帝大恩,也有著匡扶天下的決心,而對我們來說,我們也希望能跟齊國繼續保持和睦的關係,不希望劉桃子這個兇殘的胡人得勢。」

  「我家陛下先前就想派遣使者,與齊主聯絡,奈何,使者無法趕到晉陽。」

  「若是盧公願意,我們願意跟大齊聯手,一同討伐劉桃子。」

  盧潛一愣,眼裡閃過一絲遲疑。

  黃法氍精準的抓到了這個微妙的神色變化,他輕笑起來,也不讓盧潛回答,「此處並非是談論大事的地方,我們先離開!」

  他下令撤軍,眾人隨即開始離開戰場。

  黃法氍扶著盧潛上了馬,跟著他並肩而行。

  有副將急匆匆的前來,開口問道:「將軍!當下敵人的軍隊已經被我們擊破,合肥就在眼前,與空城無疑,為何不拿下合肥,卻要撤離呢?」

  黃法氍嚴肅的指著一旁的盧潛,「我攻打合肥,就是為了見到這個人,如今人已經見到了,還打什麼合肥呢?一座空城而已,哪裡能比得上這樣的賢才?」

  副將就不說話了,轉身離開。

  盧潛坐在馬背上,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什麼。

  眾人不急不忙的走在路上,黃法氍不再跟盧潛談論那些大事,竟是聊起了家常話。

  「說起來,我們兩家祖上還是有交情的。」

  「後漢之時,您家的先祖盧植公,我家的先祖黃琬公,那都是一心為社稷的賢臣.那時還是漢人之江山.」

  黃法氍雖然沒有直接說,但是字裡行間都是在說盧潛輔佐胡人皇帝,辜負先祖的名望。

  盧潛對此不甚在意,若是非要辯論正統,兩人能辯論一整天。

  天黑之前,他們到達了東關,長孫洪略本來占據了東關,得到後方的中軍被襲擊,他就帶著軍隊逃走了。

  眾人駐守在此處,黃法氍親自送盧潛前去休息,而後才回到了自己的書房。

  在書房之內,早有一人正在等待著他。

  此人正是軍師將軍裴忌。

  「如何?」

  「我看盧潛也有些動搖。」

  黃法氍直接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輕輕撫摸著鬍鬚,「不過,北伐之事是難以進行了,只怕陛下的詔令已經在路上,要我們回去了。」

  裴忌有些無奈,「吳明徹太過驕橫,平日裡他就總是輕視敵人,非要等到失利之後才會清醒,過去幾次都是這樣,以他的性格,就是這次沒有失敗,往後也定然會大敗。」

  「可惜,他這麼一敗,北伐大計卻是被耽誤了。」

  黃法氍認真的說道:「劉桃子。」

  「嗯?」

  「得儘快除掉劉桃子,不擇手段的除掉他,若是河水以南也歸了他,那天下就再也沒有人能與他抗衡了。」

  黃法氍說道:「河水以南的大族,勛貴,豪強,這些人都是不會輕易接受劉桃子南下的,若是能得到盧潛的相助,我們就能與這些人聯手,一同對付劉桃子。」

  「我甚至想要跟周人聯手,他們有突厥相助.若是可以,派遣我們的船隻,一路往北,到塞外與奚人,契丹人聯絡」

  裴忌驚呆了,他上下打量著黃法氍,「黃將軍?您想跟周人聯手??」

  「劉桃子比周人更加可怕。」

  「將軍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劉桃子僅僅是占據了河北之地而已無論人口,土地,軍隊,都遠遠不如周人,周人的皇帝宇文邕.」

  黃法氍粗暴的打斷了裴忌,「裴將軍有所不知,我在江南的時候,曾派人打探過對岸,也詢問過此處官員們的情況,我知道這些官員們為什麼那麼反對劉桃子,故而我也知道為什麼劉桃子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當下他才占據了河北,此刻,就是要不留餘力,拉上齊,周,突厥,奚,契丹,拉上所有的人來對付他,不能給他緩過勁來發展的機會,否則,誰也不能單獨攔住他。」

  裴忌還是覺得黃法氍說的有些太誇張了。

  劉桃子是強,但是從綜合國力上來說,周人才是強敵啊。

  裴忌緩緩說道:「可將軍是否想過便是如將軍所說的,多方聯手,一同消滅劉桃子,那最後得利的也一定會是周人,到時候周人一統北方,那我們怎麼辦呢?」

  「瓜分齊國。」

  「我們依舊還有一戰之力。」

  黃法氍看向了裴忌,「裴將軍,你願意跟我一同上書皇帝嗎?」

  裴忌忽然有些遲疑,「無論周,還是齊,或是劉桃子,都是不能相信的,一切都要看局勢的變化。」

  黃法氍沒有再問,只是拿起來一旁的文書。

  低頭書寫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