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獨孤永業拔出腰間長刀匆匆衝上城樓,發現城樓上跟他想像中的血肉橫飛的搏殺完全不同,所有人都站在城樓下驚訝的向下張望,那震天的廝殺聲就是從城外周軍大營里傳來的!
「刺史,有人……,有人夜襲周軍大營!」一個士卒連說話都開始結巴了,原以為周軍打算乘著夜色攻城,可誰想到居然是有人夜闖周軍大營!
城外的火光照亮了那士卒的半邊臉,城外亮如白晝!
獨孤永業上城樓的時候也察覺到了不對勁,這次喊殺聲只在北面傳來,並沒有以往周軍四面齊攻,滿城殺聲震天的的場面。
當時獨孤永業心中就猜測,【莫非……,莫非是有援兵趕到,而且已經撕開了周軍的外圍防線,一路廝殺到了洛陽城下!
不過動靜也太小了一些,周軍大營里可是有兵員十萬!
聽喊殺聲,夜闖周營的人馬不會超過兩千!他娘的,這到底是那個瘋子?】
一念及此處,獨孤永業便扒開湊在城垛上的士卒,探頭看去,無數點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睛,如同昏黃的星海。
獨孤永業驀然驚嘆了一聲,「真是一群不要命的瘋子!」
他重重的一拳砸在城垛上,揚起一陣塵灰。半是因為激動,半是因為驚嘆。
漆黑的夜幕下,大地呈現出鐵鉛色,從上往下俯瞰,可以看到一支亮著火把,在夜空下仿佛一條銀河一般的長龍狠狠的貫入了周軍大營!
一個火把飛揚出去,落在了周軍的帳篷上,緊接著無數支火把從天而落,仿佛下了一場火雨,火勢向周圍其他帳篷蔓延,轉眼間就升起了萬丈大火,在夜空下如同一把參天火炬,將空氣都灼燒的扭曲起來!
長龍貫入周軍,後背燃起了火焰的周軍慘叫著從帳篷里滾出來,一個騎兵飛馳而至,一桿長矛擲出將周軍士卒釘死在地上,而後又跑馬而過,順勢將插入周軍小腹貫入泥土的長矛拔出,朝大營中央殺去。
「——快!快!趕緊通傳中軍大帳,齊軍襲擊北營!!」
一個參將頂盔貫甲從大帳中傳出,望著在大營中橫衝直撞肆意燒殺的鐵騎,目眥欲裂。
在手刃了幾名驚慌失措的周軍士卒之後,他劍指齊軍殺來的方向,
「所有人——隨!我!迎!敵!!」他聚集了一批周軍,朝齊軍攔截而去。
就仿佛一把燒紅的刀斬進凝固的豬油里。周軍猝不及防,齊軍又悍不畏死,黑甲紅絛的鐵騎在周軍大營橫衝直撞,肆意砍殺,一時間居然無人抵擋!
一個齊軍鐵騎衝來,將長矛貫入周軍的胸腔,一個周軍士卒提起長槍想要將他從馬背上挑下,結果又一個鐵騎從他身邊飛馳而過,刀光亮起,一顆斗大的頭顱滾落在地!
類似的場面在到處上演著,雪亮的鋼刀在昏暗的夜空下揮舞,借著速度和力量斬進血肉里,劈開了肌肉和骨骼,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肢體頭顱亂飛,血腥無比!
周軍數量很多,一個倒下,很快又有更多的人填補上位置,隨即又被狂怒洶湧的鐵流給撕開好不容易結好的陣形,只留下一地殘缺的屍體。
鐵騎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減速,就這麼直接撞進周軍的陣營里,瞬間人仰馬翻,北齊士卒從馬背上滾落,剛打了幾個滾,幾杆長槍就從頭頂上方落下,刺入了沒有防守的咽喉。
但這根本就不能阻止齊軍的前進,那名齊軍士卒用命撕開的缺口成為了嚴密的周軍大陣中的一個致命弱點,雖然很小,但是足夠了!
更多的齊軍鐵騎從那個缺口衝進去,不斷的砍殺,將缺口撕開、撕開、再撕開!
付出了十幾個鐵騎的代價,竟活生生鑿穿了周軍陣形!
周軍的幾個參將聚集起上萬步騎朝這支肆無忌憚的齊軍鐵騎殺去,同時周軍架起投石車、拒馬之類的攔住營中的交通要道,看這架勢是要活生生困死齊軍。
那領頭的齊軍將領遠遠望見,非但沒有選擇暫且避其鋒芒,遠遠繞開,反而將數百鐵騎聚集起來,爆喝一聲殺,數百個氣息彪悍的騎兵便朝前方猛衝而去。
周軍領頭的將領悚然一驚,不可思議的望向衝殺而來的齊軍,這裡聚集的周軍有上萬之數,比當初圍困洛陽時還要多,不過區區上千人竟然也敢朝上萬人發起猛攻?
這是在藐視他!
周軍將領擰起了眉頭,指點那支數百人的齊軍,下令道:「上!」
兩側的步卒聽聞,紛紛湧上,長槍前指,朝衝殺而來的齊軍壓上。
在兩支軍隊就要撞在一起的時候,那領頭的齊軍將領腿一拍馬腹便調離了方向,與周軍的長槍大陣擦肩而過,其餘數百騎兵也都是如此,沒有正面撞進周軍陣營里,整支兵馬畫出了一個巨大的圓弧。
怎麼回事?
在周軍士卒紛紛搞不懂什麼情況的時候,周軍參將大吼一聲,「——小心!小心!他們要射箭了!」
那支剛剛與他們擦肩而過的騎兵從掛在馬脖子上的袋子裡取出了一張騎弓,還抽出了幾枚羽箭,側身、張弓、搭箭、扣弦、朝天瞄準,密集的箭雨就如同蝗蟲一般朝周軍的長槍大陣撲殺而下。
騎弓較之步弓要小,殺傷力也相對小,適合在近距離射殺。
剛才齊軍之所以衝殺過來又偏開角度,並不是因為害怕了,而是想要拉近與周軍的距離,達到最大程度的射殺!
羽箭如同雨點一般,將前排的周軍給射滅了,幾輪射殺下來,周軍倒下了一大片,周軍大陣陡然空出了很大的一個口子。
那隻齊軍馬不停蹄,又畫了一個巨大的圓弧,再次衝殺上來。
周軍陣腳大亂,周將喝道:「補上!快補上!」
可是那裡來得及?轉眼之間齊軍就已經衝上來,撞入了缺口之中,將大陣撕扯的破碎不堪!
周將也驟然間驚慌失措,長刀指向齊軍,「殺!給我殺!」
可是周軍聚集起來的氣勢已經被齊軍打斷,唯唯諾諾不敢上前。
周將咬咬牙,領著千餘騎兵,迎敵而上。兩支騎兵在火光籠罩的夜幕下廝殺在了一起。
離周軍大營不遠處的山上,一隊人馬靜靜的在山上看著下方的局勢。那披著狐裘的青年男子馬鞭揚起,語氣中帶有驚疑,問:「這支齊軍領軍之人是誰?」
旁邊一個鬍子花白的老將虎目微眯,搖頭道:「不知道……」
那穿著狐裘的男子嘆道:「這支軍隊當真是精銳無比,天下都難尋,那領軍之人也是悍勇至極,數百人就敢衝殺進數千人的大陣,實在是勇不可擋!除了高長恭,齊居然還有此等悍將……」
他心情複雜的嘆了一口氣,「上蒼真是偏愛北齊……」
那老將抱拳道:「殿下莫急,這齊軍只有千餘人,我軍定能擒殺此人!」
那老將很有威嚴,乃是北周柱國將軍李穆,曾經數十次沙場建功,還曾捨身救主,頗有影響力。
然而此時他卻對這青年人畢恭畢敬,這青年人的身份已是昭然若揭,正是北周齊國公,皇帝宇文邕的弟弟宇文憲。他十六歲掌軍封柱國,在北周有著很重的地位。
宇文憲想了想,同樣覺得這支齊軍雖然悍勇,但是闖入有著近十萬軍卒的周軍大營里,被吃掉也只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可惜了,如此良將……」宇文憲將目光收回,對著李穆說道:「讓東西兩側大營的兵馬往北營聚集,區區千餘人,竟將北營攪弄的天翻地覆……如果不能夠擺平,我就要將四大營主將一同治罪!」
「遵命!」李穆抱拳行了一個軍禮,宇文憲雙手背在後面,望著營地中的戰鬥。
齊軍將領一刀將周軍將領斬落馬下,人人都殺成了血葫蘆,廝殺還未停歇,敵人仿佛無休無盡!
在齊軍正面打敗了千餘騎兵之後發現有越來越多的周軍聚集上來。
然而鐵騎還是在一刻不停的朝洛陽城靠近,刀如匹練,鮮血四濺,在前進的路途中不斷的有人被周軍挑落馬下。
也有更多的周軍被一桿長矛釘的腸穿肚爛,或者被一刀砍去了頭顱!
齊軍如同一塊礁石,周軍如同一片汪洋,汪洋洶湧,捲起的波濤隨時都會將礁石淹沒。
獨孤永業站在城樓上看著這一切,明亮的眼睛慢慢暗淡下來,心中微微一嘆,【可惜了,他們逃不掉了……】
隨著人潮越來越擁擠,騎兵的優勢慢慢被削減限制,速度慢了下來,然而騎兵一旦停下來,就只能成為案板上的魚肉!
獨孤永業幾乎可以想像到下一刻會發生什麼,周軍會淹沒齊軍,然後把他們撕成碎片!
可是這一幕並沒有發生,齊軍在領將的軍令下拋棄了戰馬,拔出腰間的長刀進行步戰。
領將怒吼著揮刀,雙手刀如匹練,撞進周軍群中肆意揮斬,鮮血飆飛!
剩餘的七百餘兵士緊緊跟隨左右,結成陣形平推過去,所到之處人馬屍骸慘不忍睹,斷肢殘臂散落一地,滿地被鮮血浸染,敵我難分。
齊軍倒下了不少人,但是他們依舊在朝洛陽城門靠攏!
「我的老天啊!」獨孤永業終於驚嘆出來,「百人破萬陣……,除了蘭陵王居然還有人能做到?!」
北周的士氣正在漸漸渙散,終於讓齊軍殺到了洛陽城下,獨孤永業連忙命人聚集三千兵馬,並且將索橋放下。
那領頭的齊將摘下了頭盔,一張臉上鮮血流淌,沾滿了花白的鬍子。
他仰起頭,中氣十足的對著城樓大喝道:「老夫薛孤延!左相再過一日便到洛陽!命你們堅守此城!」
滿城沸騰!
山上,宇文憲面無表情聽著洛陽城中的震天呼喊,微微一嘆,扭頭對李穆道:
「通知下去,今夜開始拔寨,斛律明月要來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們不在這裡和他們打……」
他又回頭看了洛陽城一眼,道:「可惜了,這麼一塊肥肉,沒來得及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