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武平元年

  「陛下不要殺草民,草民,草民還有滿腹才華可以為陛下所用啊陛下!」

  祖珽如今已經顧不得許多了,急急忙忙的展現自己的價值。一個有價值的人無論什麼時候都會被人看重的。

  祖珽想讓皇帝不殺他,最最重要的就是讓皇帝看到他治國安天下的本事!

  於是祖珽豁出去了,拿出渾身解數:

  「陛下,如今我大齊有三大患,不可不謹慎哪!

  其一,權力不集中,地方政務多由下方小吏總攬,這些人多是世代承襲吏位,為地方豪族把控,朝廷雖然有志於改革弊端,然而若下方人不尊號令,陽奉陰違,對百姓橫徵暴斂,最終損失的是百姓的元氣還有朝廷的威信!

  此等情況並不是第一次發生,朝廷對地方下達的命令是十五稅一,他們就敢對外宣稱是十稅一,乃至五稅一!

  百姓繳納的賦稅多是落進了這些人的口帶!

  而且這些人目無法紀、蛇鼠一窩,相互勾結,將州府的糧倉錢庫當作他們自家後院,任由其吃拿索要!

  河清年間,也是大旱,朝廷命人要打開地方郡縣的糧倉,接過朝廷的官員未到,州府的糧倉錢庫就率先失了火!

  陛下,這那裡是失火,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縱火!

  最終朝廷也只是抓了幾個替罪羊,貶謫了上官了事,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些人盤踞在地方作威作福多年,又有地方豪族撐腰,越發的肆無忌憚,連上官也敢不放在眼中!

  長此以往,國家的根基必為此等人敗壞!

  陛下要將大齊上下清洗,這些人就是陛下的阻礙!陛下不可不慎重呀!」

  高緯眼中閃過一絲精芒,高睿如今在泰山郡面臨的麻煩就是這個,於是道:

  「朕已經知道,接著說。」

  祖珽信心足了一些,接著說道:「其二,便是朝中,陛下引進漢官接替不通政務的鮮卑官員,掃清了許多政務上的阻礙。

  只是陛下這樣做有一個致命的弊端,那就是導致了文武對立!

  文不干武,武不涉政,互不干擾,原本是一個頂好的政策。

  只是如今朝堂之上,武這一方多是鮮卑勛臣,而文官則多是漢人。兩方互不相容、勢同水火!

  陛下赫赫天威,壓下了文武之間的矛盾,可是如果這樣下去時間久了,那麼文武對立,甚至是鮮卑與漢的對立將會愈發矛盾,最終不可調和!不可不慎!

  依在草民所見,陛下應該在鮮卑之中挑選讀書明理者選任文官,再讓漢人也可以從軍入伍、沙場建功!如此,大患可解!

  還有就是要提防朝臣威權過盛,黨同伐異。

  如今趙彥深為文臣之首,斛律光為武勛之首,本已功名顯赫,但是陛下又任命斛律光為樞密使,趙彥深為內閣首輔,如此,無疑將他們的威權進一步加深!

  或許現在他們對朝廷、對陛下忠心耿耿,可誰能擔保以後呢?

  若任由其發展,恐有王莽之患!草民建議內閣與樞密院都按設立任職時長,一人不得獨掌內閣、樞密院逾五年!」

  祖珽感覺得到高緯目露欣賞之色,膽子大了起來,主動說下去,「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鮮卑與漢人之間的矛盾不能再拖下去了……,鮮卑人將欺壓漢民當成是天經地義之事,常常有命案發生。

  臣建議陛下應該使用強制性手段逼迫鮮卑人守紀!殺一儆百!

  將鮮卑欺壓漢人的風氣鎮壓下去,如此,國家方能穩定,朝廷也就能得到更多漢民的支持!

  我大齊的國力必將大大增強!」

  高緯揚起了下巴,看向他,問道:「就這樣?」

  祖珽激動的神色一滯,「草民,草民還有一些諫言……」

  高緯擺擺手,道:「不必了……,你方才說鮮卑與漢之間難以相處,朕問你,你可有法子解決這個問題?」

  剛才他之所以避重就輕,在這個問題上不做過多的糾纏,就是因為這個問題實在太麻煩,而且牽扯太廣,誰敢打包票說自己一定可以解決?

  故此祖珽只是拋出了這個問題,並且給了一個靠譜可行的建議而已,其他的,他可不敢擔保。

  高緯依舊看著他,面色平淡如水,等著聽祖珽如何回答,假如祖珽答不出,或者還是向剛才那樣,那麼這個人對於高緯來說,意義也就那樣了,留著也沒意思……

  祖珽噎住了,頓了半天,咬咬牙道:「草民有辦法!」

  高緯言簡意賅,「說。」

  祖珽回答道:「鮮卑與漢民矛盾,其根源在於鮮卑不認可漢人文化,兩族相互看輕,相互仇視!

  要想讓鮮卑人學會規矩,不僅要加以德,更要凌以威!

  朝廷要大力懲治不法鮮卑,整頓法治,使天下人都遵守齊律……」

  祖珽額頭見汗,這絕不是殺幾個鮮卑人就可以做到的,到時候會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朝野將會動盪!

  「還有呢?」高緯面無表情,仿佛根本沒有將這樣做的後果放在心上。

  祖珽繼續道:「草民請陛下推行漢化!讓鮮卑人也和漢人穿一樣的服飾,摒棄草原蠻人的流俗,鼓勵鮮卑與漢人通婚,鼓勵鮮卑與漢人一樣從事生產!命令在幽州、并州一代的鮮卑、高車部落內遷!」

  高緯點頭道:「朕早就想要做到這一點,但首先,朕要把泰山、江淮的災情給安排好,這樣朕才能夠有力量,其次將漢人也編入軍伍,左相還沒有取得大勝,朕暫時並沒有這麼大的威權做到後面幾點,不過朕可以保證在大齊,無人敢明目張胆的違反法律!」

  祖珽忍不住提醒道:「可是陛下,如果真的按照草民說得去做,那麼必將引起鮮卑勛臣的大反彈!朝廷都會有傾覆的危險!陛下三思呀!」

  當初高歡都沒敢做到這一步,這是最凶最險的一招!

  可是如果不解決這件事,那麼北齊依舊會衰弱下去,即使高緯再如何改革吏治,但根本上的問題卻無法解決!

  高緯眼中閃過一抹狠色,道:「難辦?……,難辦難不成就不辦了嗎?這些年,因為這個問題,我大齊已經是危如累卵、病入膏肓了,如果不痛下決心刮骨療毒,那麼,我大齊早晚會垮,絕不可能長久!」

  高緯平靜下來,「況且,朕想做,但是朕並不是失去了理智,如果貿貿然便推行漢化,勢必導致勛臣那邊的暴動。

  所以朕在做之前還是要求穩為主,一步步積累大勢。等左相在前線打了勝仗,山東、江淮災情解決,朕就有了足夠的威權去引導這件事。這個不能著急……一口吃太飽會撐死人,這個道理朕懂……」

  高緯看向祖珽,面色冷峻,道:「祖珽,你這個人雖然德行不好,但確實肚子裡有貨……朕赦免你了。

  而且朕讓你官復原職,拜秘書監,加御史大夫,儀同三司!你先去看眼睛,明日一早,去內閣報導吧……」

  祖珽激動的淚流滿面,跪在地上哽咽不能言語,「臣……謝主隆恩!」

  高緯下了龍椅,臨走的時候對錦衣甲士吩咐道:「送一壺御酒給東安郡王……,朕要你們親眼看著他喝下去!」

  正感動不已、嚎啕大哭的祖珽狠狠的打了一個哆嗦。

  武平元年一月,皇帝高緯掃平叛逆,下詔命斛律光率四萬鐵騎馳援洛陽,同月,下詔考舉,河北士子云集鄴城。

  月底,高緯錄取士子五十名,開考舉之先河。

  同日,東安郡王婁睿暴斃家中,齊主准許婁睿以親王之禮下葬。

  內閣又迎來了一個新成員,祖珽官復原職,任秘書監、御史大夫、儀同三司,正式進入內閣。

  斛律光率四萬大軍逼近洛陽,此時洛陽已經堅守三月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