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戰局定

  高延宗調兵打姚襄的同時也沒有將汾州和新城給漏下,他命尉相貴率幾千人襲擊定陽,作為高長恭的援兵,自己回到大軍之中指揮攻下汾州、新城,大開大闔,雙管齊下,壓著周軍打。

  四日內,新城被攻破,又半月,汾州被攻破。

  宇文護、宇文憲、韋孝寬等大驚失色,而齊軍則喜出望外,振奮無比,斛律光接到戰報的時候激動的一拳打碎了桌子,大笑道:「汾北歸我等了!」之後對於玉璧的攻勢更加猛烈。

  韋孝寬無奈,堅壁清野,堅決不和斛律光正面交鋒,姚襄已經丟了,在汾北的周軍失去了和齊軍正面較量的資本,韋孝寬一天三封告急文書發往長安、同州,這是繼高歡圍攻玉璧以來,韋孝寬面臨的最險惡的局面!

  斛律光的後顧之憂被高長恭、高延宗清掃一空,很快就會聚集薛孤延、綦連猛等散布的兵力圍攻玉璧!

  「多事之秋呀……」韋孝寬站在府衙前輕聲一嘆,暮氣沉沉,陰影籠罩住了這位蓋世名將的半張臉。左右親信的面色也很是凝重,「姚襄被攻下,新城、汾州也丟了,定陽不能再丟了,否則我軍危矣……」

  韋孝寬細長的眼睛眯起,看向那人,閃爍著危險的寒芒,「要守住定陽……難!」

  「處道被齊軍俘虜了……,楊敷最器重的就是這個兒子,若是齊軍以處道的性命相逼,楊敷會如何?」

  刺史楊敷留守定陽,楊素是他的兒子,他平日裡對這個兒子很是器重,以極高期許,剛剛弱冠便將兒子送到玉璧來歷練,若是楊素被俘虜,楊敷還能定下決心和齊軍死磕嗎?

  眾人皆沉默,有人道:「不能吧,楊刺史歷來以忠義聞名,他絕不會為了一個兒子而損壞自己的清譽的……」

  韋孝寬的眉頭沒有因為這句話而舒展開,反而更加凝重,「那也難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已經寫信給宇文憲,讓他盯緊楊敷,若有異動,立即……」他做了一個殺的手勢。

  「不是我小人之心,而是現在我軍的形勢,實在是危險到了極點,斛律光糾纏我們,我縱有千般手段也施展不開,真是憋屈……!」韋孝寬幽幽道:「現在只能想辦法拖一拖斛律光的腳步,他若是與段韶合軍一處,玉璧也許會守不住……」

  「難……」一個幕僚想了良久也沒有任何頭緒,「斛律明月位高權重,在齊國得數代君王的垂青,如今的齊主正是斛律明月的女婿,斛律明月聲名威權,四樣都占全了,除了要聽段韶節制,沒有任何人可以約束到他,他若一意要打玉璧,必不會半途而廢。」

  不料韋孝寬只是陰沉一笑,「段孝先制不住他,還有人可以制住他。你以為,聲望太隆是一件好事?斛律光位高權重,手裡掌控這軍政大權,還是皇親國戚,你以為,齊主就不會忌憚他?」

  說到這裡,韋孝寬的心裡便是一痛。

  他這樣的都屢受宇文護的猜忌,若是斛律光可以不被主上猜忌,那絕對不可能。

  「他的長女是高演太子高百年的太子妃,次女又被高湛挑選成為太子高緯的太子妃,高湛退位後,更是被冊封為后……斛律光諸子,成年的兩子盡皆娶皇室公主為妻,其父斛律金,可謂滿門顯赫!

  ……齊主豈能不猜忌於他?」

  韋孝寬冷冷一笑,道:「我們就來個反間計,這些年,我們在那邊暗地裡培養了不少人,讓他們去散播一些消息,我要他們,互相猜忌……君臣相殺……!」

  「節帥……此計好雖好,但……會不會來不及了……」

  幕僚斟酌著說到,小心的去看韋孝寬的臉色,現在跑到齊國內部去散布謠言,也起不來什麼作用,斛律光該打的還是會打。他總覺得,韋孝寬這麼做是在……嫉妒斛律光?

  韋孝寬面色陰沉的可怕,深吸一口氣,平復下暴躁的心情,緩緩吐氣道:「不管能不能對此戰起到作用,只要可以除掉斛律明月,總是好的……來日方長!若是當初大冢宰聽我一言,我又怎麼會被逼的出此下策?」

  他心裡一直這樣說服著自己,他韋孝寬並不是嫉妒斛律光,只是被宇文護、宇文憲連累,被逼迫得毫無辦法……若是還有一絲正大光明打敗斛律光的機會,他又怎會出此下策?

  命人離間,到底是手段陰毒……太不正大光明……,但他和斛律光交戰這麼多年,鮮少勝過……,也只能用這個辦法了……

  他的心隨著思緒漸漸沉了下去,原來不知不覺間,他竟然已經把斛律光列為了不可戰勝的哪一類對手嗎?

  汾州,大戰的硝煙剛落,齊軍駐紮在新城,軍旗獵獵,高延宗踏進了段韶的營帳看望他。段韶的身體實在是不好,大熱天的還擁著皮裘,正一小口一小口抿著一碗熱湯藥。

  「你來了……」老頭懶洋洋的,將碗放在了桌上,指指對面,「坐……」

  高延宗笑道:「您居然自己主動喝藥了,我沒眼花吧?」

  段韶舉起袖子擦擦嘴,無奈的嘆道:「沒辦法呀,我也不想……可這不是為了多活幾年嗎?我這些年連酒都喝的少了,養生嘛……」

  高延宗看了看他柜子邊上躺著的幾壇明顯開過封的酒,暗地翻了個白眼,懶得去揭穿這個道貌岸然的老頭。

  「你的氣色比之前好了許多……」

  離開這差不多一個月,高延宗居然發現這老頭的氣色好了不少,蒼白的臉膛有了些許血色,雖然依舊是差,但是精氣神比起從前好了一些。

  「嘿嘿……」段韶老小孩似的一笑,道:「斛律明月打同州的時候,隨手抓回來來一個大夫,別看他是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性格,一手醫術倒是不賴,晉陽可沒有那麼好的郎中,斛律明月也夠意思,一聽我病了,馬上就把人送過來……人家一伸手就知道我是個什麼毛病……」

  「就是說您的痼疾有根治的希望?」高延宗面露喜色,這些天行軍作戰,漸漸養成了喜怒不行於色的性格,這是下意識的行為,段韶若是可以多活個十幾二十年,絕對是他和陛下希望看到的。

  大齊可以沒有斛律光,也可以沒有高長恭,但是不能沒有段韶,多少次兵禍都是段大都督一力鎮壓平息的,有了他晉陽就穩如泰山。一聽說段韶或有康復之望,高延宗頓時來勁了。

  段韶搖搖頭,說:「我這是從前戰陣之中留下的痼疾了,整日冒著刀槍劍戟,風裡雨里、爬冰臥雪的……,豈是能根除的?也就天天喝著湯藥,勉強吊著命罷了……」

  說著他又看著高延宗,戲謔一笑,問道:「怎麼,小子你擔心我?

  擔心我那一天走了,你撐不起晉陽,鎮不住六鎮那些驕兵悍將?」

  高延宗沉默不語,段韶卻知道他言中了,於是道:「現在你鎮不住,那是當然的,六鎮若是這麼好調動,老夫乾脆退休推舉一個接班的就行了……所以老夫不能退呀……,老夫要是走了,怕後來人鎮不住這些人……」

  「當初神武皇帝將晉陽託付給我,我的心情和現在的你是一樣的,六鎮這些人,驕兵悍將。不服管束的大有人在,他們敬著我,無非就是因為我的父親是段榮,我的姨母是武明皇后……

  我那時候還年輕,忽然被委以重任,都督朔、定、並、趙、翼、滄、齊、兗、梁、洛、晉、建十二州軍事,那時候說真的,老夫比你還迷茫……

  高氏皇族,如此信重於我段氏一族,老夫怎麼敢不殫精竭慮,以報答歷代君王?老夫這前半生,大半都是在軍旅中度過的,討偽周、打南梁、平定內亂,東征西討,戎馬數十年,這才壓服勛臣,有了都督之實!

  要成為大都督,可不是只要有陛下的一紙詔書就行的,這可鎮不住那些刺頭……你得要……拿得准主意,吃的了苦頭,忍得了一時,有勇有謀有大魄力,他們才會聽你的,而這一切,都要靠你本身的實力來支撐!

  陛下選中了你來挑大樑,你千萬不要讓老夫失望,更重要的,不要讓陛下失望……,你現在缺乏的,就是讓人信服的實力!老夫安排你多多歷練,就是為此……」段韶目光炯炯,逼視高延宗,「怎麼,你沒有信心了,想打退堂鼓了?」

  高延宗淡定一笑,道:「怎麼會?我高延宗是屬驢的,他們越是不想讓我壓在他們頭上,我越要往上爬!」

  「那就好……」段韶欣慰的點頭,忽然問道:「定陽你準備怎麼辦?我聽說,尉相貴去勸降楊敷被拒絕了?」

  「是呀,我拿他兒子去威脅他,結果沒想到他還真是硬腸子,拒不投降……」

  「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硬攻唄,還能怎麼辦?宇文憲被四哥拖住了腿,定陽又被合圍,肯定救不了了,宇文憲不會那麼傻,打不過他肯定撤。只要對付一個楊敷,老子還怕了那老匹夫不成?」

  段韶的眼睛慵懶的眯縫起來,「你就這麼肯定宇文憲會放棄定陽?他要萬一死守呢?」

  高延宗冷笑一聲,「他死守更好,老子巴不得他死守!他要是跑,我們直接打定陽便是,他若是戰,我也不怕,排開幾萬大軍配合四哥,將他掃蕩的乾乾淨淨!可是他宇文憲敢嗎?

  從他安鄴和定隴的表現來看,他就是一個很有決斷的人,沒有希望的時候想都不會想直接就撤,他要是放棄定陽,或有一線生機,他若死守定陽,那絕對會被我們連皮帶骨吃下去,我不信這筆帳他不會算……!」

  段韶滿意的點點頭,道:「還是那個問題,定陽你打算怎麼辦,他兒子貌似不太好用……」他指點到,「宇文護可是馬上就要打過來了,我們得要快呀……」

  「定陽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座孤城,我軍連續圍困定陽數月,定陽又要供應宇文憲大軍糧草,我估計定陽的儲糧已經不足了……宇文憲一撤,定陽無援軍無糧草,我們三面合圍,只有一條路可以走,我們一邊猛攻定陽,一邊堅持到他們山窮水盡。楊敷必定冒險,我們在東邊設下埋伏,定陽當可一舉拿下!」

  段韶稱善。兩日後,高延宗大軍壓往定陽,呈三面合圍之勢,宇文憲果然不戰而退,在齊軍外圍做了幾次無用的攻擊之後就放棄了,轉而南下與高長恭對峙,意圖死保龍門。

  刺史楊敷親自上陣,死守城樓,定陽在齊軍的數次猛攻之下,外城告破,定陽守軍沒有了糧草,士氣低迷,定陽終於迎來了絕境,無奈之下,楊敷只得從東邊突圍,卻不料中了齊軍的埋伏。

  楊敷被俘,父子二人押送鄴城。

  同月,宇文憲招架不住高長恭的攻勢,從龍門渡口撤軍。至此,汾北全境落入齊軍之手,宇文護大怒,下罪宇文憲,押送長安議罪,命劉勇等將分兵從同州馳援玉璧,命郭榮、侯龍恩猛攻定隴二城,命宇文純拿下宜陽九城,宇文護大軍整裝待發,新一輪的大戰不可避免了……

  段韶道:「不必憂心,影響不了大局了,汾北已經是我們的了……」

  此時,正是七月,汾北大戰還沒有觸碰到真正的尾聲。北齊山東、淮南,一切的工作都已經安排完畢,胡長桀、祖珽、白建等重臣回朝復命。他們完整的完成了朝廷所下達的指標,修築了城防、興建了水利,墾荒等一應事物也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現在,高緯終於可以坐下來等待著豐收的時節,朝廷熬了大半年,是時候收到第一批成果了。

  裴度之隨徐陵出使南朝,裴世矩隨突厥使臣回訪突厥王庭,平鑒、房恭懿、房彥謙等人正在為來年二月開放的互市做著準備,一切都很美好安然。

  直到……,一股流言暴風一樣肆虐了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