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燦深吸一口氣，搖頭說這話時，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但是她那止不住顫抖的身子，卻老實的出賣了她。
上輩子逃難時，她碰到心善的人不少。
然而很多心善的人，最後卻毀在自己的善心上。
他們原本家庭幸福美滿，吃穿不愁。
在家有僕婦伺候，出行有馬車代步。
就因為看到那些災民可憐，便停下車給人布施。
最後的結果是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走不了不說，車上的東西還被一搶而空。
倘若只是東西被搶，人沒事還好。
偏生有些人心存惡念，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
他們會趁機推搡人，欺辱人。
在見到車上貌美的姑娘和婦人，就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而那善心的人，最後不是手腳因此折了，就是被人欺辱至死。
更甚者，便是連自己的孩子，都被人擄走賣掉……
所以，就算有人再是可憐，哪怕對方只是個孩子，她就不會心軟。
她這輩子所求的，不過是在問心無愧的前提下，自己所在乎的人，都能平平安安！
像她媛娘姐說的，盡力就好了。
這世間可憐的人很多，她也不可能全都幫的到。
一旁的李媛，在察覺到王燦放鬆下來後，便跟李慶華走到空地的中間。
等上了李慶華到馬車，她就問：「華叔，那些人是怎麼回事？」
李慶華嘆息一聲，面上帶著不忍與無奈，說道：「這些都是流豐縣的人！說是去年冬日遭了災，家裡都沒緩過來，開春後家裡的壯勞力，又被劉大人征去服勞役。因為春耕不及時，加上久久不下雨，他們的田地又離大雲河有些遠，得不到灌溉，最後沒什麼收成。」
不說是李媛，便是王燦等人，早在知道之前流豐縣的縣令命人服勞役的時候，就猜到會有這一天。
聞言，李媛有些不解問道：「現在也不是青黃不接之時，就算地里的收成少，那地里總有菜。就算自己沒種，那野菜呢？這天氣，他們不在自己家裡，跑出來做什麼？」
李慶華臉上滿是一言難盡的表情，說：「不是他們不願意留在家裡，而是留不得。他們的說法，和去年雪災一樣，是被趕出來的。只是去年讓人去咱流雲縣，要有人不願意去，還會用牛車拉。而這次，流雲縣淹了，他們沒地方去，只能自己找地方。」
李媛下意識反駁，「不可能！流豐縣的劉大人就算再貪財，再沒腦子，也不可能在這當下，把人趕出來。新知府已經上任了，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除非他不怕被砍頭。這大雨天，把人趕出來對他有什麼好處？」
「那就不知道了！這些話，都是那些人說的。」
李慶華說著，便又道：「媛娘，這些與咱們無關，也不該咱們管，咱也不去查具體怎麼回事。咱歇歇，稍後就啟程繼續走。」
李媛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本也沒打算多管閒事。
這會兒聽李慶華的話，她在點頭的同時，不忘吩咐：「華叔，咱還是多注意下這些人。他們要是一路跟隨，也不是個辦法。咱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有些人到了窮途末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眼下咱是他們眼中的大肥羊，晚些咱找地方休息，你把壯勞力們分成幾隊，夜裡加以巡邏。」
「好！」
因為李媛等人的歸來，李家坳的人再次冒雨啟程。
那些原本跟著他們的人，看天色都黑了，還要繼續走，忍不住痛哭出聲。
他們又累又餓，實在走不動。
然而他們明白，只有跟著走，才有活路。
前面這一行人多，看似很兇，但也沒對他們如何。
如果他們不跟著走的話，或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
這次李媛和王燦坐的馬車走在最後面，兩人靠在馬車裡，耳邊聽著後頭陸陸續續傳來的啼哭聲，心裡極為不得勁。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後面跟著的人，或許累了，哭聲逐漸變小，直到消失。
馬車內李媛和王燦，輾轉反側，毫無睡意。
等到大伙兒終於停下來休息時，王燦一咕嚕坐起，抿唇緊緊握著李媛的手，眼底泛紅。
李媛知道她心軟，回握著她的手，朝眼底滿是掙扎的她，搖搖頭。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又停下來的緣故，那些哭聲再次浮現。
而這次伴隨而來的，還有各種謾罵聲與爭執聲。
那罵人的，他們不僅僅罵老天，還在罵劉縣令以及他們這些李家坳的人。
可以說，是怎麼難聽怎麼來。
本就態度有些鬆軟的王燦，在聽到那些罵李家坳人的話後，整個人一僵，看向李媛的臉上，露出了比哭還難看地笑容。
李媛輕拍她的後背，「燦娘睡吧，不要去想，也不要去管。」
「姐……」
王燦剛開口喊了一聲，便說不下去。
她心裡難受，尤其是之前那個抱著孩子的婦人，讓她想起自己上輩子抱著青莎逃荒的場景。
那時候也是又渴又累又餓，特別希望有人能夠伸手拉她一把。
可是沒人，沒人能夠在那時拉她一下。
就算真的有心善的人，給她東西了，最後也會被劉氏和劉冬生母子倆搶走。
所以先前看到那婦人時，她就特別想能幫一幫對方。
就好似透過幫她，是在幫上輩子的自己一樣。
只是她清楚，這不現實！
那婦人有家人，她就算給孩子東西，最後多半也和她上輩子一樣，那些東西，都會落到孩子的爹和爺奶嘴裡。
李媛看王燦哭得厲害，腦子稍稍一轉也知道她的心結在哪，心下嘆息一聲後，輕聲問：「要下去走走嗎？」
王燦雖然怕李媛擔心，但她確實很想找機會看看，那個孩子的情況，便輕輕嗯了一聲。
李媛眼尖的發現，她下車的時候，還特意拿油紙，包了兩張之前沒吃完的烙餅。
*
李家坳人這次停歇的地方，依舊是地勢比較高。
雨，沒了最初開始時的大，但也絕對不能算小。
好在他們的油布多，眾人又是麻利之人。
只要一停下來，便自動自發開始搭大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