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楓感受著脖頸上傳來的冷意，雙眸猛然瞪大，被嚇得不敢動彈。
而他背後的陳夕則在此時又湊近了些，輕輕靠近男人的耳朵，一邊吹氣一邊低語道：「別害怕，大叔，只要你乖乖的，我不會傷害你的，告訴我，剛剛你去哪了？」
顏楓猶豫了幾秒鐘，實在是不敢撒謊，於是便開口道：「去……去看她了……」
「她？」陳夕第一時間能想到的是白曦，但她仍有些不相信，便接著咬牙追問道：「你去看她做什麼？難道你到現在還不肯忘了她！？」
聞言，顏楓眼眸黯淡了些，嘆息一聲，伸手撥開喉前的刮鬍刀。
少女並未阻攔，只是看著他面色不好，像是知道了什麼，沉默許久，方才對自己說道：
「小夕……我這些天查了你媽媽的事情……其實她……對你沒有那麼……」
「放屁！」逆鱗被觸碰，陳夕咬著牙，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憤怒：「你不是我，沒經歷過那樣的痛苦，又有什麼資格來對我說教！？」
言語將歇，她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語氣問題，把頭扭向一旁，不再言語，卻也硬著頭皮，沒有悔過的意思。
顏楓則長長的嘆了口氣，講道：「小夕，我知道白姐姐她對你不好，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她的本意呢？她那個時候已經……」
「已經瘋了是吧？」
陳夕冷笑，伸手抓住了男人的衣領，反問道：「好啊，既然一個瘋字就能掩蓋所有過錯，那我現在也瘋了，你現在就和我進屋，直到咱們家多出來一個人，或是少掉一個人為止，怎樣？」
對於陳夕現在的表現，顏楓並不感到奇怪。
少女的頭腦是比他更強的，想必也一定能察覺到其中的蛛絲馬跡，無非只是因為恨意太重，不肯承認而已，如今被戳到痛處，惱羞成怒便是最好的證明……
於是他便接著問道：
「小夕，你有沒有想過，你媽媽她為什麼會瘋？」
陳夕不言，只是拽著男人領子的手更用力了幾分。
「你的姑姑們不止一個，而陳家的家族企業又是在男性中一脈單傳，你媽媽在她們眼中的作用就是為了誕下你這個孩子，然後能為你的某個姑姑爭取到更多的遺產分配占比。」
「畢竟無論怎麼說，白姐姐她都不是死去家主的妻子，沒有分割財產的權利，而你才是陳家唯一的繼承人，能得到絕大部分財產。」
話語一頓，男人的聲音帶上了些許哽咽，接著說道：
「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姐姐她瘋了，傻了，甚至到最後連命都沒了，可你身上卻沒發生任何事情？畢竟你才是姓陳的那個啊！」
「她……替你承受了所有啊……」
陳夕眼瞳晃動，嘴巴微張，滿臉的驚懼。
她想到了那個可能，那個不可能的可能。
可她已經仇恨了那麼久，又怎麼可能一下子接受事實呢？
但她仍舊動搖了，對自己的身世，對那個記憶中渾身黑衣的瘋女人，對自己從小到大所承受痛苦經歷的真實性，動搖了。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少女想到這，意識重回軀體，情緒被惱怒所掌控，手上的力氣便多了幾分，抓著顏楓的衣領，咬牙切齒道：
「不可能！你肯定是在騙我！」
「是嗎？」顏楓臉上是一抹無力的慘笑，面對著怒火衝天的少女，語氣平淡的反問道：
「那她為什麼又要叫你來找我？」
陳夕愣住，沉默了好久。
真相……大白……
就因為她姓陳……就因為她被傳說成是掃把星……就因為她毀了那個女人的一輩子……所以……
所以她即使已經被逼瘋，卻也仍然選擇了保護自己……
現實帶給她的衝擊力過大，讓少女那早已完備的自我保護意識出現了漏洞，陳夕幾乎是顫抖著，一把推開顏楓，轉過身便逃回了自己的房間。
狼狽至極。
砰的一聲，門被重重關上，世界重回寂靜。
…………
陳夕把自己悶在房間裡已經一整天了，水米未進。
顏楓給她在學校請了假，自己也跟公司說了一聲，然後就坐在對方門口，一直守著，等她想明白。
與此同時，房間內卻是漆黑一片。
陳夕把自己縮在床上的角落裡，靠著牆壁，裹著被子，儘可能逃避現實。
她覺得自己像個小丑……
恨了那麼久的人，居然一直都在愛著她。
母親被逼瘋了，她卻沒事，可明明她才姓陳，她才是那個唯一的遺產繼承人，也是那個該瘋，該死的人……
痛苦，悔意，仇恨，狼狽不堪。
諸多感情湧現腦海，少女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不是像曾經那樣蜷縮在堅實的外殼之中，而是……躲在顏楓那溫暖的胸膛里。
可現在的她……又要以什麼樣的身份去尋求安慰呢？
那個女人明明……把最寶貴的東西都留給自己了啊……
要怎麼做呢？
沉默，沉默，少女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阻斷呼吸。
三十秒，一分鐘，一分半……
窒息感壓迫軀體，意識恍惚，瀕臨死亡時人們大概會想清楚很多事情，陳夕也一樣。
鬆開手掌，喘息不止，身體帶來的痛苦不足以掩蓋心間誕生的想法，就只能暫時延緩她的腳步，僅此而已。
少女掀開被子，起身，走向房門。
愧疚與愛意共同交織，匯就成了一個計劃……
她要代替白曦……去愛這個用情至深的男人……
不過在此之前……她還有件事想做……
開門，然後便聽見門後傳來一聲悶響，是個疲倦的男人。
他好像等了自己很久，以至於靠著門打起了盹，她這一開門對方剛好倒在地上，眼中露出一抹迷茫，等看見自己之時便立馬成為了喜悅。
「小夕，你出來啦？」顏楓連滾帶爬的站了起來，表情有些愧疚，因為他並不知道現在說這些事情是否是正確的。
但他知道，有一件事一定是正確的。
「小夕，餓了吧，我去給你熱熱飯……」
「不用了，」陳夕直接開口拒絕，嗓子略有沙啞：「她……現在在哪？」
顏楓怔然，臉上的笑意也隨之收斂起來，換上了一絲絲複雜的意味，小聲說道：「在……郊外的墓園……」
「你每個月月底都會消失一段時間，所以……是去看她了嗎？」
陳夕結合過往的經歷與異樣，質問道。
對此，顏楓不想撒謊，也沒什麼好撒謊的，便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可下一秒，陳夕卻並沒有發脾氣，而是嘆息一聲，目光閃動，輕聲道：
「也帶我去看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