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並不知道姜明月在想什麼，還在自顧自地說：
「王妃，外面的人已經把你和王爺的故事寫成了話本子，還有說書先生專門講這一段。」
「現在，安都的姑娘已經不繡荷包送給自己心上人了，都在送手寫的《心經》。」
「大家都希望像你一樣幸福。」
姜明月啞然失笑。
不知道如何評價這種事，只好感嘆了一句：
「王爺確實是難得一遇的好夫君。」
好到她時常懷疑自己生活在夢裡。
「娘子可是在誇我？」李遲笑吟吟地走了進來。
他今日穿了一身攢白錦袍，一雙丹鳳眼流光熠熠，行走舉步間，清風朗月，淵亭岳峙。
「夫君，你回來了。」姜明月要起身，李遲跨步上前，按著她不讓。
立春自覺退下，李遲順其自然地坐下來，開始給姜明月捏腿。
「你今日感覺如何？孕吐了幾次？」
姜明月搖搖頭，柔柔笑道：「我下午睡醒後，忽然不孕吐了，胃口還特別好，趁著精神勁，把你給我的殘缺書補完了。」
李遲一臉心疼，「我說了，不著急，慢慢寫，再大的事，也沒你的身子重要。」
「難得不孕吐了，怎麼不讓立春陪你出去走一走？」
「我本不是喜愛交際之人，你不在，我懶得出門。」
姜明月收回腿，順勢站起來，扯著他的手來到桌案邊。
「快看看我寫得如何？」
李遲的視線落在幾張未乾的紙上，立馬驚嘆起來。
「寫的和原書的字跡簡直一模一樣。」
「便是讓寫這本書的人自己看，也分不出真假。」
他攬著姜明月的腰，吻了吻她的額頭，溫柔地望著她。
「我的娘子，果然才智過人。」
姜明月有些頂不住他炙熱的眼神，垂下了眼眸。
「夫君，別打趣我了。」
李遲忍不住舔了一下唇角。
他越來越喜歡姜明月這溫柔中帶著羞澀的模樣了。
尤其是她面對自己痴纏的眼神時，每次都會手足無措，垂著如黑蝴蝶一樣的眼睫，耳尖微紅。
像個想逃又逃不了，只能慌亂閃躲的可憐羔羊。
「娘子。」
他忽然把姜明月擁在了懷中。
這聲娘子，喊得情意綿綿，幾乎能把人融化。
姜明月更加耳紅了，愧疚感越來越重，也不知道怎麼回應他，低聲喊了一句，「夫君。」
聲音軟軟的，底氣不足，讓人平白想到甜糯的紅豆糕。
李遲低聲笑了起來，帶動心口不停震動。
「娘子，我偶然得了一幅字，驚為天人，不知道是誰寫，後面一半被人燒掉，很是可惜。我想想把這幅字補全。」
「你拿給我看看，我研究一下。」姜明月接上了話，李遲眸光幽動，笑道：「好。」
他喊隨從把書房架子上的那半幅字取來。
隨從很快取來了，李遲將字放在桌子上，緩緩展開。
這是一副用狂草寫的《九歌》，後半截被火燒了，保留了完整的前面一半。
上面的字跡，遒勁飄逸，豪爽狂放，折峰帶著沖天的傲氣。
姜明月走上前，當場呆在了原地。
「愛妃，你來幫朕批這個奏摺。朕來說，你來寫。」
「麗嬪，朕就喜歡你這聰明勁，寫什麼像什麼。」
「玉兒，朕今日把你父親提拔成了四品。」
「愛妃，再過幾日，你就及笄了，等你侍寢後，朕準備把你冊封為麗妃。」
這些聲音如海嘯，驟然瘋狂襲來，瞬間占滿了她的整個大腦，瘋狂攪動她的思緒。
她有些搖搖欲墜。
大腦像針扎一樣疼，各種聲音，不停往外冒。
「江答應，這是謝公子給你的銀子，他說你剛進宮，用銀子的地方多，不夠就說一聲，他再想辦法。」
「賤人，偷東西還不承認！」
「小玉，姐夫說你現在是姜明月，我以後不能再喊你過去的名字了，要喊你小月。」
「小月，我和家人說好了，過了年就讓人來正式提親。」
「等我們成親後，你就是我的娘子，我想怎麼親就怎麼親。」
這些聲音纏在一起，化成了一把巨鍾，不停撞擊她的腦袋，撞得她頭疼欲裂。
李遲發現姜明月的不對，擔心道：「小月，你怎麼了？」
姜明月好像被人拖進了冰窟里，渾身感覺不到一點熱氣，手腳全部僵硬了。
渾身不停在顫慄。
她完全無法讓自己停下戰慄，只好艱難地捂住肚子，顫聲道：「我的肚子有些不舒服。」
李遲立馬蹙眉，將她打橫抱到床榻上。
高喊道：「立春，去喊太醫。」
姜明月躺在床榻上，唇色蒼白，指甲狠狠掐進了掌心中，整顆心幾乎快要跳出來了。
她想起來了。
什麼都想起來了。
她不是姜明月，是皇上的麗嬪江玉兒。
東方醉把她偷出宮，為她改頭換面，把她變成了姜明月。
在後宮的那段時間，是她人生最煎熬的時光，整日生不如死。
孝崇皇帝的字，喚醒了她深埋在心裡最痛苦的回憶。
讓她想起了一切。
難怪那天謝聽寒說【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她覺得很熟悉。
原來，她聽過這句話。
謝聽寒當時說的是：【從此無心愛良夜，只等明月下西樓。】
【小月，你就是我的明月，我要每天在樓下等你下來。】
她僵著脖子看向身邊的李遲。
那人的臉上滿是焦慮，眼裡似乎藏著真情實意的擔憂。
她的胃一陣痙攣，瘋狂嘔吐了起來。
「娘子，再堅持一下，太醫很快就來了。」
李遲不停輕撫她的後背，幫她順氣。
丫鬟急忙送上茶水，他接過水，想要親自餵給姜明月。
姜明月抬頭看到他著急的樣子，嘔吐得更厲害了。
怎麼會有如此讓人作嘔的人。
明明是一個爛透了心腸的無恥小人，非要披上完美夫君的人皮。
讓自己失憶；給自己編制了一個虛假的美夢，讓自己以為活得很幸福，騙自己懷上孩子。
現在又利用自己去模仿孝崇皇帝的字。
這些事，讓她越想越噁心。
幾乎把五臟六腑都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