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思遠沒回頭,也沒回應鬼手大夫,只是虔誠地給大巫女磕頭。
「求巫女大人賜藥!」
大巫女長長伸個懶腰,慢條斯理道:「剛才忘了告訴你們,加了秘藥的駐顏草無解!」
「什麼!」謝思遠和鬼手大夫齊齊面色大變。
大巫女咯咯笑了起來,「可是,本座能解。」
「只要是南疆之物,本座全部可解!」
鬼手大夫氣得直咬牙。
外人都說大巫女仁德寬厚,心懷蒼生,現在看來,簡直是個披著少女皮囊,喜怒無常的瘋婆子。
大巫女今日從凌晨開始施展蠱術,原本心神疲憊,這會收了一個蠱童,又戲耍了鬼手大夫一把,忽然心情大爽。
輕輕敲了一下枕邊的榻板。板子緩緩往兩邊打開,露出一個掌心大小的凹槽方格,裡面大大小小放著幾十個瓷瓶,顏色各異。
大巫女從中間拿出一個黑色瓷瓶。
垂眸端詳一會,幽幽問道:「思遠,你阿姐可有夫君?」
謝思遠有些懵,老實回答:「有。」
大巫女將瓷瓶遞給他,「讓他服用這個,然後每日放一碗血給你阿姐服用,連續七日,即可讓你阿姐徹底恢復。」
謝思遠接過藥,大腦一片空白。
不敢相信,需要這麼殘忍的辦法才能解。
好半天才回神,懇請單獨和鬼手大夫說幾句話,再送他到蠱塔大門。
大巫女許了。
闞羅將他師徒二人帶到了一個沒人的房間。
闞羅說:「鬼手,巫女大人允許你們聊兩刻鐘的時間,你們有話抓緊說。」
鬼手連聲感謝,「多謝闞羅族長。」
闞羅族長抱拳回禮後,大步離開了。
等到他走遠,鬼手厲聲道:「跪下!」
謝思遠有些心虛,跪下道:「師父,我錯了。」
鬼手氣的吹鬍子瞪眼,「你長能耐了,為師的命令也敢反抗?」
「師父,一年的時間,太短了,風險太大,賭不起。」謝思遠垂下腦袋,「我是謝家的男丁,應該保護阿姐。我不想讓她死。」
屋裡鴉雀無聲。
鬼手雙拳緊握,盯著謝思遠看了許久,慢慢鬆開了手,無奈道:「算了!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用。」
他垂首端詳著眼前這個小徒弟,心裡堵得難受。
「今日,那些站在高台上的女童,都是未來的大巫女人選,你和她們年齡相仿,沒事可以和她們套套近乎。」
「她們在蠱塔里的話語權很大,說不定能勸大巫女早點把你放出去。」
「為師送完藥,會再來南疆,想辦法進來看你。」
「你在這裡,一定要好好活著。 」 他忽然頓住了,沉默一會,聲音有些發哽。
「思遠,為師現在正式認下了你這個徒弟。」
謝思遠跟著鬼手的這一個月,早已把這個脾氣古怪的老頭當成了師父。
聽他這麼說,想到他這一路對自己的諄諄教誨,眼睛驀然有些發酸,趕緊磕了三個頭,喊了一聲,「師父。」
鬼手滿是褶皺的眼尾,一片猩紅,伸手扶起了他。
謝思遠站起來後,想到一個重要問題,問:「師父,為何大巫女給的解藥用法如此奇特?」
鬼手認真解釋:「十個大祭司平時主要的職責就是輔助大巫女修煉蠱術,有些蠱術和藥物,需要男女/交/合才能生效。」
「我猜這瓶藥里十有八九摻了大巫女的血,她自製的東西,很多都需要大祭司的輔助才能發揮出作用。」
「景王和你阿姐是夫妻,作用和大祭司差不多。」
謝思遠恍然大悟。
琢磨過來才發現,其實蠱術很殘忍。
這樣自殘救人的方法,完全違背了醫術的初衷。
難怪師父說蠱術不是正道,醫術才是。
鬼手不敢耽誤時間,又火速交代了一些在蠱塔里的注意事項,總之,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要堅持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希望。
謝思遠一一用心記住。
不知不覺,時辰到了。
闞羅推門進來,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鬼手回個抱拳禮,跟在他往外走。
謝思遠也隨行在後。
到了蠱塔門口,鬼手一再請求闞羅族長,沒事在大巫女多美言幾句,儘量善待謝思遠。
闞羅族長一口應下。
鬼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走了很遠,謝思遠忽然跪在地上,大喊道:「師父,你放心,我一定會活著,等你來看我。」
鬼手僵了一下身子,渾濁的雙眼中漸漸溢上淚花。
他沒回頭,沉聲道:「好!等著為師!」
※
鬼手的飛鴿傳書是初三凌晨到景王府的。
蕭之一刻也不敢耽誤,連外衣都沒穿,火速跑去找東方醉,瘋狂敲門。
「王爺,王爺,鬼手回信了!」
東方醉瞬間醒了,赤腳打開門,接過信件,打開後,看了許久,臉上表情詭異。
蕭之激動地問道:「王爺,到底怎麼樣?」
東方醉將信遞給他,「你自己看。」
蕭之迅速看完,表情也有些扭曲。
鬼手在信里說:已經拿到了可以讓王妃甦醒的藥,他正在快馬加鞭回來。
大豐和大禹正是天冷結冰的時候,馬匹跑不快,最快也要月底能到安都。
謝思遠暫時留在大巫女身邊學習蠱術。
還有就是,如果想要解同心丹,需要把斬玉閣閣主和策反侍女偷走駐顏草的人綁到南疆才行。
大巫女對這兩個人痛恨在心,見到人後,才會出手幫忙。
鬼手在信中提醒:同心丹並不影響壽命,不解也無妨。
沒必要專門去找這兩個難找的人。
蕭之腦袋疼。
不解同心丹?
讓謝挽音一輩子和李遲性命相連,這不是胡扯嗎?
東方醉決不允許出現這樣的事。
「王爺,之前你讓鷹門堂主查李遲的貼身隨從,鷹門堂主說他是當年大名鼎鼎的神偷無影。雖然身手不是最好,輕功天下無敵。」
「我想,以你的身手,應該能擒住他。」
蕭之停下,斟酌了一會,還是不知道怎麼說下面的話。
隨從能抓住,閣主怎麼辦?
大巫女不是傻子,對於偷她蠱蟲的人,絕不會認錯,更不會輕饒。
東方醉若是去了蠱塔,不可能全須全尾地回來。
東方醉瞥眼看了看蕭之,「我不是想這個,我在想謝思遠。」
「啊?」蕭之一時間沒跟上思路,「他不是在那邊學蠱術嗎?這是好事啊。」
東方醉淡淡道:「蠱術是南疆秘術,大巫女不允許中原人偷學,謝思遠不可能在那邊學蠱術。」
「我去蠱塔偷東西的時候,在裡面遇到兩個七八歲的男童,他們是幫大巫女試蠱毒的蠱童。」
「一個渾身潰爛,長滿紅疙瘩,另一個雙眼不停流血,躺在地上一直哀嚎。」
「我當時順手幫他們解脫了。」
蕭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所以,你當年不光偷了大巫女的蠱蟲,還殺了她的蠱童。」
說到這裡,他驟然明白了什麼,脊背漸漸發涼。
「你的意思是,謝思遠很可能在南疆當蠱童?」
「對。」東方醉拿過信,又看了一遍,蹙著眉,眸光漸深。
「大巫女拿孩童試毒,說明她不是什麼善良之輩。隔了這麼久,還記得偷她東西的人,說明她也不是心胸寬廣之人。」
「這樣的人,解個同命丹都要這麼大的代價,如此輕易把駐顏草的解藥給了鬼手,怎麼可能?」
「十有八九是謝思遠換來的。」
蕭之陡然噤聲,心裡五味雜陳。
這算什麼?一命換一命?
想到自己當初故意誘導謝思遠去國師府後花園,最後讓白虎扯掉了謝思遠的半張臉,這會怎麼都不是滋味。
「現在怎麼辦?謝思遠進了蠱塔,沒有大巫女的允許,出不來了。」
東方醉將信收起來,眼眸半眯。
「大巫女不會讓蠱童輕易死掉。等我忙完奪權之事,我要親自去趟南疆。」
「同心丹必須解,謝思遠也要帶出來。」
蕭之立馬道:「那不是要等很久?」
李恆,李遲,李宣,個個虎視眈眈,皇上更不是善茬。
搶皇位,簡直是虎口奪食。
「不會很久,項星劍很快就能找到李遲的底牌。」
東方醉眼眸幽動,詭異地笑了,「謝聽寒最多一個月就能到東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