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安都府尹親自帶人趕去了獻王府。
項星劍被送去了太醫署。
深更半夜,甚至驚動了皇上。
讓李遲立馬入宮,到飛霞殿說說來龍去脈。
「兒臣聽聞項騎將精通棋藝,一直想和他切磋一二,約了今晚討教,誰知棋沒下完,半路殺進去一個刺客。」
李遲言辭懇懇,「項騎將為保護兒臣,被刺客打成重傷,昏迷不醒,府里侍衛拼死保護兒臣,刺客受傷而逃,蹤跡不明。」
皇上火冒三丈,「立馬宣魯貞覲見!」
李睿在賞花宴上出事後,魯貞接替了何大人的安都府尹職位。
是李宣的心腹之臣。
太監很快宣來了魯貞。 ✪
李遲靜靜看著皇上訓斥他。
何大人在任的時候,安都一向平安,為何他上任後,牡丹湖案,皇宮刺殺案,獻王被刺殺案,各種案件頻繁?
訓斥了一盞茶的時間後,皇上命他七天之內破案,否則,立馬貶官流放!
魯貞後背不停冒汗,磕頭如搗蒜,「皇上,微臣一定準時破案。」
皇上心煩意亂,讓他趕緊滾回去抓刺客。
李遲垂首站在一邊,眸底笑意閃過。
獻王府的侍衛里,有不少皇上安排的人,今晚,全部都死了。
項星劍醒來後,想明白一切,為了謝挽音,絕對不會去指認景王。
能指認誰是刺客的,只有自己。
魯貞要保住烏紗帽,就會抓一個假刺客冒名頂替,還要來求自己幫忙指認。
這一局,讓項星劍背上了站在獻王府的名聲;讓東方醉鎩羽而歸;清理了府里的細作;拉攏了魯貞。
讓皇上知道,自己這個獻王當的多窩囊,剛冊封就被人刺殺。
雖不能拉李宣和李恆下水,卻能讓皇上在心裡添上一筆懷疑。
皇上用手扶著自己額頭,心煩意亂。
年底了,怎麼處處都不讓自己省心。
他抬眸看向李遲,頓時如鯁在喉。
李遲半躬著身子,雙手輕握,腦袋垂著,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這還是他最看好的那個兒子嗎?
大殿內安靜的出奇。
半響,肅穆威嚴的聲音響起,「你現在去儀衛司,讓那邊為你挑選一批新侍衛,選身手最好的,就說是朕的口諭。」
李遲正要行禮,皇上又道:「別的王爺都在封地養親兵,你也抓緊養一批。」
大禹的王爺可以在封地養親兵,遇到戰爭,必要時要為國出征。
不過親兵的數量要在規定人數內,防止造反。
李遲剛拿到封地沒多久,現在什麼都沒有。
他頓住,躬身行禮。
「謝父皇。」
起身後,皇上讓身邊的太監引著他去儀衛司。
出了門,太監笑眯眯道:「恭喜獻王,聖上對您越來越看重了。」
李遲微微一笑,「公公言重了,父皇只是不忍心我被人戕害,讓我有能力自保而已。」
※
景王府。
綠珠正在屋裡來回踱步,焦急地等著東方醉回來。
她今日穿了一件赤色短襖,蕭之坐在一邊,被晃得眼暈。
「綠珠,你坐下來歇一會,別著急。」
「王爺肯定有辦法拿到解藥,再把李遲挫骨揚灰,為王妃報仇。」
綠珠頓住腳,坐下來,睨著眼。
「我能不著急嗎?萬一獻王根本沒解藥,或者有解藥也不給,軟硬不吃怎麼辦?」
「咱們總不能綁了獻王妃威脅他吧?」
蕭之被堵得說不出話。
好像是這個道理。
李遲能戕害謝挽音,他們不能戕害姜明月。
他沉默了一會,開始思索另外一個問題。
李遲在比賽場上見過東方醉的身手,為何還敢這麼大膽對謝挽音下手?
當真是活膩了嗎?
想了好久,也不得其法。
只能和綠珠大眼瞪小眼。
對視一會,外面傳來幾個奴僕的呼聲。
「王爺。」
門被人推開,東方醉失魂落魄地拿著金色面具,一身寒氣,雙眼虛空,木偶一樣機械地進走了進來。
蕭之和綠珠嚇了一跳。
「王爺,你怎麼了?」
東方醉將金色面具扔下,跌跌撞撞往內屋去,聲音縹緲,「都出去。」
綠珠不放心,想跟上,蕭之一把扯住綠珠,拉出了房間,關上了門。
綠珠掙脫掉胳膊,生氣道:「你扯我幹什麼?沒看到王爺不對勁嗎?」
蕭之壓著聲音,「就因為看出來了,所以,我們更不能進去。」
綠珠抬眼看到蕭之嚴肅的表情,立馬噤聲了。
王爺沒把李遲帶回來大卸八塊,這番情景,顯然是失敗了。
沒人想被別人看到自己失敗的樣子。
東方醉跪坐在床榻前,將謝挽音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柔軟無骨的纖纖玉手細膩又溫熱。
他痴痴看著少女恬淡的睡顏,沉默了許久,忽然眼圈泛紅。
「阿音,對不起。」
「都是我的錯……是我沒保護好你……」
因為偷了大巫女的蠱蟲,斬玉閣的人再也無法踏入南疆半步。
他熟悉一切毒藥,教謝挽音如何識別這些毒,唯獨沒法教她怎麼識別南疆蠱毒之物。
「你在昏睡前,是不是也在生我的氣……」
那晚,阿音明明腦袋昏沉,很難受,還是陪著自己荒唐,事後又小心翼翼地說出吃藥的事。
自己卻因為無法接受,將她獨自扔在了屋裡。
她在昏睡前,一定很難過,有很多話想和自己說。
東方醉張了張嘴,紅著眼,失聲了一般,千言萬語堵在心裡,哽咽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只能握緊謝挽音的手,用額頭緊緊抵著這隻手。
「阿音,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驕傲和自負,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兩行清淚緩緩滾落。
他伸手揩了一下臉,怔住了。
從有記憶起,不管是毒發,還是全家被滅門,他只會疼或者絕望,不會落淚。
他以為自己七情六慾不全,這輩子都不知道眼淚為何物。
這淚水分明在提醒他,他在哀傷落淚。
他沉默看著指尖上沾染的淚水。
陷入了蒼茫的虛空。
阿音讓他體會到了六欲中的男女情/欲,知道什麼是煙花風/月。
教會他七情中的懼、愛、欲。
擔心和愛人無法白頭偕老,是懼。
出門在外,對心上人朝思暮想,是愛。
想和一個人長相廝守,是欲。
今日又讓他知道了,為所愛之人傷心欲絕,是哀。
活到現在,阿音補全了他缺失的東西。
他終於知道了七情六慾是什麼。
可是,自己親手讓阿音陷入沉睡,又親手打碎了那瓶解藥……
他捂著心口,不停顫抖。
原來,這就是當一個正常人的感覺。
會在難過悲傷之時,痛心切骨,如萬箭穿心。
謝挽音睡的很安穩,也很香甜,駐顏草讓她的皮膚越加細膩,在光下,如一塊上好的羊脂玉。
清瑩秀澈,白玉無瑕。
烏髮散落在玉枕上,風鬟霧鬢。
雪球感知到了主人的不對,一直趴在枕邊不願意離開。
看到東方醉落淚,雪球歪了歪頭,走到床榻邊,舔了一下他的手。
一對碧綠好看的貓眼,就這樣疑惑地看著男主人,喵嗚喵嗚叫了起來。
好像在詢問他為何悲傷。
東方醉伸手將雪球抱在懷裡,輕撫了一下它的皮毛,眼含淚水,兀自笑了起來。
第一次去送雪球,那個鮮活生動的謝挽音,抱著雪球讓他滾蛋的樣子仿佛就在眼前。
那聲【你快滾】猶在耳邊。
笑了一會,他輕輕吻了吻少女的丹唇。
「阿音,給我點時間,我一定能找到讓你甦醒的辦法。」
「我會讓李遲後悔他的所作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