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挽音回到前殿,一路都被太后身邊的嬤嬤跟著,找不到任何機會打聽姜明月昨日經歷的事。
她心裡堵得難受,強打起精神陪著太后聊天。
沒多大會,楊書瑤和李慕雪來了。
兩個女孩子都是懵懂天真的年紀,李慕雪沒母妃,作為一個孤身公主,沒什麼威脅,後宮嬪妃對她還算客氣。
屋裡說說笑笑,一時間熱鬧到不行。
李慕雪當眾背誦最近學到的古詩,太后和嬪妃們齊齊誇讚。
就在大家都圍著李慕雪的時候,楊書瑤喝茶的時候,不小心把茶水灑到了自己身上。
謝挽音點了點楊書瑤的鼻子,嗔道:「瑤瑤,你進宮這麼久,怎麼還是這麼冒失。」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沒人責備她失禮,太后笑得滿面春風,「無妨,瑤瑤還小,阿音不要再指責她了。瑤瑤,快去換套衣裳再來。」
楊書瑤翹起嘴,「太后娘娘,還是你對瑤瑤好。」
謝挽音捏了捏她的臉,「就知道向皇祖母撒嬌,走,我陪你一起去換衣裳。」
太后笑著催促,「快去快回,莫要耽誤了時間。」
謝挽音和楊書瑤齊齊行禮退下。
回到芙蓉宮,謝挽音說要親自給楊書瑤換衣裳,屏退了身邊所有宮女。
等人走完,她挑眉看著楊書瑤,「你是故意的?」
楊書瑤笑嘻嘻道:「表姐,還是你聰明,一下就看透我了,還配合得這麼好。」
「我看著你長大的,還能不了解你嗎?」從小手腳麻利,從不會幹出打翻茶盞的蠢事。
明明是和李慕雪一唱一和,故意找理由和自己單獨說話。
楊書瑤火速從柜子里翻出一個香囊,遞上去。
解釋道:「昨日宮女說太后從宮外接回一個姑娘,要許配給大皇子,慕雪和我都很好奇,我們倆偷偷去看了。」
「沒想到,偏殿裡坐著的是明月姐姐。她當時正在哭,我都驚呆了,讓慕雪幫我看著門,我問她為何會在這裡。」
「她什麼也沒說,擦了擦眼淚,從袖口裡拿出一個香囊給我,說是她給聽寒哥哥的新年禮物。」
「本來準備過幾日送給聽寒哥哥,現在可能一輩子都沒機會送出去了,讓我幫忙帶出宮。」
「她還說,就算不能在一起,只要聽寒哥哥好好活著,她就會好好活著。」
謝挽音拿著香囊,捏了捏,打開繩子,將香囊里的東西全部倒在了桌子上。
扒開一堆香料,裡面有一縷用紅繩拴著的頭髮,黑亮柔軟,一看就是女子的。
女子送男子頭髮,寓意要當對方的結髮妻子,把自己的終生託付給對方。
謝挽音捏著頭髮,眼尾漸紅,心尖瀰漫上一陣酸脹。
她剛才就應該想到的,姜明月為何忽然變得那麼冷漠,還不願意接那個鐲子。
這世上,能讓姜明月心甘情願變成另外一個人的,只有謝聽寒。
有人用謝聽寒的性命威脅了她。
楊書瑤垂頭站在桌子邊,用腳一下一下地踢著桌腿,悶聲道:「表姐,昨天明月姐姐哭得好傷心。」
「我不明白,明月姐姐那麼喜歡聽寒哥哥,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你真的沒辦法阻止明月姐姐嫁給大皇子嗎?」
謝挽音的肩膀耷拉了下來,死死咬住下唇,搖了搖頭。
阻止不了。
只有謝聽寒是安全的,才能想辦法帶走姜明月。
她昨日讓鷹門堂去查了謝聽寒的去向。
鷹門堂說,皇上應該是怕人追查,讓暗衛抹掉了謝聽寒出門途徑的一切痕跡。
謝聽寒去辦的案件是皇上親自指定的,他的去向,目前只有皇上知道。
無從追查。
謝挽音蹲下身子,用力抱住楊書瑤,聲音有些哽咽。
「瑤瑤,表姐會努力變得很強很強。」
強到可以把皇權踩在腳下;強到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強到不會讓身邊人再被威脅迫害。
楊書瑤不是很明白謝挽音的意思,她只是覺得特別難過。
她在皇宮這段時間,見過太多的人心險惡,皇宮好像一個怪物,不停吞噬良知,寬容,善良……
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會被摧毀在這裡。
「表姐,我不喜歡皇宮,我還是喜歡漳州,雖然沒有安都的繁華,但是自在。」
謝挽音雙手扶著楊書瑤的肩膀,吸了一口氣,調整好情緒,對著她用力扯出一個笑臉。
「瑤瑤,表姐保證,一定會讓你再次回到漳州,過無憂無慮的生活。」
※
下午申時,吉時到。
大婚準時進行。
永信宮。
禮部的人站在殿內,高唱著三拜儀式的詞,引著李遲和姜明月拜堂。
滿屋子人,除了皇上,太后,其他都坐在了兩邊。
個個眉開眼笑地看著這對新人。
李遲生了一雙和他母妃一樣的丹鳳眼。
這雙眼睛,眸子是淺棕色的,眼尾細長上挑,瞥眼抬眸間,天生自帶風流,讓他和其他皇子不一樣。
這些日子,他一直低調地生活在永信宮,讓人只記住他的謙卑。
忘記了,被幽禁之前,他曾是幾個皇子中氣質最出色的那個。
禮部為了李遲和姜明月的喜袍,一夜未休,雖然很急,做工卻絲毫不馬虎。這套紅色喜袍穿在他身上,眉眼生輝,神采張揚。
昔日的大殿下好像再次回來了。
只是,沒有了當初的驕傲風流,變成了清雅卓然,溫和穩重。
皇上坐在上位,定定看著眼前的李遲,不知道在想什麼,有些出神。
太后在旁邊對著皇上笑道:「皇帝,今日能看著子瞻成親,哀家也算了結一樁心事。」
「你今年尋回一個皇子,遲兒也娶妻了,咱們李家以後必然子嗣繁盛,人丁興旺。」
皇上笑著頷首。
太監高喊夫妻對拜的時候,李宣和李恆默契地對視了一眼,各自微微一笑。
三拜結束,李遲的正妻,就是姜明月這個無權無勢的商賈之女。
下一步,讓他帶著姜明月滾回滄浪園就行了。
謝挽音像個假人,努力保持端莊的微笑。
當姜明月和李遲彎腰對拜的一瞬,她還是沒忍住。
微笑僵硬,指尖發顫。
這場大婚,在永信宮,就這樣簡單地舉辦完了。
把姜明月送入洞房後,李遲陪同眾人一起在正殿內用宴。
太后和皇上很是開心,不停叮囑李遲,要早點誕下子嗣。
李宣和李恆齊齊給李遲敬酒,恭祝他新婚大喜,早生貴子。
完全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場面。
東方醉不在,謝挽音代表景王府多飲了幾杯。
夜色降臨,殿內燭光亮如白晝,她緩緩掃視所有人,覺得有些迷離。
這個光鮮亮麗的大殿裡,每個人都各懷鬼胎。包括她自己。
大家就像是戲台上的丑角,各自在唱戲,各自在演給場下的人看。
時時刻刻想著如何捅死對方,卻還在表演親親我我。
李宣和李恆安排去弄死東方醉的人全死了,他倆不以為意。
只要沒暴露他們,那些人命對他們來說,無足輕重。
他們可以等東方醉回來,繼續收拾東方醉。
畢竟,不管是實權還是母族勢力上,他們都遠超東方醉。
李遲設計了牡丹湖的案子,結果沒來得及去剿匪,反而被皇上設計挨了一劍,陰差陽錯地留在宮裡養傷。
他又在卑鄙的算計後,迎娶了姜明月。
東方醉借著射箭比賽,成功變成了景王,卻被皇上利用刺殺之事摧毀了斬玉閣,損失慘重。
皇上對幾個皇子沒有太多的父子情,更多的是防備。
他需要讓天下人看到皇子們忠心孝順的場景,也需要人繼承江山,又擔心這幾個兒子提前搶走自己的皇位。
這場大戲中,最無辜的是人姜明月。
她什麼都沒做,每日在家盼著早點嫁給謝聽寒。
只是因為李遲出宮散步,剛好看到她寫的心經,最終,她成了權勢鬥爭的犧牲品。
宴會一直到戌時末才散。
這場大婚,眾人盡歡,似乎每個人都很滿意。
回到王府,關上大門,洗漱好,謝挽音憋了一天的情緒終於爆發了。
她躺在床榻上,蜷著身子,用雙手緊緊環著雙腿,淚流如涌。
當年,楊家給皇上賣命的時候,皇上設計楊家滿門戰死。
現在,謝聽寒以為自己在為皇上賣命查案,卻不知道,皇上在設計他的心上人嫁給別人。
這會李遲正在和姜明月洞房。
想到這個畫面,她就覺得窒息。
姜明月還是麗嬪的時候,為了替謝聽寒守身如玉,在侍寢的前一天自戕了。
成了自由自在的姜明月,反而要為了謝聽寒,自願和李遲行夫妻之事。
謝聽寒知道後,一輩子都不可能過去心裡這道坎。
「怎麼哭了?」
低沉如磁石的男子聲音忽然響起,謝挽音淚眼朦朧地抬首。
看清床頭站的人影后,她紅著眼,緊緊抓住那個人的手。
掌心灼熱的溫度傳來,把她心裡的委屈全勾了出來。
她抽噎著說道:「夫君……我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