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彤雲密布,大雪將至。
謝挽音熬了一夜,把荷包繡了又拆,拆了又繡,最後終於在早飯前,繡成了一朵滿意的蓮花。
綠珠心疼到不行,「王妃,你一夜沒睡,不如洗漱後吃點東西,睡一覺吧。」
謝挽音抬眸望了一眼外面,感慨道:「現在沒時間休息了,我今日要進宮聽太后訓話,還要去看瑤瑤。」
當了王妃以後,過去的清閒日子徹底沒了,皇家規矩事務繁多,一樣不能出錯。
到了慈寧宮,太后給謝挽音說了不少場面上的叮囑之話.
最後,屏退了身邊人,語重心長道:「阿音,哀家答應你外祖母,要好好照顧你,可有些事情,哀家也沒辦法。」
「咱們大禹的王爺身負綿延皇家血脈的要任,至少一妃兩側四庶,這是老祖宗的規矩,誰也不能改。」
「哀家現在暫時掌管後宮事務,必須要提醒你這件事。」
謝挽音垂著頭,一臉溫順的表情,「妾身明白,等王爺回來,妾身會立馬幫他張羅納妾之事。」
太后見謝挽音一臉乖巧,很是滿意。
「從前,我還擔心,你會不會因為剛成親,不肯為王爺納妾。如今看來,是哀家小瞧你了,到底是謝家出來的,果然識大體。」
「既然你能想通,也不必急於一時,年後再辦也可。你儘快懷上身子,有子嗣傍身,不管進門的是誰,都動搖不了你的位置。」
謝挽音知道太后這是為自己好,也不好爭辯什麼,恭敬地應下。
太后又說了一些體己話,賞了謝挽音一套嵌寶石的金頭面,這才讓她離開。
出了慈寧宮,謝挽音暗暗舒了一口氣。
當王妃,果然沒有國師夫人自在。
整天一堆亂七八糟的事。
按照她對東方醉的了解,肯定會找理由推脫了納妾之事。
若是有人上杆子進王府,估計活不過當天。
她看了看天,這會快到巳時末了,加快腳步去了芙蓉宮。
芙蓉宮是十一公主李慕雪住的宮殿,楊書瑤住在這裡的側殿。
裡面的宮奴說,十一公主前幾日感染了風寒,課業有些落下。
這幾日,每天中午都留在宮學那邊溫習功課,並沒時間回宮,楊書瑤留在那邊陪著公主。
謝挽音不能一直等下去,便讓宮奴給楊書瑤說一聲,自己過兩日再來看她,就離開了。
快走到皇宮門口的時候,迎面走來一個披著白色狐狸毛披風的女子,身邊跟著兩個丫鬟。
氣氛瞬間有些微妙。
謝挽音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林淼淼。
成親前,她見了林淼淼要行禮,成親後,身份相當,見面無需客氣,如今,身份完全顛倒了過來。
林淼淼只是怔愣了一瞬,立馬規規矩矩地上前行禮:「見過景王妃。」
謝挽音並未回應,只是不動聲色地打量她。發現她的指甲,無意中狠狠掐進了手心。
「免禮。」謝挽音仰著頭,抬著下巴,氣勢十足。
而後,看也沒看林淼淼,直接走了。
綠珠從她身邊路過的時候,也微微揚了揚下巴,一臉驕傲。
林淼淼站在原地,等到謝挽音徹底消失在視線里,眸底湧現出淬毒的恨意。
因為東方醉,李慕暖瘋癲以後死了,皇后被奪了鳳印,永遠軟禁在坤寧宮。
皇后代表的是她們林家。一榮皆榮,一損皆損。
皇后出事後,她在留侯府的日子也不好過。
為了穩住自己的地位,她前幾日主動給自己夫君納了兩個新妾室。
一想到這件事,她就恨從心生。
如果沒有這兩個人,李慕暖還是天真浪漫的朝陽公主,她還是皇后最疼愛的侄女,是夫家人都要看臉色的當家主母。
東方醉和謝挽音,真是該死。
出了宮,綠珠在馬車裡有些興奮,「王妃,你看到林淼淼剛才的臉色沒?」
「她看到我們的時候,明顯變了一下臉,結果還是乖乖上來行禮。」
當初林淼淼在果子鋪打她的事,她到現在還記得。
今天看到林淼淼低眉順眼地給自己主子行禮,主子對她愛理不理,真是過癮。
謝挽音莞爾一笑,「她行禮的時候,指不定在心裡想著要怎麼弄死我。」
綠珠想也沒想地回道:「王妃,只要她敢動你,奴婢就立馬捅死她。」
謝挽音錯愕不已,「綠珠,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
她想了想,擠出兩個字,「兇狠……」
從前的綠珠,殺雞都不敢。
綠珠挺了挺胸,有些驕傲,「蕭侍從說的,他和王爺不在的時候,把你交給奴婢了。」
「有人欺負你,讓我立馬用刀捅死那個人。有事,王爺會回來兜底。」
「他還告訴我,殺人的時候,要穩准狠,不能猶豫,一定要抹脖子,這樣才能保證把人殺死。」
「殺完人要洗手,要換衣裳,不然身上和指甲里都有血腥味,不好聞。」
謝挽音被驚得五雷轟頂,目瞪口呆。
「蕭之私下都教了你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綠珠滿臉認真,「王妃,這不是亂七八糟的東西,蕭侍從說了,殺人都不敢,以後不配伺候你。」
謝挽音:「……」
蕭之回來後,一定要狠狠訓斥他。
綠珠一點身手都沒有,殺只雞都費勁,教她怎麼殺人,不是胡鬧嗎?
馬車忽然頓了一下,綠珠掀開帘子問道:「怎麼了?」
國師府的男奴全部都是有身手的人,馬車夫也不例外。
他低聲回道:「王妃,好像有人在跟蹤我們,不過那個人並沒敵意。」
「王妃,我們趕緊回府吧。」綠珠立馬緊張起來,謝挽音想了想,「不能回去,現在去我陪嫁的那個布莊。」
到了布莊,謝挽音說要查帳,掌柜趕緊把她迎到後院廂房,將帳本全部拿了過來。
謝挽音叮囑掌柜,沒有自己的吩咐,不准人來打擾,掌柜連連應下。
謝挽音讓綠珠將門關上,而後打開後窗,低聲道:「出來吧。」
一個黑色身影閃身進屋,綠珠嚇了一跳。
定睛一看,這是一個二十歲上下,面色蒼白,長相還算清秀的年輕男子。
只是一雙眼睛戾氣過重,陰翳得讓人無法直視。
他的左邊身子似乎受了重傷,行動明顯緩慢。
男子拖著受傷的身子,努力跪下,「鷹門堂主,見過夫人。」
謝挽音面不改色,揚了揚眉梢,冷聲道:「將你的上衣脫下。」
六個堂主她都見過,只不過光靠著一張臉,她不能確認此人就是真的鷹門堂主。
男子想也沒想,直接將整個上衣脫了。
綠珠羞的立馬捂住了臉。
謝挽音淡定地圍著男子打量了起來。
他的側腰被炸傷了一大塊,皮膚被燒得縱橫蜿蜒,裡面的紅肉翻了出來。
傷口包紮得很隨意,還在隱約滲血水。
後背紋了一隻巨大且威風的雄鷹,鷹的眼珠是一朵紅色蓮花,整個紋身極為詭異。
看了半響,謝挽音點點頭,「將上衣穿上吧。」
為了防止有人冒充六個堂主,東方醉親自在每個堂主的後背紋了相應的動物。
所有動物的眼珠都是紅色蓮花。
臉皮可以冒充,東方醉親手紋的刺青冒充不了。
這畫工,一看就是東方醉的手筆。
不過,僅憑這個紋身,謝挽音還是無法百分百相信眼前人。
「你這段時間都去哪了?」
男子穿好上衣,把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全部講了一遍。
那日爆炸的時候,他僥倖逃了出來,不過受了重傷。
這段時間,宿衛從沒放鬆警惕,一直滿城搜索斬玉閣的人。
他不敢現身,每天東躲西藏,今日終於找到機會出來,這才知道,東方醉已經出征了。
所以,他才一路跟蹤謝挽音到這裡,因為受了傷,氣息沒掩蓋好,被發現了。
謝挽音聽完,忽然問了一句:「你知道是閣主要炸死你,為何還要回來?」
鷹門堂主異常冷靜地回道:「閣主幫我殺了我全家,即便死,屬下也要追隨閣主。」
謝挽音緩緩露出了淺笑。
東方醉把每個堂主的來處都告訴過她。
鷹門堂主原本是一個富商的庶子,嫡子和正妻常年欺負他和他的母親,他的母親不堪受辱,跳井自殺了。
他找到斬玉閣,懇請斬玉閣幫忙殺了他全家七十二口人。
東方醉問他能出多少銀子,他說沒有錢,不過可以用自己的命抵帳。
說完就要自刎。
東方醉喜歡他心狠手辣的勁,幫他殺了全家,留了他一命,將他調教為鷹門堂主。
「既然你還活著,那就在王爺回來之前,把鷹門堂重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