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給你一個選擇

  東方醉說完這些,走到書架邊,推開書架最上面的一塊木板,從裡面的凹槽里取出了一個木匣子。

  他將木匣子放到桌子上,緩緩掀開,推到了謝挽音的面前。

  「趙芹藏的東西太嚴了,斬玉閣昨日才找到,現在所有證物都在裡面。」

  裡面是一封信,一封文書,還有一張殘缺不全的密旨,和一塊與謝挽音母親留下來的一模一樣的玉佩。 ❋✳

  玉佩只剩下破碎的一小塊。

  看碎口位置,應該年代久遠,玉佩下刻有一個『怡』字。

  謝挽音認識這塊玉佩,這是小舅舅楊自怡的。

  楊家人每個人身上都有一塊這樣的玉佩,女子的不刻字,郎君的玉佩背面會刻上名字。

  謝挽音面色蒼白,牙齒在瘋狂打顫,拼命咬住下唇,咬的下唇出了血,手又抖的厲害。

  試了幾次,才控制住自己,顫抖著手拿出裡面的密旨,看完後,呼吸差點停滯。

  密旨被人燒了一半,上面的字殘缺不全,只能隱約看到:

  【 ……火速辦好……絕不能讓楊家留後……】

  落款時間是楊家滿門戰死沙場的前半個月。

  裡面的文書,是將士收屍時候記載的。

  【楊平寇將軍死於萬箭穿心,頭顱被敵軍割下當尿壺,屍身不知去處。頭顱被找到時,騷臭難聞,尋屍將士含淚將其洗淨帶回。】

  【嫡長子楊鴻朗,死後被馬蹄踩踏成肉泥,楊鴻朗早年被敵軍砍斷了右手拇指,通過眾將士指認,根據唯一完整的右手手掌,辨別出屍身乃楊鴻朗。】

  【次子楊巍然,中刀而死,敵軍將其五馬分屍,拋於荒野,找到時,屍身因遭野獸啃噬,殘缺不全,若是入棺,只能以稻草填之。】

  【么子楊自怡,被人砍斷雙臂雙腿而亡。】

  謝挽音只知道外祖一家戰死沙場,沒人給她說過死前慘狀。

  她如被刀割火燒,整顆心疼的無處安放。

  他父親寫的信,時間是在母親去世後十七天,被燒的七七八八了,看不出抬頭是誰,應該是寫給那個友人的。

  勉強能看到一些殘缺的話。

  【……楊家滿門忠烈,如此之亡,天下人若知,何以服君……今託孤與君,望君照顧吾兒女,吾欲將此事告知天下人……君有錯,臣諫之……】

  謝挽音太熟悉謝長儒的行楷了,這寫字一一化成了刀,刺的她眼睛生疼。

  她坐在椅子上,渾身冰冷,失魂落魄,猶如被人抽去了筋骨。

  雙眼空洞,不停低喃,「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所有人都告訴她,她的外祖和三個舅舅死於敵軍的圍困,是為國捐軀,是烈士。

  可是這些東西,赤裸裸地告訴她,她的外祖,死於君王的猜忌,死於故意設計,死得毫無意義。

  她的父親知道真相,並試圖為楊家討回公道,甚至準備逼君王寫罪己詔,只是並未成功。

  她像是被繩子勒住了脖子,完全喘息不過來。

  東方醉走到她身邊,輕拍她的後背,嘆息一聲,「我知道,這個真相對你來說很難接受。」

  「你想哭就哭吧。」

  謝挽音哭不出聲,好像所有的情緒都被抽走了。

  她像個木偶,就這樣僵直著身子倚靠在東方醉腰間。

  她寧願父親真的違背對母親的誓言,昧著良心娶了趙芹,也不想外祖一家如此悲烈又屈辱的死去。

  楊家人一直以戰死沙場為榮,世代忠烈,最後卻死於忠心的君主之手。

  她不敢想,娘親當時看到自己的父親只剩一個頭顱,大哥屍身變成了肉泥,二哥被野狗啃得屍身不全,最疼愛的阿弟,四肢全沒了,是何等的悲傷絕望。

  她終於知道,母親當時為何整日鬱鬱寡歡,嘔血不止了。

  她記得,小舅舅是她娘親最疼愛的阿弟,當時才十五,意氣風發,尚未成親。

  是三個舅舅中長相最出挑的,生得瀟灑俊朗,平日性格開朗,最喜歡騎馬射箭。

  出征前,進宮領旨後,還去謝府看過她。

  言笑晏晏地說出征回來帶她去放花燈。

  當年的承諾仿佛還在耳邊,往事驟然浮上心頭,謝挽音毫無預兆地的,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沒有君王的猜忌,她的外祖一家不會慘死。

  母親不會病故,父親不用娶趙芹。

  謝家還是那個幸福的一家四口。

  這麼多年, 他的父親一直屈辱地活著,對趙芹言聽計從,還要效忠於那個高高在上的君主,是何等的可笑可憐。

  她知道父親為何不肯說出真相了,怕她在憤怒之下去刺殺皇上。

  她住在漳州的時候,出門很是受人尊重,大家稱讚她的外祖是英雄。

  漳州人提到楊家,都要讚嘆一句,滿門忠烈。

  現在想想,簡直諷刺。

  她的身體,像是被人掏了一個洞,冷風往裡面直灌。

  東方醉將謝挽音抱起來,用力擁緊在懷中,任由她痛哭不止。

  謝挽音不知道要如何發泄心裡的情緒,不甘,怨恨,痛苦,可悲,可笑……

  這些糾纏在一起,肝腸寸斷,不過如此。

  哭到最後,謝挽音聲音嘶啞,哭幹了所有眼淚。

  東方醉幫她擦乾淚水後,緩緩出聲。

  「有件事我不想騙你,我不是普通的篡位謀反,是背叛大禹。我若成功,大禹和李家王朝再也沒有了。以後,這江山姓那。」

  「我想坐上皇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不是為了百姓安康,所以,我很可能是個暴君。」

  「皇上是你的仇人,你想為楊家報仇的話,只需要謀劃殺了皇上即可。」

  「李遲除了在當年的龍袍之事上略微心急,其他時間,殺伐果斷,又帶有仁慈之心,是個明君之選。只要能想辦法擁他登基,大禹還是你們謝家和楊家先祖效忠的大禹 。」

  「我身體裡流的有皇上的血,不管世人是否承認我的身份,我都是你仇人的兒子,和李宣他們的身份並無差別。」

  「和我在一起,意味著,你委身於仇人兒子,還要背叛你們謝家和楊家先祖,畢竟他們效忠的一直都是李家和大禹。」

  「我明早讓蕭之送你回謝府,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思考這件事,冷靜下來再做出決定。」

  這一夜,東方醉並未回屋,而是在書房秉燭坐到了天亮。

  謝挽音裹著衣裳躺在床榻上,像個行屍走肉,雙眼空洞地盯著床頂縵紗。

  東方醉的話像是咒語,不停在她耳邊徘徊。

  他很可能是暴君。

  他是仇人兒子。

  他要背叛大禹,要將大禹改朝換姓。

  謝挽音頭疼欲裂,一夜未眠。

  翌日,謝挽音起床後,讓下人拿冰給自己敷了眼睛,一直到看不出紅腫,又畫了一個明艷的妝才出門。

  東方醉一直在書房沒現身。

  蕭之昨晚去書房找了東方醉,知道了一切,早晨準備送謝挽音去謝府的時候,神色有些怏怏。

  謝挽音下馬車的時候,他支支吾吾說了一句,「夫人,國師昨晚在書房,拿著你給他繡的那個荷包,看了一夜。」

  「你們認識到現在,你什麼也沒送過他,那個荷包對他來說,特別珍貴。」

  謝挽音頓了一下腳上的動作,斂眸抿唇,什麼也沒說,進了謝府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