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修道不是這樣的。
人之所以能一念之間得道,最根本的就在於「念」。
流傳很廣的一句話叫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並非十惡不赦的瘋子不殺人就做了大好事,而是他在一瞬間勘破了我執。
一個人的命盤註定他是一個殺人犯,天道規則、環境、宇宙全息都在把他推上命定之路。
他即將墜入深淵,自我意識卻在最後一刻扭轉,完成了命運賦予他的考驗,往後無論身處何種境地,他都不會再受到干擾。
因為他已勘破。
一切都在一念之間,境隨心轉。
而楚寒星現在面臨的這個靈魂,他強行拔出自身的罪惡,但意識不變,念在,罪惡的源頭不滅。
就算對方斬斷三屍,可如果心境依舊沒有改變,貪戀紅塵,這些罪惡是會再生出來。
也就是說,用物理手段來斬三屍,本質就十分具有功利性,和道教本身清靜無為的理念所相悖。
修仙都修反了,還能得道嗎?
修真入道,不只是法術方面的修行,還需要修煉心境,否則世上那麼多大能,為什麼真正得道的卻很少。
楚寒星得到指引前來,按祖師爺的意思,就是這玩意兒不能放任。
他們破開結界的那一天,就是災難的來臨。
狂風吹得楚寒星衣袂翻飛,幾縷髮絲在下頜往上揚,她眯著眼,脫下那件白大褂,把楚白收回玉佩,取出一根木簪,理好髮絲,隨手簪了一個髮髻,巨人已經沖了過來。
他跑得很快,震得地動山搖,楚寒星手持靈劍,腳尖點地往後退五米開外,劃出一道削鐵如泥的靈氣,砍在巨人身上,出現深深的溝壑。
然而,那道溝壑很快平整,巨人輕蔑的哼笑一聲,舉起一塊巨大的石頭,瞄準楚寒星的位置砸過去。
楚寒星一劍劈開,接二連三的玻璃碎石直擊她的面門,她單手結印化出護盾,左手一揚,藍色符籙漫天飛舞,掐訣念咒。
巨人身上的碎肉一塊塊掉落,被藍符融化成一攤血水,他的軀體開始縮小,一層層剝落,像是被太陽曬化的夾心冰淇淋,奶油淌了一地,露出裡面的夾心。
髒污的軀體正是所有惡臭的來源,眼見就要被滅,他再次啟動體內的吸塵器,把所有怨靈吸入體內,將他們轉化成自身的能量。
他吸飽後,張開嘴巴,從深淵裡發出一聲怒吼,噴出一團巨大的黑氣,由怨氣、死氣等構成。
怨靈絕望地哭嚎在楚寒星耳邊一聲接著一聲,聲音直擊人的內心,悽慘,痛苦,怨毒,集結了所有的負面能量,稍有不慎就會被勾起心魔。
而此時,結界搖搖欲墜。
楚寒星抬眸,結界左側產生一絲裂縫,正在逐步往上延伸,即將到達太極點,一旦到達,結界則破。
不破不立,修補還不如重建。
她收起靈劍,雙手合十,攤平展開,無名指和小指相勾,大拇指壓住,食指中指相併而立,北斗印成,低喝:
「貪巨祿文廉武破!」
南斗主生,北斗主死,結印念訣,黑氣遭到猛烈攻擊,退回三屍口中,同時,啪的一聲,結界破裂。
天剛蒙蒙亮,楚寒星和三屍同時回到小區公園,三屍猛地邁出一步,震得小區居民樓搖搖晃晃。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
「不好!地震了!」
「快!快下樓!」
樓中傳下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小孩的哭鬧和狗子的狂叫,亂作一團。
楚寒星先前布置的玉石化為齏粉,她重新補上,化成一個隱藏蹤跡的陣法。
三屍遭到黑氣反噬,半跪在地,楚寒星扔出一方法印,念咒:
「天煞歸天,地煞歸地,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法印定在半空,隨著楚寒星結印,在三屍頭頂變大,兩秒鐘後,直接壓下,三屍再次發出一聲怒吼,黑氣濃得驚人。
他竟是把病院所有的怨靈一口氣吐出。
一百多個怨靈,沖天的死氣,小區頭頂的那一片天都變黑了。
怨靈四散,它們並不攻擊楚寒星,而是直衝剛剛跑下樓的無辜居民。
楚寒星眸中泛起冷光,提起劍開始斬殺。
跑下來的居民突然覺得背後一涼,回過頭,卻什麼也沒有,他換了個地方,身體的溫度又恢復了正常。
在法印壓下來的那一瞬間,三屍取出身體裹挾的碎玻璃,趁楚寒星在對付怨靈,狠狠一扔,玻璃穿破了楚寒星護身結界,扎進她的右肩,而三屍也被法印鎮壓。
從三屍身上拔出來的玻璃,有劇毒,楚寒星右肩的血很快變成烏黑。
玻璃呈倒三角,三屍的力道很重,完全扎進肉里,楚寒星取出銀針扎進重要穴位,並運轉靈力,阻止毒素蔓延。
怨靈在一分鐘之內被楚寒星斬殺,她一邊念咒一邊靠近法印。
法印慢慢縮小,只有手掌大,楚寒星取出一張黃符貼在法印底部。
三屍並沒有死,而是被楚寒星困在了法印里。
她立在大本鐘下,闔上眸,嘴唇翕動,所有玉石瞬間化為齏粉,倏地颳起一陣風,粉末也被吹散。
楚寒星在公園現身得並不突兀,樓下烏泱泱一大群居民,相互交談還會不會有餘震。
一個大媽說話的空檔,餘光瞟見了正往樓里走的楚寒星,「呀」了一聲,上前關懷道:「姑娘,你發燒了嗎,咋一臉汗——哎喲,你肩膀這、這是怎麼了?」
光線不好,大媽走近了,才發現楚寒星右肩有一個血窟窿,流出來的血烏黑粘稠,還散發著絲絲惡臭。
楚寒星指尖動了動,搖頭,「您看錯了,我無事。」
「我雖然年紀大了可眼睛還是看得清,你肩膀明明……」大媽頓住,她發現楚寒星的右肩居然完好無損,她揉了揉眼,仍然沒有看見傷口。
她看著楚寒星上樓梯的背影,低聲喃喃:「難道我真的看錯了?」
楚寒星回到十八樓,打開大門,握著門把手關門的時候指尖泛著白。
她換好鞋,來到衛生間,拿出一把乾淨的匕首,面不改色劃開右肩,取出玻璃。
楚寒星夾著那塊玻璃,再普通不過,但被三屍附了邪力。
再怎麼樣,那也是法力高強之人的三屍,所以桃木劍對他們根本無用。
楚寒星靜了片刻,搖頭輕笑一聲,扔進垃圾桶。
然後是沖洗傷口,給自己下針,逼出餘毒。
她並沒有及時止血,而是任由烏黑的血液流出,等它漸漸變為粉色,最後是正常的鮮紅,鐵鏽味,這才撒上特製的藥粉,取出繃帶,用嘴唇咬著繃帶,繞開,給右肩包紮。
她的手法很直接,如果王老頭醫館裡的病人瞧見了,一定不會相信平時對待病人傷口細緻認真的楚寒星,給自己上藥,會是如此的粗暴。
做完這一切,楚寒星背抵著牆,闔上眸調息。
盥洗池上方是一面鏡子,映出楚寒星平靜的面容。
她偏著頭,從髮髻中溜出的髮絲貼在耳跡,長長的睫羽灑下一層陰影,平時健康的唇色泛著白,下頜濺上了血跡,衣服被剪爛,露出了皓白的肩頸,剛剛包紮好的繃帶被鮮血浸紅。
看起來充滿了破碎感。
但她眉間只有從容不迫與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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