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鵬死了,
所以他的師父陳天哭趕來了。
陳天哭死了。
所以他的師父,
北辰劍君,九陰峰主,瑤光破軍劍君也趕來了。
親傳的弟子殺身,師父不遠萬里尋仇。
殺了弟子還有師父,殺了師父還有師公。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這就是劍宗,這就是玄門。
所以世人敬畏魔門如虎,
因為你不做好直接滅他滿門,或者被他滅滿門的心理準備,敢動他一個,就只有一片血沼般,不死不休的結局了。
然而……
「你說天哭真君往衡山去,但劍君出竅問過那邊了,人就沒到天柱峰。」
「光霞山這邊,被人攻入山門,破了劍陣,殺了人,奪了劍。」
破軍劍君帶在身邊侍奉兩個,一個名喚定光,一個道號照膽,都是金丹的劍胎,藏鋒的劍童。
此時這兩人,就一左一右立在身後,看著跪在玄女像前的鐵蛋,你一言我一語。
定光,「找遍光霞山全境,未見活人的蹤影,亦不見劍爐的蹤影。」
照膽,「若是仇家動手,當是一併都擄走了,打算搜魂奪魄,逼問我劍宗的秘傳。」
定光,「附近未見劍痕戰創,天哭真君的本事,也不可能叫人無聲無息滅殺,可能此地不是戰場。」
照膽,「破我山門劍陣的且不提,能殺敗天哭真人的,實乃世間罕有,屈指可數,只怕已是魔宮的柱國靈官,魔教的十絕尊主一級了。」
定光,「能遮掩天機至此,又有如此鬼神莫測的本事,還有同我等亮劍見血的膽子,十有八九就是魔教了。」
照膽,「他也同時遭魔教的毒手,險遭奪舍,看來那邊計劃甚為周密,大約是本打算一口氣,將光霞山一脈,斬盡殺絕,鳩占鵲巢的。」
定光,「所以,便是在這小子身上失了手,知道事敗秘泄,就乾脆把其餘人一併剷除,不留痕跡麼。」
鐵蛋猛得扭過頭,冷冷看著他們,
「你怎知我和魔教的動過手。又怎知我未遭奪舍。說不定我也是魔教的呢。」
定光照膽對視了一眼,照膽從懷中取出一面八卦鏡,翻來朝鐵蛋面上一照。
只見那鏡中的少年,雙目血赤,殺意凜然,而額頭上,竟懸空飄浮著一個血色籙印。
一筆一划,寫作一個『誅』字,宛如以劍劈出來的一般。
照膽,「此即血誅印,元神秘法,殺了魔教中人,必戴此印,叫天下魔教之眾看見,都勢必將你斬盡殺絕,除之後快的。」
定光,「你頂著這印,又敢返山來,還救了沈家人,我玄門自不會不問青紅皂白,為難你就是了。」
鐵蛋狠狠盯著鏡中之人,把那張臉,那道印記在心裡,便回過頭去,繼續死死盯著玄女像,默不出聲了。
定光照膽對視了一眼,也不再說話了。
三人在洞中這麼無言對峙有半夜,洞府外忽然一片明光綻放,風聲劍嘯,破軍劍君已從坤國趕回來了。
裝有沈家姊妹那口棺,被他扛在右肩上,左手劍指間,則握著那三把寶劍,竟是把劍宗的飛劍也一併尋回了。
「魔教已走光了。」
破軍劍君進了洞來,掃視一眼,
「出去。」
於是照膽定光稽首一拜,上來駕起毫無反應的鐵蛋,帶他出洞。
而劍君則扛著棺材,進了燕子洞裡頭的靈潭。
照膽看了鐵蛋一眼,
「秘劍不傳。」
鐵蛋不吭聲。
過了一會兒,劍君一個人出來,手中握著那玄女像的畫軸,遞到鐵蛋手裡。
「拿著。你光霞山的道統。」
鐵蛋雙手接過,依舊默不作聲,把畫軸緊緊揣在懷裡。
劍君袖子一甩,
「定光照膽。」
「在。」
兩道童一齊下拜。
「晦明斬鐵被私開劍印,傷了元氣,你兩留鎮光霞山,為它們護法!
另外,繼續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遵法旨。」
定光照膽稽首下拜。
劍君掃了鐵蛋一眼,
「同我回山。」
鐵蛋不作聲,反正也由不得他想怎麼樣。
現在又沒人聽他說話了。
於是劍君袖一震,眨眼間,劍風龍捲,霞光彌天,驚天劍虹將人影一裹,掀起狂風,沖天而起,撕破夜空,自燕子峰飛天。
星光瞬影移行,如流星雨落,拉出滿天的金線,朝著身後平移閃躍。眨眼之間,風馳電掣,瞬息萬里,咫尺天涯。
鐵蛋心中空蕩蕩的,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見劍光一轉,雲開霧消,一座矗立於雲間的仙山,突兀跳入他的眼帘。
緩緩抬頭望去。
那仙山,竟如海市蜃樓般,懸空凌雲,幾乎整個裹在厚重的雲團里,如同被積雨雲包裹的巨大冰川,只露出頂峰幾個尖尖,七彩繽紛,五色斑斕,華光綻放,劍光輝映,如同雲團里藏了許多太陽,你一片我一片,把雲團都染成了九色的霓虹。
再低頭俯瞰,一眼望去,卻是一片翻卷的雲海,橫亘於天地晴空之間,不知有幾千里方圓,雲纏霧繞,不知向天邊蔓延開去幾萬里,遮蔽天地,難見乾坤。
如此管中窺豹,實難見識本山的真容。而破軍劍君顯然也不是帶鐵蛋來旅遊的。
劍虹在天際一折一落,便突入雲層,落入山澗,等鐵蛋回過神來,感覺雙腳踏到了實地,周圍的劍風已呼嘯著吹散雲團,露出一塊半畝見方的平台。
四周望去,也是雲海翻騰,霧清炁繞,這平台,竟也是飛在空中,浮於雲端,台上只有一間小院,院內有屋舍數間,丹爐一台,空空蕩蕩,再無一物了。
「你在此暫住,我去衡山便回。」
等話音傳來時,鐵蛋回頭望去,身邊金光一閃,那劍君竟已瞬息挪移,身化長虹,飛劍遁走了。
鐵蛋沉默了片刻,邁步走入院子裡。
院中有人。
聽呼吸心跳,有五個,都是些築成劍胚,還未結劍胎的,大約都是本山的劍童。這會兒一人一間廂房,把門閉了,以符貼著,閉關修煉。
鐵蛋四下看看,這院子裡三房九舍,空了三間,便自己挑了角落裡,不與人毗鄰的空屋,推門進去,取了些清泉飲用,從櫃中取換了身乾淨道衣,往蒲團上一坐,吐納調息,靜心凝神。
魔宮,魔教,玉清道
……
兌國,坤國,六扇門
……
是誰,是誰,到底是誰
……
「混蛋!牌都沒有的東西,誰讓你進屋的!」
鐵蛋冷冷睜開眼,發現不知不覺中,天已大亮。
然後一個同樣身穿劍宗青袍的青年,踹門闖入屋來,揪起衣襟,把自己擲出屋去。
鐵蛋毫無反抗,在地上滾了一圈卸力,也不在乎跌一身土,就抬眼四下望去,看著周圍哈哈恥笑著看戲的頑童們。
這些,便是同門的師兄弟麼。
除了當先沖門,進來挑事的,另有三人,正在周圍笑呵呵的,隱隱成包夾之勢把他圍住。
剩下有個小個子,摟著把掃帚,堵在院門口埋頭掃地,就悶頭掃,一點也不敢多事。
鐵蛋緩慢的爬起身。
然後身後風聲一起,一人從背後躥來,照他膝窩踹了一腳,把他踢得跪在地上。
「哼!不懂規矩的玩意!哪兒來的!」
沖門找茬的青年大步走出來,他身型最為高大,修為也最高,大約就是這兒的頭了。
「問你話呢!啞巴啊!你師父哪個!」
鐵蛋不說話,扶著地站起。
身旁的道童冷笑一聲,也抬腳要踹。
鐵蛋扭頭看了他一眼。
那道童一瞬僵住了,抬著的腳不由得退了一步。
於是鐵蛋站起來,平靜得望著面前的青年。
「天哭真人。」
「天哭?山裡有這人?」
青年皺眉,扭頭四望。
「副曜七星,」一人答道,「大約是上屆外分出去的支脈。」
「哦……」
那青年恍然大悟,呵呵冷笑,
「我說怎麼這麼不懂規矩,原來是外山來的土包子。
你這野種也能帶上山來養。怎麼著,那個叫天哭的,給人砍死了?」
鐵蛋忽然一陣耳鳴,然後額前一燙。
等他回過神來,只覺手中一沉,
低頭看時,只見面前那人的腦袋,已給撕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