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懸觀藏經閣內,身穿單衣的少年睜開琉璃色的雙瞳,面無表情得看著藏經閣頂,周天懸星星軌。
玄天—.—.不,現在應該是叫,鐵蛋來著麼——
於是鐵蛋坐起身來,看看自己的身子。
恢復了,道身已經恢復正常,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恢復成光霞山燕子洞那個鐵蛋。
看來那逆天改命,延壽千年之仙丹確實所言不虛,有那麼點用。
然後他低頭一看,便見到地面上放著他的桃木雙劍,還寫了一篇血書。
是陳玄天給他留的信。
好吧,仙丹固然可以改命,但身心能恢復健全的根本原因,還是這次鐵蛋在元神境中沉睡復甦,修補元神,飽飽睡足了三個月之久,這才使他能身心健全,
堅定道心,恢復了本來道體。
不錯,自從被丟到丹爐里開始算,先足足煮了八十一日,然後陳玄天出來救場,大殺四方,浴血重生,塑體還魂,算起來也過去三個月了。
也由於這三個月鐵蛋的元神都在經歷自我修復,陷入沉睡,沒有外在的記憶。於是陳玄天察覺到他即將復甦,便留下血書一篇,對發生之事,以及道體新版本改造,做了些簡要的更新說明。
當然,也得益於那群仙君老道設局,留下三隻洪荒異獸,一頭幾乎修煉成人的千年犬妖,再加上一群玄門師兄師弟,師姐師妹自願獻身捨命,精誠合作,兵解赴難,這才能助扭轉。
但有一說一,這次他能活下來,主要還是靠陳玄天。
那傢伙不僅把這具道身修煉萬全,風雷火三劍融會貫通,順手化解了眉心劍痕,把這具道身熬煉到無缺無漏,甚至還順帶幫他在神庭之中,又祭煉出一顆血神子內丹。
於是現在鐵蛋這具道身,不僅是赤煞紫霞神罡玄冥,四部道法修煉圓滿,隨時可以渡劫結嬰,就連血玉功也修煉小成,可以隨時血影神行,飛魂出竅,血神子奪舍重生了。
這傢伙,原來辦起事來這麼靠譜的嗎———-而且似乎還不止如此.——·
鐵蛋解開道袍,低頭看向胸口,只見身子上以劍刻鋒畫,滿滿刻下無數符文秘篆,封印禁制,無數密咒符陣自經脈蔓延,一路鎖住心口處一枚血誅印。
這封印是··—
鐵蛋按照地上血書的說明,掐訣伸手,拇指抵住心口的血印,便見一道模糊的血色人影出現在面前。
「..—·東方尊者麼,原來你還沒死,真夠難纏的。」
血影冷冷道,
「小子!之前那傢伙跑哪裡去了!把他給我叫出來!」
鐵蛋,
.......?
血影咬牙切齒,
「卑鄙無恥!過河拆橋!竟用我教他的法門來對付我!你把他叫出來!叫出來!」
鐵蛋白了他一眼。
不過也難怪這傢伙不爽,從這個禁制來看,血影殘魂不僅是被抓出來封印了,還像個護心鏡一樣,成了鐵蛋的盾牌,能給他擋住一擊元神法呢-
血影壓抑著怒火,
「你別在那暗自得意!以為占了什麼便宜,我告訴你你麻煩大了!那傢伙能逆解我天魔血解大法!神魂炸散了還能收得回來!這本事實在聞所未聞,元神方面的造詣高出你太多!
一旦我魂飛魄散,再無肘,他必然下手奪舍,霸占你道身!不如我們聯手將他除喂喂餵等一.——
鐵蛋一揮手解除和血影的溝通,然後看看血書,又回憶了一下,一時也有點奇怪。
天魔血解大法麼—··—他不會啊···
是當時他受傷太重在沉睡?還是陳玄天把這一部分記憶隱藏了呢?看來他在元神法方面的天賦還真不差麼··.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反正鐵蛋沒事也不會血解,而且他是一心劍道的,也沒什麼精力分心其他左道,畢竟現在光自己的天殘劍都連不過來,而耽誤的時間太久了。
在星懸宗這起碼困了三個月,如果再算上更早之前,被囚在九陰山底的三個月,這一晃神一眨眼,都半年多過去了。時間都被浪費了,再不抓緊北方的怪都被刷完了,還是趕緊出關吧—··
然後鐵蛋抬頭望了望天上法寶,立刻心中有數,一眼看破了周天星辰運轉軌跡——
聽,陳玄天那傢伙,給他護法閒著沒事,已經順手通學星懸秘算了啊,還挺能幹的麼。
於是鐵蛋也不耽誤時間了,收拾了一地垃圾,便飛身躍上星天,伸手摘星,
功成出關!
被璀璨星光裹挾,風馳電,乾坤倒轉,瞬息挪移,轉眼之間鐵蛋就飛出星懸秘境,仿佛流星隕落,墜落到群山之中,一處僻靜的幽谷之中。
四下望去,這秘境出口分明就是個隕石坑,只不過現在坑底鋪石立壇,建起了法陣似的祭壇,外頭分明還有修士布置的陣法和結界,想來大概是以前有什麼天外隕石掉下來,被懸星老祖看到了,於是有了一番感悟,就成了星懸宗秘境吧。
然後鐵蛋低頭看看手裡拿的法寶。恩,嚴格來說是法器。
這是件梯形的鐵函,也就是個鐵罩子,函是指古代箭囊,現在用來盛放珠寶,書信之類的珍貴物器。鐵函外還有玉制的掛鉤和什麼異獸獸皮包裹。
回憶了一番陳玄天這些天熟讀的傳承,鐵蛋辨別出此物乃是星懸老祖以天降隕鐵打造的落寶流星函。
這隕鐵天外之物,屬性奇特,太極五都無法入侵,天外合金堅硬無比,只有精煉的神兵玄鐵才能裁剪,而且屏蔽神識,無法以靈駕馭。
於是星懸老祖就把這隕鐵蒙上獸皮,配上玉鉤,製成流星函帶在身邊,當作一件落寶之物來用,配合自家星懸秘算,與人鬥法之時,便算準對方法寶飛劍運行軌跡,把流星函丟出去罩住,直接給人元神信號屏蔽了,於是就『落』人法寶靠,難怪能得那麼多法寶,感情都是給你這麼撿來的-——·
這流星函雖然沒啥大用,就是個一換一的玩意,但對上玄門中人大概還蠻好用的,尤其那些精煉一件本命法寶的對手,一旦底盤被流星函罩住了,一身本領都得打個對摺呢。
得了件頗實用的法器,鐵蛋自然也沒啥好抱怨的,稽首拜謝了星懸老祖,便離開禁地出谷,遠遠便見群山環抱之間一處道觀。知道大概就是山星懸宗的子孫觀了。
到底得了人家的傳承,鐵蛋也不能直接從人頭頂飛過去那麼失利,於是便往觀中去,打算和那孟玉嶂師兄弟打聲招呼,套杯水酒什麼的。
然而走到星懸觀外鐵蛋就站住了。
有血味。
一出關就開殺劫啊·····
鐵蛋朗聲道,
「劍宗弟子吳迪,前來拜會星懸宗諸位同僚!請孟師兄前來相見!」
連喊三聲,無人回音,鐵蛋道一聲怪罪,拔出桃木雙劍,飛身躍入觀內。
得,全死了。
星懸宗遭到血洗,字面意義上血肉塗地,一眾弟子盡數被人加害,剖了丹腹,削去四肢,皮也給剝了去了,只剩下一堆血肉人棍,盡數扔在觀中正殿,在玄女玉像前,袁嚎流血,受盡折辱而死,
是神教中人下的手,因為連玄女玉像也是一樣,斬下手足,削成人棍,臉上也給劈斷了,亂刀刻畫,刻了張掙擰的鬼面上去。
這倒也是此界破山伐廟的慣例,打上門來,斬盡殺絕,自然要滅你道統,絕你宗祀的。但真的敢對玄女像下手,大概連仙宮之人都沒這等膽量,也就只有神教了。
鐵蛋仔細檢查屍體,在其中一具屍身背心,發現了自己打的劍創,分明就是之前和他交過手的星懸宗弟子元酒。再掐指一算,也知道這群人死了也差不多有三個月。
看來就是當初被自己橫插一腳,輸了一分機緣,於是沒能入得秘境的,便統統遭劫,死在此處,連命也輸掉了。
難怪星懸老祖要留下傳承呢,仙道劫爭,寸步不能相讓啊-——
星懸宗,滅門。
相識一場,鐵蛋便在觀內尋了一處平地把眾人葬了,然後關閉山門,下了幾道符防止野獸闖入,毀壞屍身,接著便遁身趕往附近的叢林觀中報信。
結果這邊叢林觀也被滅門了·——·
自然也是神教下的手,觀中修士盡數斬盡殺絕,夷為平地,只有一地屍骸血沼,殘肢斷臂的地獄景象。
鐵蛋一時沉默,沿著叢林觀圍牆,繞著法陣走了一圈,然後扭頭望向院子裡,堆成京觀的墳丘。
「出來。」
於是從地下土遁鑽出一狐,不過這隻還沒化形,頂著個狐狸頭,不是之前和鐵蛋討價還價的那隻。
「殺人食屍,好大的膽子。」
「仙人饒命!不關小的事啊!」
那狐狸分明感到被莫大殺意鎖定,趕緊跪下來磕頭,一邊從懷裡取出塊金牌舉在頭頂,
「我等是乾州本地世居靈族,得玄門首座法外開恩,專職守陵護墓,收拾仙人骸骨。凡人尚且不敢加害,更何況玄門弟子啊。」
「呵呵,不敢加害—.」」
鐵蛋定晴一看,那免死金牌確是正寶,字跡中蘊含的道力倒是貨真價值,大概是說這『胡氏』一族已皈依正道,只要不濫殺無辜,為非作歹,就叫玄門弟子酌情留它們一條生路。不過落款之處題字的「首座』,不是那個天下第一靈虛道君,而是上代掌門,玄都大法師。
已經封鎮千年了麼,難怪那妖怪可以隨意出入觀中,不惹人懷疑-——」·
「早過期了。」
於是鐵蛋抬手一劍,就把金牌一劍兩段,當頭把狐狸腦袋劈下來,冷冷問道。
「誰動的手。」
「小的不知」
「往哪裡去了。」
「小的不知。」
「從哪裡來的。」
「小的不知。」
鐵蛋冷哼,
「一問三不知!那你在這做甚!」
狐狸道,
「我家小姐嫁人,說在此觀中尋到些好寶貝,既然人都死了,正好拿來做嫁妝,吩咐我來尋。」
鐵蛋問,
「什麼寶貝?」
「一把白齒梳,一張玉骨案,一件金縷衣。」
「哦,是它。你家在何處。」
狐狸頭忽然閉口不答。
鐵蛋雙目血光一閃,於是仿佛有無形的雙手生生把狐口給開似的,狐狸口噴鮮血,目流血淚,淒聲哀嚎,
「此去西北五十里外一顆槐樹下便是!」
說完那狐狸頭便嘔血數升,氣絕而亡。
鐵蛋也不二話,掐訣飛空,掀起一陣暴風,直衝五十里,果然見到一片林子,妖氣盤踞,死氣沖天。
林子裡遠遠望見一棵大槐樹,鐵蛋便落下地去,一看周圍風水,就是陰宅的格局,又有靈息匯聚,便知道樹下有墓,墓里有狐,於是也不廢話,把腳一踏,
呵一聲,
「出來!」
於是一群狐狸從樹洞裡鑽出來,好似人一般跪在地上拜他,為首一隻白狐口吐人言,
「不知仙長駕到,有何吩咐。」
「來給你們送嫁妝。」
鐵蛋從袖中取出玉骨案,甩手擲給它們。
眾妖一看,果然十分歡喜,口中言謝,爭相叩首。
那白狐慌忙道,
「太重了,這禮物太重了!大恩無以為報,不知怎麼償還如此仙緣?」
鐵蛋問,
「三個月前有人把附近玄門屠了一通,誰下的手。」
那白狐猶豫了片刻,
「許是魔教下的手吧。」
鐵蛋又問,
「我猜你不知他們的去向是吧。」
白狐叩首,
「仙長見諒,小的們只是沒化形的山靈精怪,哪裡敢在側偷窺,上仙鬥法,隱隱只見得山中雷火交加,血雨如注,鬥了七天七夜方歇。」
鐵蛋冷冷道,
「你們是還沒化形,你家小姐呢,她當時不就在觀中麼,做什麼去的,興許是瞧到什麼了呢,叫出來。'
白狐一驚,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小姐,小姐——...」」
鐵蛋冷笑,取出白齒梳,
「叫她出來,她不是惦記著我這些寶物麼。喏,特意給她送上門來了。來,
來拿。」
白狐混身顫抖,閉口不言。
鐵蛋忽然把眼一眯。
「嫁人——·真的是嫁人?」
白狐猛然怒吼,
「快跑!」
「嘩!」
下個瞬間,劍惡如風,狐頭落地,一窩子狐子狸孫,一念之間便被統統殺光。
鐵蛋一步踏出,遁地土行,直踏入墓中,進入狐妖們聚居的陰宅之內。
但他還是慢了一步,那群狐狸攔了一下,那『小姐』已經遁地而走,逃去無蹤,只剩閨房之內充斥淡淡幽香,還擺起紅燭,裝成洞房。
鐵蛋也不急著追,長劍床上一挑,把被子掀起來一看。
果然,新郎官在這兒呢。
這分明是個寄宿在叢林觀中的玄門弟子,只是被人斷了手足,扒了皮,打成殘廢。
若按照星懸觀中的景象,此人原本也應該被扔在玄女像前,流血至死的。
只是鐵蛋剛才進觀中一瞧,卻發現屍體都被從大殿裡拖了出來,還故意扯碎了,堆成京觀一樣,和神教的一貫作風不大相符。
而且仔細數一數,京觀的人頭,和院子裡的手足,數目也對不上。
現在來狐墓中一看,鐵蛋也明白了。這分明是叢林觀中有那麼三四人,雖被神教所害,但當時還未死的,被這群狐狸偷偷撿回來了,做了新郎,成了採補的爐鼎。
於是就像床上這位一樣,一身元陽精血,生機修為,盡被那妖孽吸食殆盡,
油盡燈枯,只剩下一副枯骸骨,等榨得一點都不剩,就扔給小狐狸們嘎巴嘎巴嚼了。
難怪那妖孽想求他手裡這些死聚集的逍遙派法寶,生息死,陰陽調和,
正好煉功麼。只怕她得的採補之法,還有這些新郎官兒,也是給神教做內奸細作,得的獎勵吧。
有功則賞,有過則罰麼。
「你說的對,妖,終歸是妖,咬過人,就留不得了。」
於是鐵蛋一劍斬斷床上的骷髏,助那位師兄兵解,放了把火,把槐樹下的妖巢一把火燒了個精光。然後尋著狐狸的氣味,一路向北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