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25

  這天下午,談宴西還是陪著周彌出了門。

  她一直想看的一個裝置藝術展,始終沒抽出時間。主題是關於人的異化的視覺性表達,很是抽象。

  談宴西雖全程陪同卻興趣缺缺,坦言自己是個商人,欣賞不來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他們逛完了展,在出口的衍生文創商店閒逛。

  周彌拿起一枚今日特展品同款的銀質袖扣,往談宴西的袖子上比,一面說道:「那你為什麼跟趙野還是朋友?」

  談宴西笑說:「要是人情往來就算朋友,那我的朋友數目可以申請吉尼斯了。」

  「該不會,你真正的朋友只有衛丞?」周彌把袖扣放回到展示盒裡。

  談宴西很坦然:「嚴格來說,這麼說不算錯。」

  看她要走,他伸手,一把拉住她。

  周彌頓下腳步,疑惑看他。

  談宴西朝那展示盒裡的袖扣看一眼,表情比她更疑惑,仿佛在問,既然不買,拉他袖子比什麼比?

  周彌笑了,「你要呀?我以為你不喜歡。」她去看標籤價格,小小兩枚要兩百多塊錢,實話說有些肉痛。不過還是叫來店員,拿兩枚新的包裝起來。

  她忽地想到什麼,「這個能不能抵我欠你的生日禮物?」

  談宴西掃她一眼,「我都忘了,你倒提醒了我。」

  周彌忙說:「那你當沒聽到!」

  談宴西笑說,「這回我要白紙黑字記帳上。」

  周彌又買了幾個記事本,一套明信片,一起付了帳,準備帶回去做紀念。

  晚上,一塊兒吃了晚飯,談宴西將她送回――她請了假,但有些工作不得不做,不然要拖累團隊的進度。

  車停在路口處,周彌主動湊近去親了談宴西,方才下車去。

  晚上八點左右,巷子裡正是最熱鬧的時候,老人遛彎,小孩兒打鬧,有人臨街開了店鋪,支了圍棋盤跟人對弈。

  周彌走到半途,腳步一頓――

  前方迎面而來的兩個人,是程一念和崔佳航。

  程一念穿T恤,外搭一件水洗藍色的背帶連衣裙,帆布鞋,個頭小小的,乖巧極了。崔佳航也是T恤和運動褲的打扮。兩人看起來很登對,很像是學生情侶。

  他們手牽著手,一邊走一邊說話,起先並沒有注意到她,直到程一念不經意抬眼,不自覺腳步一停,崔佳航也跟著停下,抬頭一看。

  兩人都是一愣。

  周彌笑笑,神色沒有半分異常,「出去玩麼?」

  程一念難掩尷尬,「嗯。去看電影。」

  周彌點點頭:「那我先進去啦?你們玩得開心。」

  「……嗯。」

  實話說,周彌不算驚訝。

  回想一切都有蛛絲馬跡,串得起來。

  她唯一感想是,她沒告訴程一念她和談宴西的事,程一念同樣的也不告訴她,扯平了。

  過了晚上十點半,程一念從外面回來了。

  周彌已經洗過澡,坐在餐桌旁,支著筆記本電腦加班。

  程一念跟她打聲招呼,拿上衣服洗澡。

  她吹乾頭髮,把吹風機掛在架子上,站在浴室的門口,猶豫了片刻,說:「我們聊聊吧。」

  周彌合上電腦後蓋,「好啊。」

  這時候,宋滿從屋裡探出頭來,周彌抬頭看她一眼,她立即就退了回去,還關上了房門。

  周彌跟程一念去了陽台上。

  天氣已經很熱了,夜間撲面的風亦有潮濕的熱意。

  程一念穿著印著平鋪海綿寶寶圖案的睡裙,趴著欄杆往外看,過了好久才出聲,聲音很輕:「你怎麼都不生氣?」

  周彌轉頭看她,倍感疑惑,「我什麼要生氣?」

  程一念臉枕在手臂上,聲音澀然:「……我明知道崔佳航喜歡的是你。我還找你要他的微信,接近他,甚至辭職去了你們公司。」

  她聲音里有種自暴自棄的自我厭棄感。

  周彌沉默了好一會兒,斟酌著怎麼說比較合適:「我沒覺得崔佳航喜歡我。非要說的話,我只感覺到,他可能對我有好感。退一萬步,一念,即便他喜歡的是我,那又怎樣?他不是我男朋友,誰都有資格去追他。不能因為你是我的朋友,你就要背負不必要的負罪感吧?」

  程一念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要哭了。

  周彌看著她,卻笑一聲,「什麼啊。你最近對我這麼疏遠,原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程一念說:「可我很不磊落。我告訴崔佳航說你在談戀愛,想讓他斷絕對你的心思。」

  「……雖然算不上是戀愛,但性質也沒什麼差別。你這麼說也沒錯。」

  然而,程一念越發不能釋懷,「……如果我告訴你,我最初的動機是因為聽說他是北城戶口。我很想在北城立足,可我真的好累。我煩透了……」

  她真的哭了出來。

  周彌看著她,走近去,摟住她肩膀,「我們認識有五年了吧?」

  程一念點頭。

  實話實說,周彌並不覺得自己跟程一念十分投契,但有一種朋友,哪怕並非心靈共鳴,長久陪伴也足夠建立深厚情誼。

  她和程一念應當屬於後者。

  顧斐斐倒是和她有部分精神相似,可顧斐斐一個一生放縱愛自由的性格,從來飄忽不定。

  她半夜痛經醒了,去幫忙燒開水的人,還是一直在身邊的程一念。

  周彌說:「認識這麼久,你還不知道我這個人有多護短?說動機沒什麼意義,要看結果。你只告訴我,現在,你喜歡崔佳航嗎?你覺他也喜歡你嗎?」

  程一念淚眼朦朧地連點了兩下頭。

  「我不覺得功利一點是什麼壞事。如果我告訴你,我正在做的事,比你還糟糕得多,說不定你還會覺得我很噁心……」

  「我才不會。」程一念偏頭看她,「你不知道我多羨慕你。」

  「羨慕我?」周彌笑了,「我才羨慕你。你是我最嚮往的那一種成長路線。」

  程一念轉頭看她,好像在判斷她這話是不是真心話。

  「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媽的事?」周彌笑笑,「……我現在跟她在做一樣的傻事。」

  程一念一愣。

  「所以我說算不上戀愛。包養?情-婦?大概這個意思。」

  「你別這麼說自己。」

  周彌看著她,「那你也別這麼說你自己。據我跟崔佳航共事的經驗,他人真的很不錯。或許崔佳航就是你的『一期一會』。」

  程一念眼淚一時又湧出來,「……我總覺得,自己是搶走了你的一個可能性。」

  「不是。崔佳航不是我的可能性。」周彌拍拍她的肩膀,「你答應我,好好經營這段感情。不要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好……」程一念哽咽,「那你呢?你保護好自己。」

  周彌笑笑,「我不會往前車之鑑的老路上走。」

  周彌回屋去,拿了幾張紙巾遞給程一念。

  程一念擦過眼淚,擤乾淨鼻涕,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又說:「還有件事……」

  「你說。」

  「我可能,要搬出去了。」

  周彌明白她可能是要跟崔佳航一起去住,點點頭說:「什麼時候?正好我也準備找個離公司更近點兒的房子。」

  「可能就下個月。」

  「那我們下個月不續租了。」

  話音落下,她們同時覺得惆悵。

  讀書時兩人雖然不是同系,但是住同一個宿舍。那時候一起上公選課,一起去澡堂洗澡,去開水房打水,互相給對方從食堂帶飯。

  從畢業至今,又一直在合租,下班後一起做飯,一起追劇,周末一起去宜家添置一點小物件。

  周彌心裡將這裡視之為自己最後的心理屏障,是現實支點,一旦回了這裡,就意味著從不屬於自己的浮華中落地。

  她有種恐慌感。

  以後是否離那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越來越近?

  也是否意味著更一步接近幻滅。

  -

  周彌要找房子的事,談宴西還是知道了。

  周末兩人在談宴西的公寓碰面,聊起這事兒。

  談宴西說:「這有什麼好想的,你搬過來跟我一起住。」

  周彌斬釘截鐵:「不要。」

  「你不就是擔心宋滿嗎?可以叫宋滿去姚媽那兒,姚媽幫忙照顧。」

  「我不跟你聊了,你越說越離譜。我還是自己找吧。」「好好好。」談宴西一把將她又Y回來按在沙發上,「你不說我都忘了。宋滿學校附近,我還有真有套房。」

  周彌睜大眼睛,「談公子孩子還沒有,學區房倒已經買好了?」

  談宴西笑了,「最早也不是學區房,當時的開發商為了還我的人情,送了我一套。那時候價格低得很,就是款項結清後的一個添頭。誰想到,如今翻了二十倍不止。」

  周彌差點翻白眼:「你聽聽,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都裝修好了的,兩室一廳。你需要就拿去住。」

  「我租行嗎?」

  談宴西瞥她一眼,「你查查那兒現在租房市價多少?」

  周彌拿出手機,當場查了查,查完氣焰頓消,「……我還是另找地方吧。」

  談宴西笑了,捏她臉頰,「周小姐,接受我一點好意就這麼難?我給你房租打折好不好?」

  他往她手機屏幕上瞥了一眼那整租的價格,「我看看……離學校近,吵,打七折;離交通幹道近,更吵,打七折;風水不好,再打七折。」

  南北通透的房子,他說風水不好。

  周彌伏在他肩頭笑得停不下來,「……包水電嗎?物業呢?」

  「別得寸進尺啊。」談宴西轉頭親她一下,「你看,往後我去你那兒偶爾蹭蹭飯,也當是你交房租了。」

  「我第一次知道,我的廚藝還這麼值錢呢。」

  「那不然,你拿別的償也行?」他挑眼打量她,語氣又開始不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