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理寺獄三日游(坐牢坐出花)

  「最先起火的地方?這又有什麼講究?」畢義雲疑惑的問道。事實上,他還真沒想到這一茬。

  「驛館的信件,都是放在庫房,而庫房在大廳的東南角。但起火最先是從哪裡起的呢?」

  「西北角!」

  高伯逸和畢義雲異口同聲的說道。

  「所以矛盾就在這裡了。假如你是案犯,你會事先不準備就動手麼?會連信件在哪裡都不知道?」

  剝繭抽絲,只要找到了思路,很快就能揭開案件的迷霧。

  「西北角,那是食舍所在的地方。或者說,驛館住宿的地方,也在那裡。」

  高伯逸把雙手攏在袖子裡,一字一句的說道:「那些人,一開始就是衝著梁國使節來的。他們希望梁國使節死在鄴城!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打算燒什麼信件。

  真正出意外的只有一點,那就是我叔父太能打了,他們完全沒料到一個小小的驛站居然有這等獨當一面的扎手點子,導致最後功敗垂成。」

  梁國使節?這兩年梁國政局動盪不堪,陳霸先,王僧辯,二雄爭王似乎已成定局。如果梁國使節出事了,誰是最大受益者?

  畢義雲匆匆起身,他已經被點醒,自然知道後面要怎麼弄。

  「對了,昨日驛卒有幾個休沐的,恐怕不是偶然,可以順著去查一下。還有,最近辭退的驛卒,也可以查查。對方知道先燒食舍,定然是對驛館的方位布置很熟悉。」

  高伯逸說這話的時候,像是上司交待手下狗腿辦事一樣。

  畢義雲惱羞成怒瞪了他一眼,不耐煩的懟道:「這些事情老夫還不需要你來教!」

  說完便匆匆離去,只剩下高伯逸一個人在戒律房裡風中凌亂。

  「真是的,好歹我也是給你幫了忙吧,難道就不能給我換個好一點的房間嗎?」

  高伯逸在那裡無聊的碎碎念。

  大約一炷香時間以後,就有個獄卒客客氣氣的把他引到一間乾淨的「上房」。

  有鋪了軟墊的胡床,有毯子,封閉式的結構,門一關上,外人看不到裡面的情況。門口還掛著一個鈴鐺,那個客氣的獄卒說只要搖鈴鐺,他們就會隨叫隨到,需要什麼都可以弄來。

  吃的喝的,玩具賭具,文房四寶,打發時間的閒書,乃至是有姿色的女囚,這裡要什麼都可以有!

  獄卒走後,高伯逸拍了拍自己的臉,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這回坐牢真是坐出花來了。」

  他躺到胡床上,腦子裡卻是在想這次驛館大火的事情。

  黑衣人裡面有幾個武藝高強的,最後居然還從舅父手裡走脫了!這很顯然是軍隊裡的人,而且級別不低,普通軍人是弄不到猛火油的。♧✌ 6➈SĤ𝐮x.℃σΜ 🎃♚

  但總感覺差了點什麼。

  對了,動機呢?殺了陳蒨能有什麼好處?

  那傢伙現在可不是陳文帝,就算未來陳霸先建立陳國,在一般人看來,皇位也輪不到陳蒨來坐啊。

  可以說從身份上說,陳蒨一點吸引力都沒有,那為什麼有人要燒驛館殺他呢?難道是王僧辯?

  高伯逸腦洞大開,隨即發現實在是有點離譜。

  梁國現在自顧不暇,王僧辯也沒有跟陳霸先翻臉,他怎麼能掌控鄴城的情況呢?要知道建康到鄴城的距離可不近,快馬都要好幾天。

  毫無頭緒。

  ……

  鄴南城的皇宮書房內,穿著一身黑袍,袖口及衣領都繡著金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軟墊上。他對面正是跟高伯逸聊過一些話,卻沒套出什麼有用信息的獨孤永業。

  此刻他身穿便服,恭敬的跪坐,根本沒有當初在牢房裡的輕佻。

  獨孤永業真正的身份,是文宣帝高洋身邊的中書舍人,乃是對方極為信任的心腹。

  中書舍人,職官名,中書省的長官。西晉初設置,歷代名稱和職務不盡相同,北齊時主管誥令詔敕,可以看做是皇帝身邊的秘書;

  「陛下,這是畢雲義剛剛送來的卷宗。那個高伯逸,我也親眼見到了,應該跟案子沒什麼關係。」

  獨孤永業淡淡的說道,將厚厚一疊紙遞給高洋。

  一頁一頁的看,高洋不說話,臉上也看不出什麼喜怒來。

  「這麼說,畢雲義的線索斷了?」高洋用指尖敲擊著自己的膝蓋,若無其事的問道,看起來並不是很生氣。

  「嗯,有個驛卒今天早上在家被人吊死了,然後就追查不到了。」

  獨孤永業將另一個卷宗遞給高洋說道:「今日上黨王(高渙)送來戰報,他前些日子已經攻破東關,斬梁將裴之橫。他說……」

  到這裡獨孤永業已經停下不說了,因為他看到高洋極力忍耐壓抑著怒火。

  「將這份戰報,交給畢雲義,退下吧。」

  高洋揮揮手,讓獨孤永業快滾。

  等書房裡空無一人時,高洋突然將掛在牆上的寶劍取下來,拔出寶劍在書房裡瘋狂劈砍!

  書桌,胡凳,筆架,陶罐,沒有一個剩下,全都被高洋,劈砍,打碎,踢翻。剛才還乾淨整齊的御書房,此刻早已是一片狼藉!

  「豎子!豎子!怎麼辦事我還需要你這豎子來教麼!

  你這算什麼東西?比得上我的謀算嗎?我不是說了嗎,攻破東關就停下來,你為什麼要送蕭淵明去建康?啊?

  君子引而不發的道理都不懂,你是不是打仗打傻了!

  就算送去建康,你就能在建康呼風喚雨?你打得過陳霸先?」

  他舉起玉璽就要地上砸,最後深吸一口氣,還是忍住了。

  那封戰報,以炫耀的語氣,說自己已經帶著大軍攻破東關,壓迫王僧辯接納了蕭淵明登基的事情。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當時情況複雜,所以弟弟我就自作主張的辦了這件事,現在特來向你「請罪」。

  沒想到此舉徹底破壞了高洋的南侵大計!

  把蕭淵明捏在手裡,然後扼守住東關這個要害,等於是掐住了梁國的脖子。

  誰是梁國太子重要嗎?既重要,又不重要。

  蕭淵明這張牌,不打出去威力無比,這不,陳蒨就代表陳霸先來求和,為新皇蕭方智登基來講條件。

  只要高洋同意蕭方智當梁國皇帝,指不定還能從梁國撕下一塊肉來。

  現在把蕭淵明這張牌打出去,等於是箭射出來,再也不具有威懾力。

  相反,齊國還需要不斷投入人力物力去維持這個「傀儡皇帝」,力量投射的距離太遠了!以陳霸先等人的實力,可以很容易重新掌控建康周邊的土地,你就是立一個傀儡又有什麼用?

  立了傀儡也是人家口裡的菜!好好一個二桃殺三士的計策,生生被上黨王高渙玩成昏招!高洋豈能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