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1章 束手就擒
陰山南北雖然位置上相隔不遠,但氣候卻是迥然有別。陰山南面已經是春色淺露,可是高闕戍以北的山路上卻仍冰雪塞途、朔風呼嘯。
饒是木桿可汗並其麾下一眾將士們都是從漠北苦寒之地成長起來,可是乍從春風和煦的陰山南面流竄到仍然嚴寒的北面還是有些吃不消。
尤其是戰馬在經歷了一段時間不間歇的奔跑之後,漸漸出現了力竭的狀態,變得步履蹣跚起來,有的甚至乾脆一頭栽進了雪窟之中。
此時木桿可汗一行已經從戰場上逃離了數個時辰,原本他們打算在高闕戍暫駐一段時間、以收攏後續奔逃至此的敗軍。可是敗軍沒有等到,追兵反而先達。
由於突厥本身便沒有豐富的守城經驗,再加上全都是剛剛逃離戰場的驚弓之鳥,看到追兵抵達城下之後,木桿可汗便安排一部分人馬留守戍城,而自己則繼續率領部伍離城北逃。
這一跑就從白天跑到了深夜時分,天寒地凍加上夜幕籠罩,以及戰馬體力嚴重消耗,木桿可汗只能勒令部伍就近尋找一處避風的山坳稍作停駐休整。
因為在戰場上撤退倉促,他們並沒有攜帶太多的輜重,這會兒就連駐營的氈帳都不足使用,那只能優先供給可汗與其侍衛人員使用。其他的將士們也只能裹緊身上的衣袍,彼此依偎在一起抵禦寒冷。
後方遲遲沒有傳來利好的消息,他們也不清楚高闕戍能不能夠阻攔住追兵,因此也不敢生火取暖,以免暴露行蹤位置。
可汗和主力精銳的侍衛們還可以割破馬腿、收取溫熱的馬血飲用果腹,馬血雖然可以補充一定的體力,可是飲用太多又會讓人變得乾渴難耐。
於是普通的士卒們一邊用力的撕咬著干硬無味的風乾肉條,一邊還要將積雪收進水囊中再裹入懷內,用體溫將積雪暖化再溫熱,以供可汗等人飲用解渴。
等到天色微亮,恢復了一些體力的木桿可汗便又連忙下令繼續上路。只是再次上路的時候,卻有許多人馬已經直接凍僵在了這處山坳之中,沒有了生命的跡象。那些凍斃的戰馬被解剖分解作為儲備的口糧攜帶上路,至於那些凍死的士卒則就被直接丟棄在了雪窟之中。
「再行出前方山谷,便可離開陰山了!」
一名木桿可汗的侍衛隊長探路返回後向可汗奏告情況,木桿可汗並其身邊侍衛們聞言後不免都是精神一振。
陰山北面雖然是大片的戈壁荒漠,但是為了方便進出漠南,木桿可汗還是安排了一些部落人口分布期間,作為大軍出入往來的補給站。
他們只要進入這戈壁荒漠,就能循著補給路線源源不斷獲取補給,並且在這廣袤的戈壁上甩脫追兵,並且再次集結人馬反殺回去!
可是正當木桿可汗還在幻想著如何捲土重來、一雪前恥的時候,前路人馬吹響了遇敵的號角聲卻打斷了他的思緒,不無驚慌的疾聲問道:「前方遇敵多少?是何方來敵?」
山谷的另一面,正是翻山越嶺、剛剛抵達這裡沒有多久的李賢一行。
陰山南北巨大的氣候差別讓木桿可汗並其隨從都大感吃不消,對他們這些西魏將士而言更不啻於一場殘忍的折磨,僅僅只是攀山趕路這一程便有幾百人馬喪命途中,而當真正抵達這裡的時候,包括李賢在內眾人也都各自都帶著不同程度的凍傷。
因為是第一次出塞作戰,儘管大軍也做了諸種準備,但也難能料定所有,沒有考慮到需要翻越陰山以截擊敵人的可能,故而隊伍中便沒有配備什麼治療凍傷的膏藥。
不過即便是有所準備,李賢一行這會兒也都顧不上這些了。他們剛剛抵達谷口不久,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構建起營柵拒馬等防事,山谷對面便出現了突厥騎兵。
彼此猝不及防的遭遇讓雙方都嚇了一跳,而李賢看到對方隊伍不整、頗有狼狽之態,便猜測應是陰山南面的敗軍,於是他便強打起精神來,向著部伍們大笑說道:「唐公已在陰山之南破賊,我等將士翻山雖苦,但能於此收拾賊胡殘兵敗將,大功俯拾、不亦快哉?」
眾將士聞言後也都紛紛大笑起來,而對面的突厥騎士們因為不知此間伏兵虛實,也都不敢直衝上來交戰,而是引部稍稍退卻。
李賢見狀後便連忙勒令士卒們就地取材、用土石荊棘架設起一道簡陋的防線,而後他親自率部於這防線後列陣待敵,另以幾百軍卒引著他們的坐騎在後方的山隘間躁鬧作勢以驚懾敵人。
這時候,之前退去的突厥騎兵們又再次衝進山谷中,而且數量相較之前更多了,在侍衛們拱從下的木桿可汗看到山谷對面的李賢一行後,眼中也閃過了一絲驚慌,但他還是大聲喝令道:「魏軍多在山南,此間伏兵不多。殺光這些賊軍,衝過去,便可得救!」
說完這話後,他便勒令自己的親兵隊伍率先向前發起了衝鋒。
李賢一行因要翻山越嶺,所攜帶的軍械輜重並不多,甚至就連戰甲數量都非常有限,僅僅只有不足百具鐵甲此時已經披掛在他和身邊諸精銳戰卒們身上,此時這些披甲戰卒也在他的率領下陣列在隊伍的最前方。
不過這一支隊伍中還有一支由皮景和所率領的射生手,原本是一個三百人的作戰編隊,但沿途的損失與凍傷而影響戰鬥力,到如今尚可投入戰鬥的只有兩百出頭。
這兩百多人被編作兩隊,眼見敵人策馬衝來,隨著皮景和一聲令下,這些射生手們各自力挽強弓,憑著超遠的射程與精準的射技,直接在這些突厥騎兵們衝鋒半途便將他們狙殺百餘!
那些突厥騎士們也是打算執行一貫以來的戰術,準備用騎射衝垮敵陣,但是卻沒想到今次所遇上的敵人,是無論從器械還是技藝都能夠對他們形成碾壓的敵人。
憑他們本就綿軟的騎弓,加上騎行過程中的顛簸,無論射程還是準度都遠不是對面那些百里挑一的射生手們的對手。甚至他們都還沒來得及引弓扣弦,對面的勁矢已經穿破虛空、射至眼前!
這所謂的眼前可並非形容詞,因為這些突厥騎士乃是多有披甲的可汗侍衛,為了確保殺傷力,射生手們並沒有採用拋射,而是引弓直射敵人缺乏防護的面門。
在敵軍正自高速移動的情況下,想要精準射中目標,對於這些射生手們而言也是一個極大的考驗。因此前後兩段射擊,真正得中目標堪堪近半,雖然準頭上不算太高,但所造成的視覺衝擊力卻是異常的驚人。
本來正自高速衝鋒的隊伍,結果前方近百名全副武裝的勇士們在極短時間內先後面門中箭、跌落戰馬,就仿佛被直接掃倒一片的稻草人,其他僥倖沒有中箭的,這會兒也都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下意識的勒馬頓住,不敢再向前衝鋒。
「好兒郎!賊胡受死!」
李賢在看到這一幕後,也不由得眸光一亮,高聲喝彩起來,並其身後甲士們更加鬥志昂揚,結成更加緊密的陣勢牢牢將眾射生手們守護在後。
對面木桿可汗也沒想到此間埋伏的敵人竟然同樣如此兇惡,心內也是一慌,但是如今情勢他已經沒有了退路,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向前,唯有衝破敵軍的攔截才能逃出生天。
因此他在稍作沉吟後,便又下令麾下人馬全力發起衝鋒,硬頂著敵人的強矢沖至近前,因為敵人前方還有一道雜亂土石所堆積的緩衝帶,戰馬難以沖躍過去,那些僥倖衝過了死亡地帶的突厥士卒們索性直接翻身下馬、抽刀向前,與對面的敵人展開了近身搏鬥。
「以我為界,有死無退!」
李賢身立陣前,手持長槊一邊殺敵一邊大聲呼喊,而其身邊甲士們也都捨身忘死的與敵人激戰起來。儘管敵人如洶湧的波濤拍擊上來,而他們卻如岸邊危立的岩礁,任由拍打只是巋然不動。
「繼續射,阻斷賊胡後師!」
皮景和眼見前方激戰正酣,便捨棄角弓換上更輕一些的綿弓,以求在短時間內多次控弦發射箭矢,在這長短綿硬的交織之下,構建起一道更寬更長的殺傷線,使得敵軍後繼無力。而衝殺在最前方的敵軍眼見到傷亡慘重卻乏甚後援,便也只能各自抽身退去,使得此番衝鋒無功而返。
木桿可汗逃生心切,眼見卒眾們紛紛撤回,索性直接抽刀入前督戰,強驅著將士們繼續向對面發起衝鋒。
正當此間交戰激烈、殺聲盈谷的時候,突厥軍眾的來路上又響起了急促嘈雜的奔馬聲,賀若敦等追兵們已然追至此間。
當見到山谷對面敵人陣線已然被沖得岌岌可危、但仍在頑強抵抗阻撓,而後路追兵又氣勢洶洶殺至的時候,木桿可汗口中不由得發出一聲絕望的悲鳴,一邊著令衛士們守衛在自己的身邊,一邊大聲呼喊道:「大魏與突厥前有盟約,不要害我、不要……引我去見唐公,我願請罪、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