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山回到襄陽城內的台府,李泰才注意到之前分出查探鄉情的李雅等幾個小子還沒有返回。👻♕ ➅❾𝓼ħⓤ𝕏.ᑕⓄm 👺♥
對此他也並未在意,畢竟在襄陽近郊也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只道這些傢伙在外邊遊獵玩嗨了,以至於忘記了時辰,於是他便吩咐府員讓那些人歸府後即刻來見,給他們安排一點行軍操練的活動,以消磨一下江陵戰事結束後身上所積攢的狂躁之氣。
交待完這事後,李泰便返回府中直堂,同長孫儉等屬員們商討一下府中的行政事宜。
如今的襄陽台府所在便是原梁王蕭詧的王府,建築規制上多有僭制之處。如今台府新創、諸事待作,對於這種枝節問題也無暇處理,於是便將一些明顯僭制的地方暫且遮掩起來,在不打擾台府運轉的同時稍作修改。
台府的直堂一直都是公務匯集的樞要所在,李泰乾脆將之命名為政事堂,並且參照後世三省六部制度的格局,在政事堂中設立諸曹郎官,自長史以下諸上佐輪番當值,而他也可直接通過政事堂去指導諸曹事務。
眼下政事堂主要在進行的事務便是不久之後的科考,隨著台府命令發向各地,各地也都在推舉才士送向襄陽,已經有不少地方的才流已經來到襄陽等待參加考試。
由於這考選制度今年還是初行,諸事仍然有待磨合。雖然李泰腦海中也有一系列的制度流程,但當真正施行起來的時候還是不免有些手忙腳亂、顧此失彼。而且相對於制度的完善,眼下更加迫切需要解決的事情,是台府以及下屬州郡官府之間的普遍缺人,需要儘快補充精熟吏術的行政人才。
因此這些州郡選舉來的才士,在經過經義書數等基本考核之後,便要進入台府下屬的選人院,進行為期數月的書令格式等行政技能的培養,然後入秋之後再參加一場選試,通過選試之後便授予官職,進入台府或者州郡地方任職。
至於流程中的規範化,諸如諸州舉人隨秋賦入貢、明經進士等諸科的劃分,以及銓選身言書判的選人標準,這都要在日後的科考和銓選施行過程中再加以完善。
至於現在最主要的還是讓諸方群眾了解並習慣這一人事制度的存在,並且儘快為台府補充合格的行政人才。
李泰在聽取完長孫儉等人的匯報後,對於事情進度還算比較滿意。
他又想到今日出城見到城外豪強圈地成風的情況,於是便又問起府員們對於這一情況可有一個細緻的摸查?
「襄陽此邊官府所造黃白籍簿多有混亂,錯漏雜多,府中事員仍有欠缺,審理進度進展緩慢。」
講到這個問題,長孫儉也是頗為頭疼。襄陽對於籍戶管理制度實在是太混亂了,黃籍白籍交叉摻雜、幾乎沒有一個定數,給審理人員造成了極大的困擾,以至於如今都還沒有掌握一個具體的籍戶數目,更不要說更加具體的土地資產等記錄。
黃籍即就是州郡官府掌管籍民戶數的文書,而白籍則是指僑置的州郡所彙編而成的籍民數據。僑置的州郡本身是沒有實土的,而且籍民數量變化非常頻繁、聚散不定,本身並不能代表籍民的資業狀況,因此白籍往往不需要承擔一些固定的賦役。
不同籍戶所需要負擔的壓力並不相同,於是便造成了黃籍篡改為白籍,白籍又隱沒成為隱籍,具體的人員並沒有消失,只是官府所管理的籍簿上戶數越來越少。連這些基本的數據都沒有,又如何去管理治下民眾?
發生這一情況,自然就是因為豪強大族干涉行政力量,將原本的黃籍百姓蔭庇成為士伍部曲,官府掌握的戶數越來越少,而豪強擁有的部曲越來越多。
李泰趕走梁王蕭詧、鳩占鵲巢的做法雖然有點不地道,但在了解到襄陽內部各項事宜現狀之後,也發現襄陽就只剩下了一個空殼子,內里亂糟糟的一團,就算梁王繼續留此,稍有外力施加怕是就得直接崩潰。
原本李泰還打算用比較緩和的方式來完成制度的重建,但看這情況怕是很難,略加沉吟後他便說道:「行台擬定一個遷城計劃,將襄陽南遷荊山南側,故城皆作軍事營壘。城中士民限期各自申報丁數、資業,以備遷居新城之後均田授業。」
「遷城?這、這……襄陽所重在於山水形勢,一旦轉出此間,頓失形勝。況且這麼多士民喬遷安置,新城所費必定甚巨,如今大戰方已便驟作興工,恐怕……」
長孫儉倒是知道李泰好作大工程,但聽到其人竟然打算要在荊山以南再造一座新的襄陽城,一時間也是嚇得不輕,忙不迭語氣委婉的勸告這個意義不大但卻勞民傷財的想法。
「舊屋不掃,新居不華。抱殘守缺只是積弊更深,唯有從新營造才能根基牢固!告令一出,人恐失其資,必定爭相報備。屆時若有隱匿不實,從嚴查處!」
李泰當然不會再造一座襄陽城,只是要用這樣一個理由將情勢稍作攪動,讓那些積塵已久的污垢自己翻揚出來,要比自己派人窮究審察有效率也更徹底的多。
他將自己的思路向堂內幾人略作解釋,長孫儉等人聽完後才鬆了一口氣,但旋即便又皺起了眉頭,如此一來雖然是能將一些隱藏的人事問題全都搞出來,但也會令台府接下來的工作量激增。眼下台府屬員本就不足,若想完成這樣龐大的統計工作,必然會是一個艱難的任務。
李泰對此自是不在意,他只負責劃定路線、指點工作,具體的執行自然交給這些府員。舊年蘇綽都直接累死在崗位上,現在你們還有精力抱怨,那就說明工作量還是沒有達到極限!
他交待完新的任務後,便起身離開政事堂。與此同時,之前在西山分開的李雅等人也都歸府,聽到府員轉告大王命令之後便匆匆趕來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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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是摔進泥溝里了?」
李泰見這些傢伙今早出門還是一身英武不俗的騎裝袴褶,回來的時候卻都一個個灰頭土臉、模樣狼狽,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便皺眉問道:「莫非遭到柳氏強徒的刁難?難道沒有告訴他們你等身份?」
「不、不是的!大王誤會了,哪裡是什麼強徒,只是從江陵遷回的舊梁官員眷屬。」
聽到大王語氣略帶薄怒,眾人連忙擺手搖頭說道:「末將等打聽清楚,大王之前所見那一隊人確是河東柳氏族員,乃是舊梁駙馬柳偃族屬。這柳偃乃是柳仲禮同族遠房的堂弟,舊任鄱陽太守病死任上,家人轉去江陵。大王歸前著令那些舊梁眷屬各自歸鄉,所以這柳氏返回襄陽鄉里,恰好為大王所見……」
李泰聽到這話後才點點頭,他之前雖然安排一些南梁官員們隨同梁帝蕭繹一起前往關中,但也有許多不甚重要、或者對行台有功者被留了下來。但隨著江陵不再是南梁首都,那麼多人仍然聚居江陵也沒有必要,於是在離開江陵以前,他便下令這些南梁官員和眷屬們可以各自歸鄉和遷居別處。
本來只是一時的好奇,再加上他也已經有了搞定這些襄陽豪強舊族們的思路,於是李泰便也並未再繼續深究這些人何以如此,於是便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等到李泰也準備返回內府休息用餐時,之前告退的部將權旭卻去而復返,一臉羞澀的再作求見。
「有事快說!」
李泰瞧這傢伙那忸怩模樣,便直接開口說道。
「末將猶記得當年隴右父老執手將子弟託付大王,自此以後某等便追從大王轉戰天下、不辭辛勞。如今身經百戰志氣猶壯,但卻仍是孑然一身,並無妻子可以蔭授功勳,不免心傷……」
權旭一邊偷窺著大王神情變化,一邊繼續說道:「今日就鄉察訪,得見柳氏有良姝倩女於戶。末將共同伴助其家人打掃庭院故居,探問得知娘子仍然待字閨中,所以、所以……」
李泰聽到這裡才算明白過來,這些傢伙回來累得跟狗一樣,感情真是跑去人家當舔狗去了!
一時間,他又是好奇又是好笑道:「所以什麼?」
「末將欲共柳氏良姝結緣,但卻並無親長可為操持。貿然登門又恐唐突,所以、所以想請問大王,能不能……嘿嘿,大王名滿天下,若為說和,柳氏必然喜應啊!」
想到今天在柳氏家宅中窗下看到一抹倩影,權旭心思頓時又變得火熱起來,心中的好色壓過了對大王的畏懼,將自己的目的說出來。
李泰本來想直接開口拒絕的,他就算再閒也不能去做職業媒婆啊,可是看到權旭一臉期待的眼神,再想到這些隴右子弟的確是跟隨自己多年、忠勤有加,生活上也的確該要稍作關心,於是便點點頭說道:「我記下了,你且先退下吧。」
聽到這話後,權旭頓時便激動得連連叩首道謝,那模樣簡直比之前獲封侯爵還要更加高興。
打發走了權旭後,李泰便起身走出這廳堂,視線餘光卻瞥見一道身影突然沒入廊柱後方,當即便皺眉喝道:「什麼人?」
「莊主當真好眼力,明察秋毫!」
李雅一臉羞澀忸怩的從柱子後走出來,一邊搓著手一邊乾笑道:「我還記得阿耶當年把我託付給……」
「你住口罷,你也要求柳氏女?」
瞧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李泰直接抬手打斷這小子的話,旋即便又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