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北面河洛鬧騰正歡的時候,宜陽方面的守軍卻仿佛置身事外,對於外間一切人事變故全都充耳不聞、無作任何反應,只是在主將元景安的嚴令下密切關注著對面的同軌防和南崤道,一派如臨大敵的態度,不放過一點的風吹草動。
如此鮮明的態度差別,固然是因為宜陽守軍職責使然,同時也跟守將元景安的個人想法和意願有著極大的關係。
元景安生性縝密謹慎,不像一般鎮兵那樣貪功輕躁。所以在之前文襄皇帝主持收復河洛的時候,元景安便被委任為宜陽太守,坐鎮九曲城這一重要的前線邊鎮。其後文襄皇帝遭遇刺殺身亡,國中大事頻興,元景安的職位也並沒有被調動,一直留守至今。
當然最主要、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元景安的出身。他是元氏宗親,在這改朝換代的關鍵敏感時刻,他的姓氏本身就是一種罪過,如果不懂得明哲保身,分分鐘身首異處。而明哲保身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安守份內、多做多錯!
除了出身元氏之外,元景安還稱得上是文襄皇帝的嫡系親信。早在舊年文襄皇帝入鄴輔政的時候,他便隨同前往。如今雖然高氏代魏,文襄皇帝卻倒在了易鼎革命的前夕,當今天子對於他這樣的文襄舊屬會給予多大的關照包容也未可知。
所以對元景安而言,安分守己、固守本職便是他能夠想到、能夠做到對自身最大限度保護的做法。
儘管隨著情勢發展,他也漸漸發現似乎應該回顧一下後方,特別柏亭城遭遇圍困的時候,元景安心內也是異常的糾結。一方面他深知柏亭城得失對於宜陽方面的重大影響,另一方面則又擔心一旦貿然干涉或會引發其他對自身不利的變故。
畢竟如今河洛之間並非只有他一支人馬,扶風王可朱渾元手中所掌握的兵力較他只多不少,而且官爵權勢也都遠在他之上,又是河洛地區真正的主帥。
就連可朱渾元都坐視柏亭城被圍而無所舉措,要麼可朱渾元是有著深遠的破敵謀劃需要將柏亭城作為誘餌,要麼可朱渾元已經喪失了對於當下情勢的掌控。
無論哪種情況,他都不宜貿然干涉。尤其若在他回顧柏亭城情勢的時候,西魏大軍主力突然湧入進來,那麼他必然是要顧此失彼了。
就在這種糾結的心情之下,元景安一邊密切關注著南面敵情,一邊坐視柏亭城被圍而不加營救。
在位置比較深入的一營當中,突然有士卒驚喜呼喊道,在他們面前營地中央赫然豎立著數具粗大高挺的器械,模樣極像他們在城頭遠眺所見的河陽砲。
眾將士們聽到元景安此言,便也都不再多說什麼。雖然說按照元景安之前的防守策略讓他們對後路變故一無所知,面對敵人進襲也是猝不及防,但最起碼到目前為止單就宜陽防務而言,元景安也並沒有出什麼特別嚴重的失誤。
「我軍師眾強盛、糧草充足,固守九曲城中便是本分!無論外間情勢如何變幻,只要此城不失,眾將士便有生地!」
這些俘虜們還未近城池,看守的魏軍士卒已經察覺到,忙不迭策馬來追,一邊呼喊著一邊引弓便射,倉促間準頭卻不大好,不過那些逃卒為了躲避箭矢,奔跑的速度也是大降,最終還是被盡數擒回。
「那些逃卒呼喊的什麼?你們聽清楚沒有?」
至於元景安自己,則就繼續召集人馬,自己親自坐鎮於城門前,以觀事態發展從而及時作出應對。
當來到九曲城外的時候,李泰便見到敵軍擺出一副龜縮據守的姿態。九曲城前後共有九座坂原,城池本身坐落在東起第二座坂原上,地勢居高臨下、易守難攻。
然而後路卒眾們卻並不清楚這一點,他們仍然在拼命的向內擠來。
部將聞言後忙不迭說道:「末將只見敵營滿帳錢帛,不、不是,那河陽砲高大沉重,憑末將區區百十騎也難……」
至於蔡祐等人馬,則就繞著九曲城挖掘溝塹、做出封堵攔截之狀,工程進度明明白白的擺在九曲城守軍們面前,讓他們看著突圍逃亡的道路被一點點壓縮破壞。
此夜,李泰大營中也頻頻做出人員隊伍出出入入的假象。
經過兩天氣勢洶洶的造勢,並且用河陽砲向著九曲城中轟砸兩砲之後,在著手圍困九曲城的第三天,李泰便讓蔡祐等停下了工事並且撤離九曲坂原,轉去偏僻某處暫且駐守下來。
比進退不得的處境更加嚴重的,是元景安也不知道該要如何扭轉這一處境。
當元景安聽到這個真正讓自己心動的重械擺在敵營,可以任由拾取,他便再也按捺不住了。眼見城外敵營混亂之態已經將要結束,他自不肯放過這一絕佳的機會,當即便喝令召集城中三千精兵,直接出城再向敵營殺去。
元景安在城主府中睡夢被警醒,得知這一情況後忙不迭披甲登城,還未暇細望便得知一名部將已經率領本部人馬出城往敵營奔去。
人在困境之中,總是傾向於相信更積極且對自己更有利的訊息,很快這一情況便被匯報到元景安那裡。儘管那些逃卒凌亂的呼喊本就語焉不詳,所傳遞出的訊息也非常有限,但卻架不住眾人腦補,當他們再作轉述的時候,已經是增加了許多的細節。
對許多人而言,當留不得、去不得的時候,或許直接向敵人投降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這對元景安而言同樣也是一條死路,因為他舊年從孝武入關,孝武帝死後從關中逃回。此番若再投西,可想而知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與此同時,李泰所率的大軍也從北面向南而來、逐漸的逼近九曲城。
蔡祐所部在消失兩日之後便又再次出現城外,並且繼續修挖溝渠。相較之前,隊伍當中增加了兩千多名垂頭喪氣的俘虜。而在其軍士監工打罵下,那些俘虜也只能埋頭挖掘溝渠。
然而正在這時候,周遭卻是疾風驟響、箭矢如驟雨一般砸落下來,儘管黑夜中視野大受限制,但是因為此間士卒們全都擁擠在一起,一時間中箭者不計其數。
然而這時候早有另一支敵軍從側面穿插而來,直接將出城未遠的元景安所部人馬與城池徹底隔絕開來,為首者正是蔡祐。眼見敵軍奔回,蔡祐不暇結陣便直接率領幾十親信義無反顧的沖向敵軍,其部眾亦紛紛大吼道:「鐵甲將軍在此,賊將受死!」
突然一名將領開口說道,雖然只是一句隨口的感慨,但也顯示出對元景安的決定心生質疑。
之前柏亭城被圍的時候,他不敢發兵救之,如今換成自己進退失據,他能夠做的也就只有自救了。好在麾下還有將近兩萬將士,而九曲城除了每月從後方獲取補給之外,通常還會在城內儲藏一到兩個月的物資應急備亂。
元景安在聽完這些匯報之後,眉頭也不由得緊皺起來,這虛虛實實的情況讓他無從判斷,對於是否派遣人馬外出查探,他也心生猶豫起來。
三千精卒沖入敵營,最開始果然如同之前袍澤所言一般敵營防備空虛,插遍營中的旌旗只是虛張聲勢、掩人耳目,但實際上接連數營都是空空蕩蕩。
因為他職責所在便是守衛宜陽,在明知後路已經斷絕的情況下,也同樣不敢棄城而走。眼下的他雖然不知可朱渾元已經引部退回黃河以北,但見西魏人馬敢在北面那麼放肆,也能猜到情勢大大不妙,留下來或許就要坐以待斃。
「天意為何如此刁鑽?使人全無生機可望!」
畢竟之前的任務是為了防止敵軍進入河洛地區,而今卻是為了保命,就算不放棄周邊這些據點,他們也已經成了不折不扣的孤軍。
李泰在繞著九曲坂原仔細巡察一番,然後又與蔡祐等人匯合彼此交換一下情報意見,然後便逐漸形成了一個進攻的計劃。
一時間,他自然顧不得再往敵營搜刮什麼戰利品,當即引眾便向城門方向飛奔返回。
城門前的元景安眼見營中突然又是火光沖天,一時間也是有些驚疑,但他仍不確知營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借著那火堆光線見到有眾多人影向北面撤離,當即便下意識的意味敵軍被擊潰逃離。
兵糧俱有,同時還有九曲城這一要塞城池據守,倒也不謂完全的絕望。對元景安而言,唯今之計只有固守九曲城,等待後路援軍到來才是唯一的活路。至於解圍之後,國中對他究竟是獎還是懲,他也懶得去做深想。
早已經待戰多時的眾將聽到大將軍此言之後,各自叉手應諾,然後便振甲出營,各率人馬在這城外平野上交織成網,要將這大網中的敵軍擒殺一空!
此起彼伏的鐵蹄踏地聲從周圍交錯響起,元景安心中頓覺不妙,他本就生性謹慎之人,一直忍耐到了如今,卻不想終究還是踏入敵人的陷阱殺局之中。
之所以他到來的要比蔡祐所部更晚,那是因為在從河陽南來的時候,順道又轉去將函谷關城給攻奪下來。在可朱渾元都被驅逐到黃河北岸之後,漢關城中守軍對李泰部伍的威脅也幾近於無,但只有將此城池攻克,才能打通北崤道,也更便於將河洛的人事物資向新安和關南等地輸送。
在敵軍向北而去的時候,元景安終究還是按捺不住,派遣一路斥候北去查探,只見到一座四面城牆漆黑、內里殘垣斷壁的殘破城池。
雖然安撫了軍心,但卻瞞不過自己。元景安自知眼下的平靜只是暫時的假象,如若接下來情勢沒有大的改變,迎接他們的便極有可能會是滅頂之災。
「停下!滾回來!」
入夜之後一切如常,但是到了下半夜的時候,城外敵營後方突然火光閃爍、鼓角聲動,並且夾雜著各種人馬奔走呼喊之聲,哪怕從城頭上看去都倍感混亂。
城中守軍正自驚恐未定,見到這一幕後自是驚奇不已,傍晚時分終於按捺不住派遣斥候出城查看,見到那些已經頗成規模的溝塹防事,不免也是暗暗咂舌。至於敵軍突然中斷工事、撤離此間的原因,他們在這無人的曠野中自然無從查探。
等到第二天一早,營壘外觀便發生了極大的改變,不只旗幟樹立更多了,而且營地面積又向後擴大很多,看起來似乎又增加了不少的人馬。但是大營轅門緊閉,一副戒備森嚴的模樣,並不像之前幾日那樣大清早便派遣人馬衝到城下喊罵邀戰。
敵營騷亂持續了小半個時辰,隨著奔馬聲響起,一支騎兵小隊從敵營方向往城下奔回,正是剛才殺出的那一支隊伍。
聽到這話後,元景安本來還有些動搖的思路頓時又堅定下來,打定主意繼續固守城中。
九曲城這樣的大城通常不會配置太多的騎兵,畢竟戰馬對城池空間的占據太大了,而且有堅城作為依靠,對於機動力要求也並不高。可只要騎兵出動,那麼就一定會是守城人馬中的精銳之眾,故而李泰才有此言。
元景安剛開始還繃緊著臉,聽到這裡後神情卻陡地一變,忙不迭入前拉著那部將手臂說道:「你見到了河陽砲?真的無人把守?為何不將那砲車奪回一具!」
看這架勢,若只是正常進攻的話,只怕等到宇文泰等灰頭土臉的撤軍,李泰這裡都未必能夠攻下九曲城。
螻蟻尚且偷生,元景安面對如此刁鑽處境,心內自是悲鳴不已。
得知這一消息的元景安心情之複雜可想而知,之前他警惕拉滿、百般設防,而關西人馬卻一直都沒有出現。他這裡剛剛收縮防線,關西的軍隊便順順利利、兵不血刃的進入了洛水河谷。
「在這裡、在這裡!河陽砲……」
「使君,敵營全不設防,末將所部直入其營,財貨任取。想是後營遭襲,賊軍完全不作阻攔。前方諸營完全空虛,甚至就連那河陽砲都乏人把守!末將入營後,營中賊卒還疾呼莫失河陽砲……」
元景安一時間倒想不起什麼鐵甲將軍,但見敵將如此兇惡勇猛,一時間也是頗感心驚,未敢直接迎頭碰撞,轉向側翼游移,但就是這一打岔,圍繞在其軍周圍的敵騎包圍圈便又勒緊了一圈。
就在元景安著急忙慌的調整防務的時候,蔡祐也率領三千精兵自南崤道順利的進入了洛水河谷,旋即便與同軌防一眾守軍沿洛水河谷向北逼近九曲城。
「如果沒有放棄外圍諸城的話,對於外間情勢或能探知更多。」
得知這一情況後,元景安自是憤怒不已,但眼下也難作追究,只是又傳令守城諸軍不得擅動。
「蠢、蠢!貪鄙匹夫,若得河陽砲一具,封爵蔭子不在話下,不知勝這區區錢帛多少倍!」
「將軍,賊軍情勢頗為詭異啊,要不要出城交戰一場探其虛實?」
好在斥候途中發現幾批攜帶物資的蠻兵,元景安便又連忙加派人手將之攔截下來,將繳獲的物資運回宜陽,當作是從後方運輸過來的物資,以此來安撫群情。
然而這還不算晚,更加驚人的是周遭突然火光大作,並且飛快的蔓延開來,這些將士們霎時間便被吞沒進火海中去。有見機得快忙不迭卸甲逃出,但大部分都淪陷其中、哀號連連。
為了儘可能的抵禦住敵軍的進攻,元景安便開始逐步放棄九曲城周邊一些不太重要的據點,將人力物力都集中於九曲城之中。
眼見如此,這些北齊士卒們更加膽壯,當即便按照主將的叮囑直在各營搜索那河陽砲的蹤跡。
夜幕之下儘管充斥著各種雜亂的聲響,但當這種成建制的騎兵隊伍奔馳起來,那鐵蹄踏在地面上的聲音也是分外醒目。
但他卻明白孤城不可守的道理,強如王思政也要飲恨孤城。李泰固然不能像東魏徵討王思政那樣投入龐大的軍力,但他卻擅長營造一種讓人急於求去的氛圍。
到了傍晚將近天黑時分,突然某段溝渠中躥出十幾名俘虜,趁著看守者不注意便向著九曲城方向發足狂奔而來,一邊奔跑一邊大聲呼喊著:「賊軍虛張聲勢,河洛仍有數城在守,扶風王大軍……」
如今這城池修建的較之前更加規模雄大,城中的駐軍也較李遠那是更多,只看柏亭城之前被圍時九曲城守軍不動如山的樣子,想必城中也積儲了數量可觀的物資。
諸方遭受攻擾襲殺,元景安所部不由自主的被這些敵騎往城北崤山坡嶺方向裹帶過去。與此同時,李泰也自率後營軍眾們繞過烈火仍自熊熊燃燒的前營,直往九曲城逼近。
其他諸營流竄的士卒們聞言後紛紛向此靠攏,莫大的驚喜甚至讓他們忽略了這敵營中似乎安靜的有些詭異。當一眾士卒們蜂擁入此的時候,沖在最前方的卻又驚呼道:「怎會如此?」
但他這一堅定的信念之持續到了第二天、不對,當天夜裡便發生了動搖。
接下來李泰便駐軍於九曲城東面的坂原上,一邊有條不紊的架設河陽砲,一邊著員押著北齊軍俘虜到九曲城下大聲喊話招降、告訴這些守軍他們已經被拋棄了,從而瓦解敵軍鬥志。
值得慶幸的是,來自關西的大軍並沒有從南崤道上一涌而出,同軌防在經過最初幾日的異常後也沒有了進一步的變化。但讓人心憂的卻是柏亭城已經陷於敵手,並且整座城池都被敵人給付之一炬。
舊年李遠只率幾千殘師敗眾據守城池,便抵抗了可朱渾元所率兩萬多人馬不短的時間,一直等到李泰率軍來援。
李泰很少將自己置於完全被動的守勢當中,哪怕是實力遠比敵人要弱小,也要儘可能的主動出擊、爭取機動性,故而很少有長時間困守一地的情況,也不太了解這是一種怎樣的體驗和心態。
皮景和只是一路追殺敵軍,倒是不知元景安這主將竟然就在隊伍之中,聽到這呼喊聲後不由得一喜,當即便回話道:「人事玄奇,不意竟在此間重逢代公!」
但河陽砲這一最重要的目標還無著落,元景安也是關心則亂,當即便又率領匆匆集結起來的兩千輕騎直向城外敵營方向殺去,想要擴大戰果。
他們雖然沒有近距離真真切切的看過河陽砲,但也能判斷得出,這光禿禿栽在營地中的幾根大木樁絕不能將巨大沉重的砲石發射到城中去!
城頭上守軍將士們見到這一幕後紛紛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看樣子外間的情勢並不像魏軍所宣稱的那般,河洛之間仍有許多友軍在堅守啊,似乎扶風王也並沒有被驅逐到河北。
那將領翻身下馬,向著元景安咧嘴大笑,並顯擺此番劫營所收穫的戰利品。
一路上被圍堵包抄,當抵達崤山嶺前,元景安所部軍眾只殘餘百十眾。隨著黎明的到來,視野也逐漸的開闊,元景安回望敵方騎將時,神情不由得一愣,旋即便大聲道:「來人莫非皮郎?」
為了籌備這一陷阱,李泰已經將大營分作前後兩個營壘,前營看似後方遭劫、但其實動手的也是他自己。此時身在這後營之中,聽到這奔騰的馬蹄聲便笑道:「賊眾總算調了出來,殺敵立功便在此夜,爾等還不速行!」
元景安臉色鐵青的行至城門前,還未及勒令拿下這一支未作請示便擅自出城的人馬,便見這些人各自手中和馬背上都有著許多的錢帛財貨,甚至還有數量不菲的金銀珠玉。
城中將士們心情本就焦灼緊張,對於城外敵軍狀況密切關注著,見到敵軍如此不尋常的表現,自然便忍不住心生猜測,於是便有人忍不住向元景安請戰。
元景安聽到這話後卻搖頭道:「賊將李伯山狡黠兇惡,連敗我國名將,絕對不容小覷。來圍未久便頻作異態,恐怕就是為的誘我出擊。今我城中師眾精壯、給養充足,不必急於求出,固守方是上計!」
元景安自知這些部將德性,聽完這話後頓時一臉憤怒的斥罵道。他對錢帛諸物不甚看重,但那河陽砲在他們北齊軍中威名甚著,斛律金、潘樂等名將都折戟落敗於這利器之前,此番襲營若能奪取一具,憑此功勞元景安自覺都能平安度過改朝換代的風波,甚至還有加封獎賞!
這個世界從來也沒有能夠保持絕對理智的人,之所以還能保持冷靜、按捺不動,多半只是因為誘惑仍然不夠。
宜陽守軍物資輸送通常是以一個月為一周期,雖然柏亭城方向烈火濃煙沖天而起的景象被許多此間駐軍將士看到,可當見到物資仍能如期送來後,將士們也就無作更多猜測,只道是後路平安無事。
「乞請皮郎顧念舊情,放我離去。我自遁山野,不敢再與貴軍為敵……」
元景安此刻已經是疲憊不堪,眼見部眾漸少,忍不住便向皮景和這個故人乞饒。
皮景和聽到這話後卻只冷笑道:「代公此請著實強人所難、有傷舊情啊!我主公李大將軍天下英流翹楚,高義活我並授恩用,忠節報效,我自身都死不足惜,安敢輕縱代公損此忠誠!代公信我,請下馬受縛,仍可稍存體面,否則下一箭便絕不留情!」
說話間,皮景和抬手引弓,一箭直從元景安耳側擦過,另一箭旋即便又搭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