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守軍棄城而逃,李泰一行得以順利的繼續前進。而他都還沒來得及公布進一步的軍事計劃,諸隨軍少徒們已經爭先恐後的入帳請戰。
「哦?難道你們已經有了克敵制勝的良策,可以縱橫河洛、所向披靡?」
李泰聽完這些少壯們各自陳述請戰的訴求之後,便微笑著問道,然後又抬手指了指當中比較急切的若干鳳說道:「我若使你出戰,你又將出擊哪方、憑何取勝?」
「敵之所在,刀之所及?這難道還有什麼可遲疑的!」
若干鳳聞言後便大聲回答道,旋即便又一臉激動的說道:「大將軍威名足以驚懾東賊,末將為師先驅,只需迎頭痛擊,頑賊必定四散潰逃!」
這個答案著實有點荒謬,李泰聽完後眉頭便忍不住的皺了起來,但其他少徒們聞言後卻是一臉深有同感的點頭附和,看這架勢他們是真的相信面對敵人時不需要有什麼策略戰術,只需要憑著李大將軍的威名便能夠長驅直入的擊破敵軍。
看到這一幕之後,李泰不免也有些哭笑不得。他將諸少徒率領至此,本來是想讓他們見識一下敵人的凶頑和戰爭的殘酷,讓他們懂得謀定而後動的道理,洗去心中的輕浮躁動。
但現在看來,似乎是起到了完全相反的效果,這些小子們變得更加輕躁張狂起來,在他們心目中似乎東賊完全就是不堪一擊。
這樣的認知顯然是荒謬,就算李泰能夠憑著威名驚走對手,那也是建立在之前輝煌煊赫的戰功基礎上,從來也沒有越過前九個、直接吃第十個包子就能把人撐得難受的道理!
不過剛剛經歷過了守軍棄城而逃,再強調敵軍的戰鬥力和戰鬥的危險性顯然是沒有什麼說服力。
眾少徒沒想到一番熱切請戰,換來的卻是下方馬營,一時間都有些傻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這裡如果不能取得進展,那麼關中的大軍就不能渡河北上。雖然只是一旅偏師,但也從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主力大軍推進的步伐。
在將那幾個請戰少徒打發走後,李泰行出營帳便看到站在親兵隊伍中的李雅,不免便有些好奇,這小子平日最愛折騰,怎麼這一次還挺安分的?
「大將軍,這……」
在通過伊闕之後,李泰並沒有貿然率軍直向洛陽方向而去,而是分遣高樂、史靜等各自率領幾百精騎向西面查探並通知豫西各路義軍自己已經重返河洛的消息。
但李泰對此只是視而不見,著令部眾們固守營盤之內,完全不理會營外敵軍們的呼喊,順便在後方伊闕兩側山嶺上多樹旌旗,營造出一個大軍漫山遍野的假象。
「速去!」
戰爭從來也不是兒戲,任何輕視對手的莽撞行為都必將付出慘痛的代價。溫情關照從來也不是應該在軍隊中出現的情緒,這些小子們是在隨軍出征、非生即死,可不是在做客吃席,還要李泰夾菜餵上幾口。
李泰抬腿一腳把這小子踹出陣列去,指著將待前往馬營的張石奴讓他把這漏網之魚也拎過去。
如今由於高洋的篡國,鄴都方面想必還存在著數量相當可觀對於北齊篡國心存不滿的東魏遺老,如果能在晉陽重創其霸府主力,那麼鄴都方面必然也會再生反覆,直接顛覆新生的北齊政權也未可知。
於是他便走到李雅面前,垂眼望著這小子問道:「之前達摩等入帳請戰,你怎麼沒有相隨?」
「你也給我滾去餵馬!」
他這裡本小利薄的,可不能學著宇文泰對薩保兄的縱容,河橋犯下重大失誤之後才要加以嚴懲。
宜陽方面的敵軍布置較之伊川方面多了數倍,九曲城周邊甚至就是一個龐大的軍營,山野河谷之間幾乎處處都存在著齊人的營壘和游騎。
講到此行經歷,史靜仍然有些心有餘悸。他雖然久經戎旅,但伊川輕鬆克定的前事也讓其心中對北齊軍隊產生了一定的輕視心理,故而在向西行進時並沒有對行蹤進行掩飾,從而讓敵軍在其周圍布置下一個圍殺陣勢,各路圍堵夾擊。
雖然打通了伊川一線,讓隊伍可以進入洛南地帶,但並不意味著前方就是一路暢通。
通過伊川這裡的增戍情況來看,北齊是非常重視河洛得失,由於河南地區的收復,再加上沔北之前也並無北進行動,使得伊水流域的戰爭形勢還不算緊迫,故而也不算是防戍的重點。而真正重要的地方,仍是以宜陽九曲城為中心的洛西前線。
就在荊州人馬駐守下來的第二天,北面洛陽方向便出現了敵軍動態,足足三千多名北齊騎兵直向伊闕而來,在荊州軍營外數里擺設戰陣、呼喝請戰。
而在中外府之前所下達的徵令中,李泰便被臨時任命為關東行台,節制關東軍政諸事,當然這個關指的是函谷關而非潼關,只局限於河洛之內這些敵占區。如果是潼關的話,那直接跟留守關中的宇文導分陝而治,沒那些柱國們啥事了,那就得叫陝東道大行台了。
李泰需要做的,就是進入河洛地區通過一些軍事行動,將河洛周邊的北齊駐軍吸引和限制在區域之內,讓他們不能從側方對進攻晉陽的西魏大軍造成騷擾和威脅。
這些義軍雖然名義上受坐鎮弘農的李遠節制,但是本身獨立性便極強,在李遠並不親率人馬進入河洛戰場的情況下,進入此間的李泰自然擁有對他們的臨時指揮權。
李泰稍作沉吟之後,便對幾名請戰的少壯說道:「你等不畏艱險、有志殺賊,確是壯志可嘉。但河洛廣闊,若需縱橫殺敵,沒有精騎良駒是絕對不可。
李泰此番進軍河洛,目的倒也不是為了取得多大的戰果。因為從整個東征作戰計劃上來言,他只是一旅牽制敵軍調度的偏師,負責主攻的則是宇文泰親自率領的關中主力人馬。
李雅聽到這話後便小臉一垮,語氣幽怨的回答道,但旋即便又露出驚喜之色,抬頭望著李泰笑語道:「大將軍特意問我此事,是准許我也做征討前鋒?」
一旦戰鬥開始,即需一鼓作氣、乘勝追擊,來擴大戰果。若是戰馬體膘不肥、血氣不足,則不堪為用。你們各自且先脫去戎袍,下入馬營精飼戰馬,凡所飼餵的戰馬如若體膘不增反減,即需軍法從事!」
所以他這一次進入河洛,攻城略地不是重點,吸引住河洛地區的駐軍便是成功完成了任務,當然能夠重創此間駐軍當然更好。
他們是在宜陽北部遭遇了北齊軍隊的襲殺,各種圍追堵截,幸在馬力充盈、且戰且退,但仍然用了很長時間,直至關南義軍獲知情況並及時接應,才擺脫追兵,避免了全軍覆沒。
那三千多名北齊騎兵見魏軍並不出戰,而伊闕北面一片平野也並不適合駐營,於是便只能留下一部分斥候耳目密切關注敵軍的動態,其他大隊人馬只能向後方撤回。
身在軍中,李泰自然不會慣著他們,看這幾個小子還有些不在狀態,直接喝令親兵入前扒去他們的親信袍服,然後便又押送馬營。
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儘快同河洛周邊的友軍取得聯繫,從而充分掌握河洛戰場上的敵我動態,並且儘快將河洛局勢攪亂。
史靜雖然一路被追殺,但也沒有忘了自己的使命,仍是細心觀察宜陽周邊情勢,歸來後將敵情詳細奏告,也算是將功補過了。
這一次宇文泰並不打算再率大軍進入河洛地帶,而是要趁著北齊高洋君威未立的情況下直搗其晉陽老巢。
到了第三天的午後,外派的史靜一行才終於返回,出發時三百餘眾、一人雙騎,等到返回的時候卻只剩下了一百多人,戰馬也遺失過半。
因恐馬營兵長營主們心存忌憚不敢用力管教,李泰又將張石奴放去那裡監察震懾,務必要讓這些小子受到教訓,真正感受到一般營士們行軍的辛苦。
「他們都是高位督將,商討軍機不准我這什長參與……」
李泰聽到宜陽方面如此重防,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便又望向隨同歸來的豫西幾人,想要看看他們當地人有什麼良策。
「末將魏玄,久從伊川李開府部下,李開府不幸戰死之後,末將便引殘部輾轉抵達關南。大將軍重歸河洛,某等豫西群眾俱歡欣鼓舞,盼能追從大將軍破賊殺敵!」
一名中年將領入前叉手對李泰說道,望向李泰的眼神也都充滿了敬畏。之前李泰縱橫河洛,並且將河陽繳獲的大量物資器械分增豫西諸軍,讓他們這些義軍對其都充滿了感激,對於此番再次並肩作戰也都充滿了期待。
李泰還未及向魏玄詢問事情,又有一名帶著虎頭帽的魁梧少年邁步走上前來,同樣叉手向李泰見禮並說道:「末將韓擒虎,雖仍白身在野,但已有獵虎之勇,慕效大將軍當年,請從大將軍麾下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