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5章 錢塘受嘲
錢塘江又名浙江,後世浙江省命名便由此而來,又因錢塘潮而名滿天下。
如今的錢塘江並其支流乃是太湖以南一條重要的水系,在古代還曾是吳越之地的分界線,在北為吳,在南為越,同樣也具有不小的戰略攻防價值。
這一份價值在平常或許體現不出來,可一旦三吳地區出現動盪,那錢塘江在戰亂中的存在感便凸顯出來了。拋開先秦時期的吳越爭霸不說,近世東晉時期的天師道叛亂,亂軍與朝廷平叛的師旅便在錢塘江南北反覆交戰。
所以當京口守將徐度投靠唐國、致使江防失守的時候,對唐國心懷敵意的陳蒨、侯安都等人便都將錢塘江作為抗拒唐軍的最重要防線。
尤其是在吳興也已失守的情況下,眼下的錢塘江更成了他們這些人最後所依賴的生命線。所以陳蒨在放棄據守長城之後,便直奔錢塘而來。
幸在他之前那堅決抵抗的態度麻痹了唐軍,使得唐軍誤以為進入吳興後還需要一番苦戰,並沒有在第一時間集結主力進擊長城縣,加上追擊師旅對吳中水陸交通不甚熟悉,才使得其部一行得以成功撤到錢塘。
錢塘地處江水的北岸,也是錢塘江得名之由來。早在陳蒨一行到來前,會稽的侯安都便已經派遣將士渡水北上進據錢塘城,修繕加固城防,將此作為北岸的攻防據點。
這樣的布置,在以江河作為防線的軍事布置中也是非常常見的安排。江河防線固然對敵人造成了困阻之效,但同時也限制了自身的行動,如若能夠提前在對岸經營起一個牢固的據點,便可以大大限制與威脅敵軍在對岸的活動,讓敵軍不能在對岸任意的發起攻勢,同時有著後方源源不斷的增援,等到敵軍久攻不下、心灰氣餒之際,便可以伺機發起反擊,從而轉守為攻。
像是長江北岸的廣陵、歷陽、以及與襄陽隔著一道漢水的樊城等等城池要害,在戰術安排上都能起到這樣的效果。侯安都派遣師旅入駐錢塘城,也屬於比較積極的防守姿態。
錢塘守將乃是侯安都麾下勇將蕭摩訶,得知臨川王一行到來,便率領部屬到城下相迎,見到陳蒨之後便拱手說道:「末將因受侯公所命謹守錢塘、不敢輕離,兼之前使雖至卻語焉不詳,未知敵我勝負情勢如何,故而未敢引部遠出接應大王。幸在大王不失天眷、平安撤抵,還請大王體諒前事,勿以不恭為罪。」
陳蒨聽到這話後,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他自己心裡也清楚此番撤退倉促,後方接應不周也是在所難免,心中也並未在意此事,可是被這蕭摩訶給說出來之後,意思感覺就像是變了,似乎隱隱帶上了幾絲薄譏的意味。
不過他對這蕭摩訶倒也有所耳聞,知其武人性情、不善言辭,這麼說倒也未必真的給自己上眼藥。而且自己一行的確是放棄吳興來就對方,且一路撤退的還算順利,也就無謂再挑剔對方禮數不夠周全。
於是他便微微頷首,表示不做介意,旋即望著錢塘城對蕭摩訶說道:「錢塘城防大見規正,遠異往常,可見侯公確是知人善用,蕭郎於此恪盡職守。來日強敵進犯,也可無懼應敵。」
錢塘地處會稽與吳興的交界點上,又是錢塘江內陸航運與海運的重要港口。當其全盛時期,船市港口上甚至停泊著大大小小上千艘的舟船,乃是三吳地區最為繁華的地界之一。
也正因此,錢塘縣內商貿氛圍異常的濃厚,許多建築設施都是圍繞著船市為商貿提供服務,軍事上的職能則非常的微弱。而商業與軍事天然就存在著一定的衝突,商業是需要人物能夠自由便利的進行流通,而軍事則講究進退有規、動靜有度,各種人員物資都有著嚴格的規定約束。
就比如錢塘城側方的船市,裡面日常都停泊著許多的船隻,而且還有河渠連接縱橫交錯的連接著附近的航埭。一旦唐軍攻殺至此奪下船市,當即便可利用裡面的船隻穿過錢塘江防線,直往會稽內里進寇。
可是如今船市中停船很少,最醒目的還是數艘裝載著拍竿的軍船大艦,一旦唐軍有靠近船市的意圖,必然會遭到大艦的強力阻擊。同時那些連接左右航埭的溝渠也都被填塞起來,既堵住了舟船自由進出錢塘江的通道,同時又確保了主航道中的水量不被分流減少。
「末將既受所命,當然要盡忠職守。也幸在如今正是冬末初春,船市未興,才有可能肅清船市、加強防務。」
聽到陳蒨的誇獎,蕭摩訶倒也並沒有順勢沾沾自喜的自誇,而是輕描淡寫的回答說道,但事實上要達成眼下這種肅靜規正的局面顯然並不容易。
錢塘船市固然因為時令的緣故而使得舟船大大減少,但那些河渠航埭的封堵卻並不容易。為了防止被唐軍輕易的疏浚開來,都要讓丁役們忍著刺骨的寒意走入到灘涂中將巨木鐵柱深深的楔入濕軟的河床中,然後再以此為支點,不斷的用土石進行堆填。
在這個過程里,不斷有丁役被凍得手腳都爛掉,甚至於直接凍死在其中,因此死亡的人實在太多,索性便也不加收殮,而是直接將屍骨當作材料也堆填進其中。如此一來,才避免了唐軍搶占北岸的航埭,從而再乘船進入到錢塘江的主航道中,將其人馬勢力的活動範圍限制在陸地上。
早在陳蒨撤離之前,便已經先一步將妻兒家人送到了錢塘來。眼下一家人得以在城中短聚片刻,而由於接下來很快錢塘就會成為交戰的前線,所以又要安排家人們到錢塘江南的山陰城去暫住一段時間。
同時陳蒨也要到南面去與侯安都商討一下接下來的迎敵策略,所以他便在城中稍作休息,並吩咐蕭摩訶安排舟船送其一行南去。
昨夜逃亡竟夜,精神一直極度緊張,在來到相對還算安全的錢塘之後,陳蒨與家人們略敘別話然後倒頭便睡,一直睡到了傍晚時分,才被外間的喧鬧聲吵醒。
「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如此吵鬧?」
陳蒨有些不悅的披衣而起,向著門外喊話問道。
不多久,身穿戎衣、手持戰刀的韓子高便闊步行入進來,臉色陰鬱的沉聲說道:「啟稟大王,此間守將實在太過跋扈,竟欲謀奪我部甲馬器杖!」
「竟有此事?這蕭摩訶好大狗膽!」
陳蒨聞言後臉色頓時一沉,口中怒聲喝道:「取我刀來,我倒要看一看誰給此徒如此膽量!」
當陳蒨持刀行出時,便見到一隊錢塘守軍站在這府邸的前庭當中,當中還有數人拔刀在手,各自神情都略顯囂張,他頓時又心中怒起,頓足喝道:「蕭摩訶何在?速速滾入進來!」
過不多久,身披甲衣的蕭摩訶才從外間匆匆行入,他先喝退前庭甲兵,而後才向陳蒨垂首說道:「驚擾大王休息,實在失禮。江邊渡口舟船也已經備好,大王隨時都可乘船南去,侯公已在南岸等待多時。」
「我聽說你要致使徒卒搶奪我部甲馬器杖?」
陳蒨舉起手中刀遙遙一指蕭摩訶,而後又怒聲道:「狗賊自作主張,還是受人指使?」
蕭摩訶聞言後又連忙垂首道:「啟稟大王,此事確有,末將並非受誰指使,而是確有這樣的需求。錢塘北面已經有顯敵軍游騎耳目,城中所備甲馬並不足用,會稽儲備同樣不多。末將所部將要於此受敵,但卻沒有足夠甲馬為用。
大王所部既要南去,甲馬器杖並將閒置,不如留此以供勇士殺敵。如若大王擔心此諸物或會為敵所獲,末將願以性命保證,除非末將戰死此處、錢塘為敵所破,否則絕不會避敵後撤、城地遺敵!」
他這裡說的斬釘截鐵、氣魄雄壯,卻不料陳蒨在聽完之後臉色頓時變得越發難看,怒喝道:「我吳興士民為爾會稽群徒阻敵擋禍,力盡至此,竟為狗賊所嘲!給我拿下這狂徒,讓侯安都入此見我!」
早已經氣憤不已的韓子高等人聞言後當即便闊步行上前去,想要將蕭摩訶擒拿下來,然而蕭摩訶乃是江東首屈一指的猛將,哪怕並無刀杖在手,兩臂揮舞起來便如鐵錘一般,等閒人也難以近身。
「狗賊還敢反抗,莫非真要謀害大王?」
陳蒨麾下諸將士見狀後越發惱怒,兩側已經有部卒端起了強弩,只待一聲令下便要將之射殺當場。
「大王誤會了,末將怎敢……實無此意啊!」
蕭摩訶見狀後,也不敢再作反抗,只能垂下兩手,任由陳蒨麾下親信入前將其擒拿下來,並又回頭著令部眾們速速過江告知侯安都這一情況。
錢塘諸守軍將士們眼見主將都束手就擒,便也連忙退出了此處府邸,著員在外盯守,而後速速南去通報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