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8章 華夏同源
山南可以說是不折不扣的當今至尊龍興之地,當年車駕初抵州境的時候,所據不過沔北一隅之地,地狹民貧,百業凋敝,府庫空竭,州治混亂。
但在接下來的幾年時間裡,在當今至尊的治理之下,荊州民生百業發展的欣欣向榮,軍政事務井然有序,勢力也在快速的發展壯大,先後收復關中、兼併巴蜀,並一舉進奪荊襄大片區域,直把疆土擴張到長江以南。
在對外的擴張告一段落之後,當今至尊也已經擁有了足以抗衡關中霸府的實力,並在之後順利入主關中,這才有了後來統一北方、創建大唐的一系列事情。
但是在至尊離開山南、返回關中之後,山南一系列的對外開拓的活動也陸續停滯下來,朝廷更多的軍事行動都集中在了北方,尤其是針對北齊的一連串戰事,許多關中將士也都因此而戰功赫赫,可謂是功成名就。留守山南的將士們則因錯過了許多的機會,也都沒能立功揚名。
所以當現在朝廷終於再一次的要調用山南甲兵的時候,駐守山南的眾將士們頓時變得群情沸騰起來,朝廷的征命還未下達,請戰的奏書都已經雪片一般飄往長安,但凡有上表言事之權的將領,全都一遍又一遍的奏請朝廷,為自己和麾下將士們爭取出戰的機會。
一些將領們因恐單純的奏表請戰還不足以彰顯自己的誠意與決心,於是便又傳信給長安的親友們,動員他們也來面聖為自己爭取機會。
一時間,這一份好戰渴戰的風氣又從山南蔓延到長安來,各種言辭懇切的文字與話語全都堆在了李泰的眼前與耳邊。
將士們求戰心切,恥於閒處、渴望立功,誠然是軍心可用,但朝廷在擬定軍事計劃的時候也有自己的考量與節奏,並不能為戰而戰,還是要有著明確的戰略構想與利益訴求,否則便不免要淪為窮兵黷武的虛亢之態。
所以李泰也並沒有盲目的擴大戰事構想與征師規模,只能儘量的兼顧群情,確保精兵強將的前提下讓將士們都能有博取表現的機會。
如今的大唐當真不缺軍事人才,雖然老一輩的鎮兵將帥逐漸淘汰下來,但中青代也早已經成長起來,並且在滅齊之戰中擔任了主力。
如今山南的確有一些本身極具軍事才能,但卻因為欠缺一個表現機會而一直未得升遷重用之人,所以朝廷在選擇出征將領的時候,也向這些人稍作傾斜。
不過老實說,這一次的戰事本也不算是什麼大規模的戰事,而是立足於山南當下發展現狀而進行的一次例行常規的對外擴張,因此能夠提供的機會和空間也並不算太大。
哪怕是進一步將針對嶺南的試探滲透也納入到這一次的作戰目標中來,在正常的發揮前提之下,出兵五萬也已經是此次出兵的一個極限了。
眼下山南整體上分為襄州、荊州與郢州三大總管府,這一次出征師旅人員編制,朝廷以江夏王李捴為大軍統帥,荊州總管田弘、郢州總管史寧分掌左右師旅,湘州刺史李遷哲則為中路前鋒。
但是史寧因為要兼顧向南陳交割江州南川事宜,便不需要率軍南去嶺表,而是移師下游的湓城,處理相關交接事宜。
說到底,李泰並不相信陳昌針對南陳內部的控制力,儘管有了若干鳳南下廣陵,但還是安排了史寧統軍駐紮於上游,加上一個雙保險,確保南陳方面無論發生怎樣的人事異動,唐軍都能有足夠的力量來做出應對。
這樣麻煩是麻煩了一點,但畢竟穩妥。話說回來,如果陳昌當真精明幹練到不需要依靠大唐的力量,便能將其國內諸方勢力收拾的服服帖帖,那李泰就要更不踏實了。
他需要的南陳是一個貌合神離的南陳,但陳昌本身的能力並不達標,搞得南陳局面神離貌也離,甚至就連作為其靠山的大唐,可能都會因為陳昌的乏力表現而受到一部分南朝時流的看輕。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如果這些人真想稱量一下大唐的實力有多強,他們總會有這個機會的!
當朝廷的徵調名單傳達到山南的時候,固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愁,不過那些並未受遣出戰的將領們聊可欣慰的是,朝廷對於他們之前的請戰也並非視而不見,至尊甚至親筆給他們寫了一份回信,嘉勉了他們渴望為國效力建功的志氣,同時又表示此番雖然未能出征,但來日再有戰事籌備,一定會優先考慮他們。
至於那些受遣出征的將領們,自是沒有什麼好說的,各自喜孜孜的整頓部伍、準備出征。
此番戰事籌備,除了一眾駐軍將士們踴躍請戰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同樣非常積極活躍,那就是不久前剛剛從長安逃到襄陽來投奔外甥的魏收。
魏收之前在河北的時候,那也曾經是一代文壇大手筆、史家巨擘,結果來到長安後,不只過往的風光不再,更被輿情逼迫的惶惶如喪家之犬,甚至都不敢留在長安。
他心中自然是有些受不了這一巨大的落差,還是希望能夠風風光光的重新回到時局之中,所以當這一次得知外甥李捴被朝廷任命為征師主帥後,他便也請求隨軍出征,希望能夠分潤一些軍功。
他雖然沒有上陣殺敵的英勇體魄,但卻有言辭如刀的雄健文筆,早在征師還未出發之前,便已經連作數篇討賊檄文,倒也並非完全無所事事的老混子。
「天南地北,概是一源;江左百姓,俱出華夏!頑賊欺天,據地抗命,裹挾萬眾,同流蠻夷,罪大惡極,百死難贖!皇唐誓師,喻我將士,破賊乃還,功致聖堯!」
人身處不同的環境、不同的立場,便會有不同的想法和抱負,像是吳中豪強們不乏人將南北分裂認為是天命所定、人力難以更改,但在如今的大唐,上至帝王公卿、下至尋常黎庶,已經將統一南北、結束天下的分裂當作一項通過努力可以達成的任務。
儘管眼下朝廷還沒有旗幟鮮明的宣揚攻取南朝、兼併江東,但在今次出征誓師的時候,也已經公然喊出了南北同源、俱出華夏的口號,而不再是以島夷傖虜之類的蔑稱來互相貶低。
伴隨著壯闊激揚的誓師口號,五萬大軍渡江之後便浩浩蕩蕩的向著目標攻殺而去,首當其衝的,自然就是眼下正率部盤踞於廬陵境內的王琳。
然而就在大軍即將進入廬陵境內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就是他們所征討的目標王琳竟然遣使向唐軍請降。
當王琳使者來到唐軍大營請降的時候,唐軍主帥李捴與一眾將領們都是大感意外。在他們的印象中,王琳此人狡黠凶頑,之前好不容易脫離了大唐的管控,並又聯結嶺表淳于量,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架勢,怎麼可能又會這麼輕易的投降?
如今大軍氣勢正旺、上下將士亟待殺敵立功,李捴也將此當作王琳故作欺詐、以為緩兵之計的手段,甚至都懶得接見使者聽其蠱惑聲辭,直接讓人收斬營外,旋即便著令大軍繼續前進。
然而此舉卻並沒有激怒王琳,他甚至又派遣使者前來請降,這一次除了攜帶降書的使者之外,甚至就連王琳的兒子都被一同派來以彰顯其求降誠意。
「山南凶逆王琳,具書奉請大王稍勒征師、垂顧聽言!仆雖亡國孽余、不化賊奴,未嘗無有向道慕義之念,前知復國之計難成,已有投效聖主之意,憾此丑穢之身,不容皎潔之堂,流落江湖,謀生而已。既聞北國一統,更知天命所歸,聖主果爾受命,仆亦深感慶幸。
聖主稱制,必也善治。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仆雖江湖之盜,亦幸而為聖治之民!仆聞仁義、治之本,法令、治之末,無本不立,無末不成。仆雖跡同盜跖,然前浪跡長夜、未知己丑,而今得睹朝陽、自慚形穢,故斗膽再乞聖主恩恤。
仆帳下五千餘徒,並其親眷凡共萬數眾,前尚有江湖險地或可逃匿,然今天下已歸唐家,聖主恩佑則得活,聖主絕棄則必死。群徒戚戚不安,仆唯留而督懾,非為倨傲、不肯出迎,故遣骨肉血嗣投於大王,大王活之烹之,仆唯敬拜受之……」
王琳這一封乞降的書信可謂是言辭懇切、態度也是恭謹至極,一時間李捴也說不清其人到底是真的誠心請降,還是仍在狡詐作態。
他心中猶豫不決,麾下諸將卻都紛紛進言不必理會,眼下王琳勢弱途窮,只消大軍挺入境中,直接便可將之攻殺於境,大不必再非周折的接納投降。況且之前其人便曾有請降,卻已經被至尊給拒絕,如今再降,也不過是山窮水盡的痴心妄想罷了。
但是隨軍至此的魏收卻有不同的意見,向李捴進計道:「至尊前拒王琳請降,與今情勢不同。當時新納山南,仍需收撫亡余,王琳非是善類,拒之可以彰顯法度嚴明。而今北地業已統一,江東正待彌合,此鄉久處王化之外,頑固孽徒大有人在,或畏南北風俗不同、教令有別而遲疑不附,若兵不血刃即收此頑賊,既可彰顯國威,又可弘揚仁恕。大王切勿為此諸貪功諸將所誤,還是應當將此情形速奏國中,以待聖意決斷!」
李捴既不好不給他舅舅面子,也覺得魏收所言自有道理,權衡一番後,便著員傳告王琳如果當真有意投降便引部迴轉巴山,以待朝廷做出決斷。
隨著大軍南來,巴山便又被納入唐軍的包圍圈中,王琳返回巴山之後,也能切斷其與桂州淳于量的聯繫,並且其人就算再耍詐跳反,也仍在南川這個攤子裡折騰,不會造成什麼嚴重後果。
如此一來,李捴便可率領大軍暫駐南川,從容等待朝廷對此作出決斷。
當李捴的指令傳回王琳軍中的時候,王琳又不由得眉頭緊皺起來。之前他好不容易才率部逃出了唐軍的圍堵控制,如若再引部返回巴山的話,那之前的努力便前功盡棄了。
他連番遣使向唐軍請降,倒也不是在做什麼緩兵之計。之前的他未嘗沒有要興創一番事業的雄心,可是過往數年一直被困在南川一隅,既不能擺脫唐軍的控制,又不能給南陳造成什麼大的傷害,只是與一眾南川土豪斗的不亦樂乎,志氣也遭到了極大的消磨。
此番他之所以跳出南川、直奔嶺表,還是受了淳于量的遊說。淳于量因見唐國在湘州所投入的人力和經營越來越多,心中也是充滿了危機感,故而想要聯結王琳以自保。
從王琳的角度而言,他當然也希望能夠獲得一個更加安全的處境,但其內心裡也不願與唐軍為敵。數年時間消磨下來,哪怕他是再怎麼桀驁不馴的鷹隼,心裡對與唐軍作戰也充滿了陰影。尤其是在見到北方統一之後,也越發覺得唐國勢不可擋。
此番應淳于量所約而衝出包圍,與其說是為了尋找出路,王琳其實更多的還是想向大唐方面展示一下自己仍然還有勇力。畢竟在他看來,既然北方已經完成了統一,唐皇下一步必然就是要圖謀江東了,王琳希望能夠藉此讓唐皇認識到自己的價值,從而接納他參與針對南陳的攻略作戰。
所以在唐軍征師南來的時候,彼此還未交戰,王琳便立即奉表請降。如果大唐仍然不肯接納,那麼他就打算直接引部前往嶺南了,也不會再留在嶺表跟淳于量對抗唐軍的征討。淳于量久處嶺表,勢力卻一直乏甚發展,想要抗衡如今正氣勢如虹的唐軍,那也是痴人說夢。
如今面對李捴這樣的要求,王琳一時間也陷入了猶豫當中,他將麾下諸將聚集起來詢問道:「先行諸事,是欲獻力唐皇,為我將士求覓一份生機前程。而今若從此令回返巴山,一旦唐國不納,則我恐怕再難逃脫,爾等於此又是何計?」
「某等誓從主公,江北嶺南,何處皆可,前路生死,唯主公取捨!」
眾將聽到王琳這麼問,便都紛紛開口表態道。
王琳聽到這話後,原本有些猶豫的眼神也變得堅定起來,口中又沉聲道:「既如此,那便同赴巴山。縱然流竄嶺南,觀今形勢,陳氏小兒也難久阻唐命於江表,嶺南俄而又為唐皇所有,屆時更無去處。今若不死,前程可期。今若竄逃,餘生亦必漂泊不安、無有定處。」
祝祖國繁榮昌盛,華夏民族自強不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