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0 殺賊諫上

  眾人聽到高演這麼說,臉色頓時變得越發難看。

  他們自然不好意思怪罪單純只是過來幫忙的常山王,當然也是沒有這個膽量。但是這麼大一口黑鍋扣下來,也實在是要人老命。

  如果說之前的營士譁變總算萬幸沒有造成什麼不可收拾的惡劣後果,朝廷即便問責想必也會從輕發落。可是現在居然連宰相都給直接毆打致死,哪怕是判定謀逆那也不能算是冤枉啊!

  「這些營卒當真膽大妄為,不過只是短了幾日飲食供給,竟然便敢下此毒手!應當速速抓捕那些行兇之徒,嚴加處罰、以儆效尤!」

  片刻後,有將領滿臉憤慨的開口說道,直接將罪過推給那些毆打楊愔致死的軍士們,當然這也不能算推諉,因為情況本來就是如此,他們打算先將兇手嚴懲處理,以免朝廷再作追究時遭受牽連。

  這種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也獲得了許多人的附和認同,然而這會兒賀拔仁卻瞪眼怒喝道:「之前便是老夫率隊入城前往官倉運糧,你等是否也要將老夫嚴加處罰、以儆效尤?」

  聽到賀拔仁此言,之前開口附和的幾名督將全都面露訕訕之色,他們心裡未必沒有這樣的想法,但是嘴上自然不敢說出來,只能垂首澀聲說道:「大王言重了,大王國之重勛、豈可輕刑。只是那些悍卒們刁頑難馴,如若不加嚴懲震懾,不知還要滋生多少禍亂出來!」

  賀拔仁仍然瞪眼冷哼道:「我卻看不出那些徒卒有多刁頑,只見到他們耿直仗義,因見袍澤饑渴難耐、不惜以身犯險的入城尋糧,見到阻攔為敵之人,非但沒有驚怕退卻,反而迎難而上,不論對手是誰,都力取糧草押運歸營,飼餵諸軍!這樣的義勇之舉尚且稱為刁頑難馴、需加重懲,那你等袖手旁觀、坐享其成者又當如何處置!」

  「太傅說得好!楊愔為相,暴虐不仁、全無大局,虐待軍士、剋扣給養,當真取死有道。縱然殺之,眾軍士又有何罪?論之有罪者,要不要剖腹取出之前吞咽進食的食料?」

  聽到賀拔仁對那些將士們的回護之語,在場也不乏督將拍掌讚嘆並大聲附和。

  他們雖然不太清楚當時具體情況如何,但回想最近幾日食不果腹的悽慘日子,以及心內對楊愔所積累的深厚怨念,只覺得當時哪怕他們在場,怕是也忍不住要打死楊愔以發泄心中的怒火。

  如若要因此便對那些成功運回糧草、惠及全軍的軍士們大加懲處,無疑是加害義士、人所不齒,且不說他們各自感想如何,哪怕諸營軍士們怕是也不肯答應!

  帳內的意見分成了兩派,而隨著越來越多人發聲,認為眾軍士有罪的聲音便越來越微弱,絕大多數督將都覺得那些打死楊愔的軍士無錯,不應該就此加以懲罰,反而需要包庇保護起來。

  但這些聲音雖然響亮,卻又有一個問題無從解決,那就是如果皇帝和朝廷追究問罪起來,又該怎麼辦?爭執雙方全都極有默契的沒有觸及到這個問題,但這問題顯然不是不說就會不存在的,終究還是需要直接去面對。

  賀拔仁自知常山王心中所想,所以在引導帳內的爭執討論達到某種程度之後,便又起身望著高演說道:「將士們誤殺楊相公,確是有些冒失,但也事出有因。如若因此便大加詰責懲罰,難免會寒涼士心。

  大王今日肯於屈尊入營,為眾將士紓憂解難、當真令人感動,當下此事也請大王一併兼領,勿為半途而廢。朝中權貴雖多,但想來也唯有大王才會真心體恤營卒、仗義包庇。大王如果棄而不問,將士們更將仰誰?」

  帳內眾將無論剛才持何意見,這會兒聽到賀拔仁的話後,也都連連點頭附和。他們自知事情有些難辦,心中也無主見,不如聽命於智者。更何況常山王身份尊貴,所能想到的辦法必然也比他們更加全面、更加高明。

  高演眼見群情如此,便又沉聲問道:「你等皆肯奉從我命?如若不能奉命而行,以致彼此互相拖累,不如早作割捨!」

  「為了共渡眼前難關,某等皆願奉從大王教令!蛇無頭不行,帳內眾將誰若貪亂謀私、背棄王命,我為大王杖殺之!」

  賀拔仁又大聲呼應道,旋即他便又轉頭望向在場眾人道:「你等對此可有異議?」

  「某等皆願奉從大王教令,悖命者死!」『』

  眾人聞言後也都紛紛開口呼應道,一則他們本身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二來經歷今日諸事之後,心內對於常山王也都大生認同感。

  待與眾人相作誓約之後,高演才又正色說道:「今日楊愔之死,雖然令人惋惜,但其亦取死有道。日前我已有所勸諫,然其自恃至尊心腹而剛愎自用、一意孤行,以致激生營士譁變。事變之後仍然不肯體恤下僚,拒給糧草,國法難刑、公義殺之!」

  「楊愔對抗公義,死有餘辜!」

  眾將聞聽此言,紛紛開口附和,這道理對錯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需要搞好內部的心理建設、達成統一意見。

  「朝廷近年昏政,又豈止楊愔一人!前之戰事所以不勝,亦多與朝政昏暗有關!今我群徒既殺楊愔,又豈容余者賊徒偷生、報復我等忠臣志士?殺賊匡正,當在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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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統合群聲之後,高演便不再只是針對楊愔一人,而是擴大到抨擊整個朝廷,乃至於皇帝本身:「此間眾邪立朝、蒙蔽聖聽,以至於至尊難聞下聲、不再親昵軍士營卒。舊日聖明恩威漸遠,唯與眾邪群小相共嬉戲、怠慢國事,遂使魏國羌賊後來居上、大侵我國。

  亂我國者,不在於邊,而在於朝,內奸不除,國將不寧!爾等眾將多有從我父兄行功創業之元從,忍見眾邪宵小迷惑至尊、敗壞家國?唯奮起殺賊,而後力諫君上,懇求至尊抖擻精神、重用功士,則內奸不足為懼、羌賊亦不足為懼,家國永固、世祚永享!」

  這一番宣言,多多少少還是讓人心中略感震驚的,但很快眾將便又被常山王所描繪的前景所吸引住,紛紛大聲呼喊道:「殺賊諫上、世祚永享!」

  經此一番,高演算是與眾將締結了一個更加密切的共事關係,彼此間也算是達成一個利益同盟,可謂是一榮俱榮。

  此間諸營軍士三萬餘眾,當然不需要立即完全的發動起來。高演先與在場眾將歃血為盟,然後才又吩咐他們各自歸營統率約束所部諸眾,同時又著令賀拔仁等信得過的人遊走諸營並抽調諸營精銳、以組建起一支幾千人的機動部隊,用以出動諸方、控制局面。

  等到高演這裡控制住諸營軍事之後,鄴都城中也傳來了好消息,斛律光等人同樣也暫時控制住了城中的禁軍,並且還分遣人馬控制住了宮城與皇城。

  不過由於兩城內原本就有直宿的禁軍,而這些禁軍眼下並不受三台大營的節制,如果要強行攻入的話,難免就要發生武裝衝突,在這深夜時分恐怕不好控制局面。所以斛律光眼下只是著員控制住了出入的宮禁通道,然後派人來向高演請示下一步該要怎麼做,是否需要強攻?

  城外和城內的大軍都受到了有效的控制,這局面對高演而言自是大好,為免再發生什麼意外變故,眼下最合適的做法當然還是強攻宮防,趁著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將內宮中的皇后、太子與諸皇子全都控制起來,那麼起碼在鄴都這裡,便可以稱得上是立足於不敗之地了。

  高演方待下令讓斛律光強攻宮禁,可是在略作沉吟後還是稍微改變了主意,並沒有選擇讓斛律光執行此事,而是派人前往長廣王府,要求事前積極踴躍、事到臨頭卻做了縮頭烏龜的高湛前往。

  「持我手令前往,長廣王若仍不肯犯險前往,即刻就府抓捕!」

  一想到這個弟弟色厲內荏的性格,高演便又沉聲下令道。

  不過高演這一點倒是多慮了,高湛之前雖然有些畏畏縮縮,但也在與參與政變的幾名宗室頻繁的聯絡著。高元海在勸服趙郡王高睿交出兵權之後不久,便派遣卒員前往長廣王府通知此事。

  高湛只是怕死,但是講到搞事那是絕對的不甘落後,當得知禁軍已經被初步控制起來、情況已經不像最初那樣兇險的時候,他頓時便也按捺不住,不待高演的命令抵達,他便與心腹和士開等換上戎服出門、一路往皇宮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