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3 失道寡助

  大概是真的已經天下苦暴政久矣,不只高演這裡諸事進展順利,高湛那裡拉人入夥同樣卓有成效。

  除了之前的彭城王高浟之外,在高湛的聯絡之下,還有世宗之子河南王高孝瑜、上洛王高思宗之子高元海等等也都紛紛加入進來。

  這些人有的在朝擔當顯職、有的則出任禁軍職位,各自的官職、身份也都對計劃頗有幫助。而且當中諸如高元海之流,本來就貪亂樂禍且頗自詡足智多謀,在得知二王竟在籌謀如此大事的時候,便忍不住的踴躍獻計。

  「平秦王深為至尊信任,久掌禁軍宿衛,而今又引眾宿衛於遼陽。若欲成事,此情不可不察!」

  狗頭軍師高元海在加入進隊伍之後,很快便提出高歸彥乃是能否成事的關鍵。

  高歸彥在現存的北齊一干宗室當中本來就輩分頗高,乃是碩果僅存的與神武帝同輩之人,而且這些年來深得皇帝的信任,一直將宿衛大權交由其人執掌。高演等人如果想成事,高歸彥無論如何都是繞不開的一個人物。

  高湛在聽到這話後也是頗感頭疼,有些苦惱的說道:「平秦王今已位高權重,難能誘之。又遠在遼陽,拱衛至尊近前,難能誅之。爾等可有計,該如何料理其人?」

  幾名宗室少壯紛紛進言,有說安排刺客刺殺其人,有說幣重言甘去遊說其人,還有路子更野的要捏造罪狀、誣衊其人勾結西魏外敵之類的。

  但這些計劃靠譜不靠譜且不說,都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執行起來費時耗力。而他們眼下最欠缺的便是人手和時間,如果太執著於高歸彥一人,哪怕甚至都還沒能搞到皇帝,估計他們就暴露了。

  以智囊自詡的高元海在聽完眾人進計之後,便不由得連連搖頭,直道不好,待到眾人全都目露忿忿的望向他時,他才施施然開口說道:「若欲離間至尊與平秦王,自是非常困難。但若欲使其與太子成仇,則簡單得多。

  太子府中多漢家腐儒,痴愚不化、不知變通,而今追從太子監國掌權,處事多有悖適宜。平秦王家風甚劣,子孫橫行都畿,每有枉法犯罪,以致眾怨沸騰。可以向監國大都督府告發其事,說動那些老儒抓捕平秦王家人審斷論罪、加以刑罰。平秦王向來偏激狹隘,家人遭此虐待,能不怨恨太子?」

  「元海所言,當真妙計!事若能成,一定記你一功!」

  高湛聽到高元海的獻計之後,頓時也大感豁然開朗。

  是啊,他們又何必執著於針對高歸彥其人用功,眼見如今皇帝已經是命不久矣,又鐵了心的想要將皇位傳給太子高殷,高歸彥眼下雖然榮寵至極,但等到太子上位後卻未必如此。想必其人也有這樣的考量與擔心,所以搞臭他與太子之間的關係後,只怕他也不願樂見太子登基為帝。

  於是在高湛的一聲令下,一干宗室少壯們便開始搜集挖掘高歸彥一家的黑材料。高歸彥的家人們本來就不甚檢點,而且在眾人的有心羅織之下,有關他們的罪跡既有確鑿其事、又有捕風捉影,很快便被搜集起來一大堆,書寫他們罪狀的紙卷都裝滿了幾大筐,當真可謂是罄竹難書。

  在將高歸彥一家的罪狀收集整理完畢之後,高湛便又讓人分別抄寫數份,一份直接投於監國大都督府外,其餘的則沿街拋撒,製造輿情。與此同時,他們又安排一些都畿內的紈絝無賴們在街上招搖呼喊,控訴監國大都督府處事不公、縱容權貴為非作歹。

  在如此一番推波助瀾之下,只用了很短的時間便在都畿中造成了不小的轟動。而且這當中許多事情都還有著苦主的存在,在那些苦主們的悲哭控訴之下,使得所有對高歸彥一家的指控都變得確鑿可信起來。

  監國大都督府一眾官員,諸如鄭子默、宋欽道等人,也都因為這一波風潮而被搞得極為被動。

  不過其實私底下他們也都有一點竊喜,暫且不說這件事背後有沒有人推波助瀾的搞事,他們這些東宮屬官們向來都在時局中乏甚存在感,如今儘管借著太子監國的機會得以掌控執政權力,但是較之宰相楊愔等真正的執政官,還是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他們也是需要一個大事件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並且體現出監國大都督府的權力與威嚴。平秦王高歸彥誠然權勢可畏,但也正因此而正好是一個合適的目標。而且看這架勢很明顯都畿之內也是有人盯上了高歸彥,想要藉此打擊其人威望,他們明暗配合,正得其宜!

  因此幾人連連勸告太子高殷,希望太子下令抓捕高歸彥的家人們,並且徹查此事,以給都畿時流們一個讓人滿意的交代。

  太子高殷自然不知人心世道之險惡,當其看到高歸彥家人們一系列違法犯禁的罪狀時,心中也是惱怒不已,此時再聽到心腹們義憤填膺的控訴與勸告,便也下令抓捕一干犯罪人等,絕不因平秦王的權勢而縱容包庇。

  於是在監國大都督府的鐵面執法之下,向來在都中作威作福的高歸彥家人們頓時便遭了殃,子孫多人全都被抓捕歸案,然後便依照其罪狀一樁一樁的審問調查起來。

  這些東宮官員們所秉持的是秉公執法,就算是要追查懲罰平秦王家人,也要做到證據確鑿,讓平秦王也無從辯駁伸冤,只能乖乖承認這個結果。然而殊不知背後搞這些小動作的人在見到高歸彥家人們遭殃之後,心裡已經是樂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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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歸彥這裡的人事伏筆還需待時引爆,而高演之前在尚書省刻意演的那一場戲,也已經在有心人的擴散下逐漸的傳播開來。

  許多人尤其是駐紮在城外的眾將士們也都已經知道了,常山王為了給他們爭取更多的飲食供給和更好的待遇,直接在尚書省中與宰相楊愔大吵一架,險些被楊愔給罷官逐出。

  一時間高演的寬厚仁義、忍辱求全,以及楊愔的囂張跋扈、欺壓宗王這兩種截然相反的形象,在人們的口口相傳中變得更加固定且具體。

  而高演指斥楊愔給馬餵精料數斗、卻給守衛家國的勇士粗糧幾升之言,也快速的傳播開來,引起了群眾極大的仇視與分看,不乏人痛心疾首的破口大罵楊愔乃是誤國奸相,而那些利益和待遇受損的將士們則就更加的憤慨不已,甚至營中標靶都寫上楊愔之名,用刀箭劈刺泄憤。

  在這群情激憤的氛圍當中,其中有一個最重要的對照組,那就是楊愔家的馬究竟吃了多少馬料,則就沒有任何人關心與追究。而楊愔也太過高傲,哪怕明知道輿情對於自己多有中傷和不利,也都懶於理會,或者說沒有時間去搭理。

  為了能夠掩人耳目,從而給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高演也並沒有將皇帝所交代的任務完全拋卻不理,在將妻兒秘密送往晉陽之後,他便安排劉桃枝等禁軍將士們開始全城抓捕元氏族人,並且將皇帝準備誅殺諸元的情況暗中泄露出去,從而製造出一個人情的恐慌。

  雖然這也會給他的時譽風評帶來一定的影響,但是這種法外執法同樣也能對他的權威有所加強。逮捕諸元時要不要對婦孺網開一面,會不會波及他們各自親戚,這都是需要高演決定的事情,其他人也自然會因為有求於他而對他更生敬畏。

  「刁奴速速退下,難道不知我乃彭城公?我要見常山大王,速速為我通傳!」

  常山王府門前,一名中年人氣急敗壞的便要往府中沖,結果卻被府員給攔截了下來,此人乃是彭城公元韶,同時也是神武帝高歡的女婿,常山王的姊夫,但今一系列的身份都因他出身元氏而變得不再顯赫,任其如何呼喝,門仆都只是冷臉以對。

  元韶雖然不被獲准入內,但仍苦守此處不肯離開,終於等到傍晚時分高演自外策馬歸邸,他便連忙衝上前去,挽住馬轡大聲呼喊道:「大王救我、大王救我……」

  高演先是勒馬頓住,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元韶已經又說道:「大王能否引我前往遼陽見駕?都內盛傳亂命,絕非至尊本意,我要面見至尊,叩請……」

  聽到這話後,高演臉色頓時一沉,直向身後打一個眼色,自有數員隨從衝出,將元韶扯在了道旁然後便用力毆打起來,甚至就連其膝蓋都給直接敲碎,痛得元韶幾欲昏死過去。

  這會兒高演才翻身下馬,目含淚光的走到元韶面前開口說道:「上有所命,只能遵從,我也是身不由己。彭城公何以如此不智啊!你若暫時藏匿不出,我還能設法為你稍作轉圜遮掩,但今你卻在眾目睽睽下放聲叫囂,實在是逼我做事,就算想為遮掩搭救也不敢公然抗命。唉,公又何苦急於出頭……」

  元韶這會兒已經被毆打的出氣多入氣少,當聽到高演這話,更是激動懊悔的無以復加,勇進全身力氣捧住高演腳踝道:「大王救、救我……」

  然而高演卻抬腿行至一邊,旋即便吩咐身後禁軍直接將其投入牢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