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5 虎牢城變

  州府內堂中,司馬消難看著那被秘密送至此處的御史屍首,臉上的神情複雜無比。

  如果說之前他對於御史入境調查一事還有些不以為然的話,那麼現在就由不得他再渾不在意了。御史死在了他的治內,往小了說是他治事不察、以至於境內盜匪橫生,往大了說那就有可能是他自己為了隱瞞罪證而指使手下將御史殺害。

  總之無論朝廷認定為是哪一種情況,最終落在司馬消難身上的懲罰都輕不了。如果有人要借題發揮而對他大加制裁,那麼這件事對他而言則就不異於一場滅頂之災!

  眼下不幸中的萬幸是,因為事情發生在一座不對外開放的官倉之中,而且事發時已經到了夜晚,所以消息暫時還沒有擴散開,司馬消難還有一點時間可以用於補救。

  但是相對於這聊勝於無的好消息,還有另外一個讓人絕望的壞消息,那就是砍殺御史的暴徒在作案之後便逃跑了,沒有被當場捉拿到。

  「官倉狹小閉塞,怎麼會有賊徒潛藏其中?傷人之後竟還逃脫無蹤,你等守卒當真該死!」

  司馬消難指著堂中幾名與事相關的屬員們怒罵道。

  這幾名屬員全都垂頭喪氣、不敢抬頭,對於主公斥罵也都默然承受著。

  「事情非常,必然有妖!倉曹鄭子云前還在署,今卻不見,似有先覺。縱然再深究余者,恐怕也難及根本!」

  司馬消難的心腹、中兵參軍裴藻很快便發現管理官倉的關鍵人物不在,當即便開口沉聲說道。

  司馬消難聽到這話後眉頭頓時一皺,旋即便又破口大罵道:「莫非是此狗賊陷我?但這對他又有何益?」

  雖然司馬消難擔任北豫州刺史,但並非所有州府屬官都是他親自挑選的幕僚,有一些一早便在州府任職,往往本身便是州里的強宗大族代表。譬如司馬消難所罵的這名倉曹參軍鄭子云,便是北豫州治下滎陽鄭氏族人。

  滎陽鄭氏作為根深蒂固的郡中名族,司馬消難也需要獲得這些名族的支持,才能正常行使職權、處理州務。所以在他入州之後,也並沒有撤銷其人的職位,結果卻想不到竟然發生這樣的意外。

  雖然眼下暫時還不能確定問題究竟出在哪裡,但毫無疑問鄭子云這個倉曹參軍的嫌疑最大。而司馬消難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他與滎陽鄭氏無冤無仇、入州後也多有禮遇關照,這鄭子云為什麼要陷害自己?

  「請中兵速速調遣州兵,入鄉擒拿鄭子云並其一眾親徒,若是由之逃遁於外,一旦朝廷追究起來,我將更難自辯啊!」

  既然找到一個可疑的對象,司馬消難當即便下令說道,不管怎麼說先把自己給摘出來,他是真的擔心有人借題發揮、要對他大加誣衊。

  一州之內通常有兩股軍事力量,其中之一便是朝廷所派駐的人馬,通常由鎮城大都督所統領。另一股便是州郡兵,是州郡內的武裝力量,由刺史調度維持境內治安。

  裴藻聞言後卻搖頭說道:「事若果真為鄭子云所為,恐怕內情沒有那麼簡單。滎陽鄭氏自非尋常鄉戶,主公如今處境亦多有不安,如若貿然發難卻難能制之,非但此事不能從速定論,反而還有可能事泄於外。

  如若其餘御史出奔歸國告變,朝廷另遣精強人馬入州,事情必將更加失控!當下所急,還是要儘快控制其餘御史,再思該要如何補救。」

  司馬消難本來也不是什麼精明幹練之人,驟然遭遇了這樣的變故,心裡早已經亂成了一團,再加上裴藻舊年便是他父親的府下主簿,如今又擔任他的屬官,彼此間也是情義深厚,因此對裴藻多有信服。

  當聽到裴藻作此建議之後,他便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當下之計還是要儘快控制住其他御史,不要讓他們潛逃出城,爭取時間再作補救。只不過,如今他們都為鎮城人馬所護,能不能控制得住?」

  「城外本有兩千州兵,另有主公心腹數百,趁其未決驟然發難,必定可以成功!」

  裴藻見司馬消難雖有意動,但仍心存遲疑,於是便又發聲勸告、堅定其信心。

  「那麼,便請中兵速速為我召集人馬、施行此事。闔家性命,俱付於中兵一身,我自居府中,以待中兵傳回喜訊!」

  司馬消難對裴藻當真信任,直接將自己的符令諸物全都交給對方,著其代替自己行事,而他自己也當真膽小,完全不敢親自離府行動。

  裴藻對司馬消難的性格早有了解,對此也並未在意,接過符令後當即便抱拳說道:「主公但請安居府中,只需幾個時辰,必有佳訊傳回!」

  他之所以如此有信心,當然也是因為早有準備。司馬消難一副貴族閒雅做派,許多繁瑣州務都是交給裴藻代勞,而他便也藉此經營了不少就連司馬消難都所知不多的人事。

  當裴藻手持符令出城時,城外早有一隊人員在暗處等候,及見裴藻行出,這隊人當中的為首者當即闊步迎上前去並低聲呼喊道:「裴參軍,某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如若司馬消難在場,必然能夠發現此人正式裴藻奏告消失不見的倉曹參軍鄭子云。裴藻之前還告其消失無蹤,但是現在看到對方卻一點也不意外,走進上前沉聲說道:「人員都已經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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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卑職自得裴參軍指令便遣出召集人員,如今已經收得精卒一千三百餘眾,隨時都可投入作戰!」

  那鄭子云聞言後連忙點頭應是,旋即便將自己身後一名年輕人向其引見道:「這一位郎君,裴參軍舊曾於卑職戶中相見,當時介紹乃是卑職族弟,實情雖也如此,但仍有別情隱瞞。這位郎君確是卑職從族弟,但也是魏國襄城鄭驃騎門下壯息。」

  裴藻聽到這話後臉色當即一肅,向著年輕人抱拳說道:「原來竟是襄城公門下高足,真是失敬失敬!」

  年輕人乃是西魏大將鄭偉之子鄭權,因為如今鄭偉坐鎮南面的襄城,鄭權便也時常出入滎陽鄉里聯絡人事,之前還在虎牢城鄭子云家中和裴藻偶遇過。

  「裴參軍不必多禮,日前相見不便坦誠以告,當真抱歉。但今參軍願意舉義歸朝,實在讓人佩服。家父使某入此配合行事,亦為表態絕不輕棄!只要我等此番得據城池,則襄城援軍頃刻即至。」

  鄭權也抱拳向裴藻還禮,並且開口以安撫其心。

  裴藻聽到這話後精神自是大振,不無欣喜道:「齊主殘暴不仁,國人皆倍受憂恐煎熬。我主公亦深為困苦,私下竊計未嘗沒有西去歸義之想,只因仍然難捨故司馬太師於此人事故功而難為決斷。

  此番朝廷復遣御史來逼,主公仍然見事不明、心存僥倖之想,那我也唯有自作主張、助其決斷。只是希望歸魏之後,唐公李大丞相能夠仁恤庇護,使我不悔今日所為!」

  「唐公寬宏待士、有功必賞,此間謀事若成,裴參軍必可無憂餘生!」

  鄭權聞言後便又正色說道。

  城外有兩千州兵,再加上鄭權和鄭子云帶來的一千餘名精兵,在裴藻的引領接應之下,借著夜色的掩飾很快便進入了虎牢城中。

  他們此番要一舉控制城池,除了要控制住鄴都來的御史一行之外,還需要控制住鎮城並其所掌控的駐城武裝。由於虎牢城本身便不是軍事重鎮,因此日常駐兵也只有兩千出頭,之前被御史分走五百餘名,鎮城府還有留守數百,再加上分散城中各處防守與輪休坊居者,便是城中所有武裝力量了。

  有了裴藻和鄭子云這些地頭蛇的配合,入城人馬先是趁人不備控制住了諸城門守軍,然後再分別出擊鎮城府與御史所在軍營。

  鎮城府中由於甲兵聚集,發生了一陣並不激烈的戰鬥,鎮城伏敬遠本來還待披甲死戰,可是當看到敵隊當中突然衝出一名身形魁梧的大將,神情頓時一僵,旋即瞪眼望著對方驚呼道:「你是人是鬼……」

  東方老自是懶於對方廢話,趁其驚愕之際,回手一刀斬落下來,頓時便將這曾經的故人斬殺當場。隨著這督將死亡,其他仍在頑抗的敵眾們便都紛紛棄械投降。

  至於御史營那裡,戰鬥要更加的順利,在裴藻的親自進攻下很快便將御史並其一眾隨從們盡數成擒。

  這一夜司馬消難自是難以入眠,好不容易熬到黎明時分,見到身披染血戎袍的裴藻行入堂中,忙不迭入前疾聲問道:「情況如何了?」

  「未負主公所命,御史一眾俱已成擒,鎮城伏敬遠則斬殺於軍府之內!」

  裴藻向著司馬消難叉手匯報導,事情進行的這麼順利,他的心內也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鎮、鎮城?為何要殺鎮城?」

  司馬消難聽到這話後頓時一臉驚愕,望著裴藻疑惑問道:「莫非鎮城也有害我之心?」

  「鎮城有無並不重要,只是卑職已為主公謀劃錦繡前程。與其惴惴不安苟活國內,不如痛快決斷、另覓生機!舊有高仲密據虎牢而投魏,而後李伯山據關西以稱雄。而今主公擁其故地,獻城以投,魏國求賢渴才,能不倒履相迎?」

  裴藻作拜司馬消難面前,口中解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