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5章 佛宜自救

  第1005章 佛宜自救

  龍原學館中,兩駕馬車在衛兵們引領之下,一路駛入館內客堂前方才停了下來,旋即便各從車上走下一名慈眉善目、甚有法相的得道高僧。

  李泰站在客堂門口,看到兩名老僧下車,便抬手微笑說道:「因知兩位法師雅好清靜,故而特在家中具席迎待,廳舍簡陋,請法師包涵。」

  兩名老僧本是一副氣態雍容的模樣,但在見到李泰後卻是一秒破功,忙不迭抬腿趨行入前,然後在台階下方便向李泰大禮作拜,其中一老僧更是恭聲說道:「唐公乃是人間當世至上法王,尊體自有法華耀人,老僧等皆受庇唐公光輝之下,見召戶下,不異於聆聽佛音!」

  另一名老僧姿態要稍顯含蓄,雖然沒有說出這麼肉麻的馬屁話,但也連連點頭應是。

  這兩個老僧法號分別叫弘義法師與曇靜法師,都是李泰早年間用手段收復的沙門僧徒,被安排在陝北代其經營師佛寺。之前李泰打算從沙門搞錢,便是讓他們作為內應先為表率,奠定一個摟錢的基調,從而讓其他的佛寺跟頭。

  這一次長安城中所舉行的佛道大辯論,兩個老僧雖然沒有登台辯講,但也一路參與,作為李泰的眼線去影響辯論的進程。

  李泰之所以選在自家學館召見兩人而非官署之中,當然也是為了掩人耳目。

  二五仔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是討人嫌的,而西魏朝廷中也不乏官員本身便是虔誠的佛教信徒,雖然朝廷內也不乏人猜測和感受到唐公是要搞沙門,但這種事也是寧讓人知、莫讓人見,稍作遮掩也算是尊重一下大家的信仰。

  「此番辯經,進程如何了?諸參與辯經的大德高僧們,當下又各是怎樣心情?」

  在將兩人迎入堂中坐定之後,李泰便笑語問道。

  「情況很是不妙,諸南朝學士玄義精妙,極難駁倒。諸法師幾番用智想要突圍,結果都不能夠破玄證法,至今已經有些無計,只是竟日憂愁。」

  兩位老僧聽到李泰的問話後便對望一眼,各自面有憂色的嘆息一聲,轉又由弘義和尚開口回答道。他們雖然是沙門二五仔,但從業這麼多年也是有了感情,當然也是希望佛法能夠發揚光大。

  李泰對此倒是乏甚信仰和感情,而這結果也並不出他所料。

  佛教的本土融合與發展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在魏晉南北朝時期雖然聲勢浩大,但是其經義理論的發展卻是一直到了唐宋時期才有了顯著的進步,談玄論道雖然也是昌盛於魏晉時期,但卻是從本土文化所發展起來的,講到邏輯和辨證的水平,當下的佛教還是有點不夠看的。

  眼下的佛教發展就類似後世自媒體時代一味搞流量的公眾號,各種誇張離奇、斷章取義、搞氛圍帶節奏那是專業的,至於真正的邏輯道理,可能有但不多。

  這種玩意兒你放在那不聞不問、任其發展,它發展的勢頭會很旺盛,但是禁不住細看,本來就是不可理喻的現象,真要拿道理去講,他們自己都糊塗。

  李泰安排跟這些高僧們打擂台的周弘正等南朝人士,那是真正學貫三教、當世第一流的大學問家,不只精通玄學易理,對於佛教經典也是深有鑽研,造詣甚至可能還要超過這些關隴高僧們,講道理有講道理的辯法,不講道理有不講道理的辯法,這些高僧們怎麼能辯得贏。

  「既如此,這些高僧可有計策該要如何收場?」

  李泰接著又開口發問道,這一次的辯論可不是辯不過便直接認輸那麼簡單,因為事關佛道兩大宗教在西魏境內的發展前景。

  和尚們之所以踴躍捐輸物料都要爭取一個參與辯論的資格,就是因為有著北齊佛教一家獨大、直接壟斷宗教信仰的前景作為誘惑。

  他們也妄想著在西魏也能夠復刻這一情況,如此一來他們這些促成這一變化的僧人們既能夠在宗教的發展歷史上占據一席之地,同時實際的利益也能大大增加,更不要說還有弘大佛法之後的福澤回報。

  可問題是,這一切想要實現的話、那前提得是在佛道辯論中辯贏啊。然而現在他們卻根本贏不了,那麼原本想要光大佛門的行為可就要成了自取滅亡的愚蠢之舉了,而且這個自取滅亡的機會還是他們自己真金白銀花錢買來的!

  二僧對望一眼,又是無奈搖頭。那些參加辯論的和尚正是為此憂愁,儘管辯不贏,但只是咬緊牙關不肯認輸,就想這麼一直拖延下去。

  那曇靜法師見李泰皺眉,便小心翼翼說道:「唐公莫非真有毀寺滅法之想?此諸僧徒佛法未精,誠宜懲戒,但沙門佛法能夠教化萬眾,也畢竟有其可取之處啊。如若一朝銷毀,所受害的不只是沙門僧眾,諸方信徒恐怕也將持心不穩……不如、不如再傳告諸方寺廟,再依前計,另訪佛法精深的法師入京來辯?」

  這和尚倒也真有幾分佛性,為了維持住佛教在西魏境內的傳法資格,直接建議繼續擴大盤剝的範圍。他也瞧得出唐公作此事情只是為了籌措錢糧,為了避免佛教遭到禁毀,讓一眾寺廟眾籌交保護費,就這麼讓辯論持續進行下去也是一個值得考慮的方案。

  李泰聽到這話後便擺擺手,這吃相難看的他都不好意思聽,而且這樣的計策註定只能是一錘子買賣,後續大家都回味過來這就是個天坑了,誰還會爭先恐後的往裡邊跳?

  當然現在就直接下手搶、全面的毀佛禁佛,也不符合西魏當下維持社會平穩、大力發展內政的需求。佛教所擁有的這麼多財富、資源和勞動力一下子全都釋放出來,霸府能夠有效吸納過來並加以消化的也只會是很少的一部分。

  他還記得當年隴右秦州搞這曇靜法師的光明寺時,光明寺里還有一本帳,所記錄的都是這寺廟與一眾當地豪強們勾結往來、利益輸送。所以一旦下達了全面禁佛毀佛的政令之後,寺廟的資產就會快速的向鄉野流動,換一個地方重新被隱藏起來。

  禁佛已經是能夠讓社會各個層面都嚴重動盪起來的行為,如果再因為追查資產流向而繼續擴大打擊範圍,連一眾地方豪強也納入進來,那基本上也就等於挖坑埋自己了。

  所以接下來還是得按部就班,教唆他們之間彼此內鬥,從而逐步的壓榨寺廟資產,設立新的管控規矩。如果朝廷能夠通過政令規矩將寺廟給有效的管控起來,那麼滅不滅佛就不重要了。

  畢竟,查抄一個違法的佛寺,那可要比千家萬戶的去征繳租調簡單的多,收穫也可觀的多。都是自家豬圈裡養著的小豬苗了,不等養肥了殺,就非得瞪眼要吃烤乳豬?

  略加沉吟之後,李泰便又望著二僧說道:「兩位歸後可以告諸高僧,如今佛法所以申辯不明,未必在於諸法師學法不精,而是今世末法之相愈發濃烈。沙門之中藏污納垢、泥沙俱下,以至於佛墮法滅,若欲弘揚佛法,尤需自糾啊!」

  弘義和尚聽到這話後,心中頓時便有瞭然,當即便欠身問道:「請問唐公,沙門若欲自救,又該當如何糾正?」

  「自救之法,各在本心。眾高僧法師們浸淫佛法深刻,我也只是略述己見、拋磚引玉。」

  李泰笑語說道:「譬如當下多有邪魔妖異貪世道之中佛風濃熾,掘溝立柵便設一寺,持其妖異邪說蠱惑鄉民,外人不知其道行深淺,紛紛投入門下,久之便以道德自居,使人難辨真偽……」

  弘義和尚一邊聽著,一邊有些不自在的調整一下坐姿,怎麼突然有種如坐針氈的不安感覺?唐公這番話確定說的不是咱們師佛寺?

  師佛寺當然不屬於邪魔外道,因為是在唐公的允許和指示之下建立起來的。而自此以後,凡西魏境內現存和新建佛寺,都必須要經過霸府的評估和批示才能存在,否則一概禁毀!

  當然這話不能李泰來說,得是由那些參與辯論法會的高僧們主動進言。這些高僧既是真金白銀選出來的,本身的宗教地位和佛理水平那也是整個關隴地區最頂尖的一批。

  現在李泰給他們兩個選擇,要麼你們就做辯經失敗、毀佛滅法的千古罪人,要麼你們就領個編製成立宗教委員會,配合霸府將境內寺廟統統管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