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在81年初,謝三就把祖宅要回來。可能也算是首批幸運者了。
董香香不禁在心中驚嘆,三哥運氣好,人脈足夠強。
謝三卻抿著嘴角對她說:「你知道這事是誰幫的咱們家的忙麼?」
「不是姐夫麼?」董香香想也不想就隨口問道。
謝三卻搖搖頭,嘆道:「跟王恆沒什麼關係。他都調到南邊去了,哪兒來的後手能幫咱們呢?你知道我今天是遇見誰了麼?」
說到這裡,謝三頓了一下,看向自家媳婦。
「誰呀?」董香香瞪圓了眼睛看著他。
謝三看她這麼急切,也就不賣關子了,繼續說道:「是牛大媽的女兒,你一直稱呼肖大姐的那位。當初她到咱們家找你幫忙做糕點的時候,誰又能想到她是糧食局的局長呢?現在,她隨便關照咱們一下,那邊就把祖宅還給咱們家了。」
董香香聽了這話,也忍不住嘆道。「居然是那位肖大姐?這還真是趕巧了。」
「所以說,這件事你可是咱們家裡的大功臣。當初你結下了福緣,這不是善果又落到咱們自己頭上來了麼。」謝三點頭道。
董香香聽了他的話,惹不住眯起眼睛笑了起來。「那時候,也沒想到這麼多。不過話說回來,這也還真算緣分了。對了,三哥,你說咱們用不用再去看看肖大姐?」
謝三卻搖頭說道:「我看還是不用了。肖局長並沒有跟咱們親近的意思。她只是私底下幫趁咱們一把,也算是還了你那份情誼了。咱們也犯不著給她招惹是非。倘若將來她再來店裡,你也同樣待她就是了。別因為她的身份就刻意討好她,這才是相處之道。」
聽了他的話,董香香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看著她這副老實乖巧的樣子,謝三的心頓時變得一團綿軟。
他們小兩口也沒打算往外說這件事。只是在吃完飯的時候,同老太太和師傅師母說了一下。
謝三的意思是,等到房子還回來之後,先好好整治一番。到底房子被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住了10年,指不定禍害成什麼樣了呢。
整治完了,他們就可以搬過去住了。到時候,在那邊給董香香開糕點鋪子也是很好的。那邊不僅位置好,人也多,又是三進的院子,他們住在最裡面也沒有什麼影響。
這麼多年下來,謝三難得有這種意氣風發的時候。就好像他生命中的前二十五年,都在等著那座老宅院,等著能回到那裡,拿回屬於謝家的東西。
這一夜,一向冷言寡語的謝三,突然變得能話多了起來。他不知不覺就對那座宅院有了太多的規劃和憧憬。
只是聽了他的話,董香香心中不免有些不安。
他們夫妻兩人都是個體戶,在這樣一個時代,個體和私營業主本來就被社會主流所排斥。謝三做得又是一些涉及**的買賣。他們家現在已經是「萬元戶」了。倘若他們夫妻兩人都放開手,痛快大幹一場,肯定能獲得滔天富貴。
只是董香香卻知道,在動盪不安的80年代,個體私營總是首當其衝收到牽連。董香香記得直到89年,那位瓜子大王還因故進了監獄。所以,董香香覺得,他們其實還是悶頭賺大錢為妙,萬不能太過財富外露。不然招了別人的眼,有人在背後捅他們一刀,就不好了。
只是,她男人正在興頭上,董香香也不好一盆冷水潑過去。她只得暗自壓下心中思量,想著等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在細細勸說謝三哥。
另一邊,白師傅因為師母的身份,這些年諸事不順,遭了不少的搓磨。所以,比平常人多了幾分冷靜和謹慎。他既然已經把董香香當作閨女看了,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兩個年輕人冒失犯錯。
所以,聽了謝三的話,他就忍不住提點幾句。「你也說了,這還房子的通知剛剛下來沒幾個月。最好先不要急著過去收房子。誰知道有沒有什麼新的變化?一旦風向變了,先牽扯到的就是你們。這話可能你們年輕人不願意聽,只是我這老傢伙還是要多說幾句,凡事謹慎些為好,不宜張揚太過。」
董香香聽了師傅的話,不禁眼睛一亮。她剛想也勸謝三哥幾句,卻見他低頭不語。
謝三本來就是心思深沉之人,只是拿回祖宅這事實在太過突然了,讓他有點忘乎所以了。他也沒來得及細想別的,只顧著高興了,只想著讓老婆孩子住最好的房子。倒是白師傅一言驚醒了他,謝三自然也就想明白過來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悶聲道:「師傅說得是,我這還真是一時昏了頭。倒忘了,什麼時候都是槍打出頭鳥了。現在,我們家又在做買賣,往後還真得謹慎行事。雖說已經改革開放了,可是到底開放到什麼程度,真沒人說得准。王恆走之前,倒也跟我談過這些形式,南方也只是一個試點而已。唉,咱們家還真得先低調幾年,等形式穩定下來再說吧。不過,只能先委屈香香和師傅了。這一二年,咱們這小糕點鋪子恐怕就在這狗尾巴胡同里紮根了。」
董香香自然也跟他心意想通,聽了丈夫的話就輕聲笑道:「這有什麼好委屈的?只要咱們一家人都住在一起,平平安安地就行了。」
媳婦這麼配合他,謝三心裡自然很高興。另一邊,白師傅和白師母聽董香香把他們也當作直家人,也不禁有些欣喜。這幾個月來,到底沒白疼她。
董香香看了看眾人,又笑道:「咱們這胡同里出來的小糕點鋪子真要做好了,其實也不比別人差。」
白師傅也點頭道:「是呀,只要咱們能守住這小鋪子,繼續賣點心就好。」
不管怎麼說,拿回了謝家祖宅也算是件大喜事。
謝三心裡高興,就跟白師傅多喝了兩杯酒,又吃了點小菜。
到了晚上,他摟著大肚子的媳婦,怎麼也睡不著。
晚飯的時候,他實在是高興過頭了,又在家人面前,自然就徹底放鬆了下來,卻忘記危險時時刻刻都在身邊呢。好在有家人提點了他。
謝三冷靜下來之後,自然也就思量了一番。
隔天,他就去找食品廠的胖子廠長去了。
胖子廠長上次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理直氣壯地對謝三說了那麼多厚顏無恥的話。這次卻換了一張顏面。也不知道他是聽誰說了什么小話了,大概是真以為謝三和肖局長有什麼關係了。所以,這胖子待謝三客氣了許多,說話時候甚至有點諂媚。
謝三本不想多跟這種小人廢話,只是事情總要辦妥當的。所以,他就耐下心思問了胖廠長,食品廠的工人什麼時候能搬走?
胖子廠長一聽這話,深深地嘆了口氣,對謝三說:「你放心,我們自然會給你儘快騰房子,只是你得容我們再想想辦法。」
謝三聽了這話,眉頭微蹙,又問道:「這麼說,你們還沒有找好住的地方?」
那胖子忍不住說道:「你以為那麼好調配呀?本來住房就緊張。大家又都在討要私房,都讓我們騰房子騰得過來麼?」
他這純屬是心中有怨氣。只是剛一說完,他就有點後悔了,生怕謝三去肖局長那裡告他的狀,給他小鞋穿。
卻不想謝三並不生氣,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隨口說道:「既然這樣,遲些騰房倒也不礙事。糧食局既然這麼照顧我這個平民老百姓,肯把祖宅還了我,我謝三也不能不識抬舉。這樣吧,你們食品廠先繼續住著,多時能騰出房來,多時還我就是。只一點,這是我謝家祖宅,希望眾位住的時候,多愛惜些才是。」
胖子廠長聽了謝三的話,激動得滿臉肥肉都抖動起來。他連忙問:「老弟,你說得可是真的?你真願意把祖宅借給我們住下去?」
謝三垂下眼皮看了他一眼,沉著臉說道:「這是自然,大丈夫一言駟馬難追。」
那胖子就更激動了,用力地抓住了謝三的手,笑道:「老弟,多虧你體諒我們。其他人要是都像你這麼寬容就好了。你放心,這房子也不會白住你的。算我們食品廠跟你租的,我會儘快把合同給你寫好。」
謝三卻不以為意地說:「你看著辦吧。」他說著甩開了胖子的手。
兩人又聊了兩句,謝三也就回家去了。
他倒也不是不著急拿回祖宅,只是這麼多年,他都等過來了。再忍個一二年倒也無所謂。只是這樣做對他們的名聲有意。說不定關鍵時刻,對他們多一份助益呢?
不提謝三回家之後陪媳婦吃飯。
只說那胖子回頭,就把謝三要臨時租房給他們這事向直屬單位匯報了這事。
他以為謝三是肖局長家的親戚,自然把謝三好一通夸。連有覺悟,高風亮節這些詞都用上了。
肖局長自然知道這事了。她就覺得謝三是個難得的明白人。
她之前說了幾句話,把房子提前還給謝家了。這雖然不違反原則,到底有點受人詬病。謝三這麼一把祖宅臨時租給食品廠了,倒也把這件事圓給回來了。
肖局長還是挺滿意謝三這兩口子的。小媳婦溫柔厚道,雖有幾分天真,還有一副愛管閒事的熱心腸。可她男人腦子縝密,能清楚地判斷形式。心思深沉,又能忍耐。這小兩口子湊在一起,也算合適了。
如果說,肖局長一開始只是看重董香香,那麼現在她對謝三也有點另眼看待了。
這樣識趣的人家,她在不違反原則的前提下,幫上一幫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