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舊事

  008舊事

  這一天賣完點心,收攤的時候,看著提著點心,三三兩兩離開的人們。閱讀

  董香香突然想到,好像該給自己的點心攤子取個名字了。將來她開了點心店,總要有個招牌的。倒不如現在就先把招牌掛出來。一邊積攢人氣,一邊做品牌推廣了。

  只是這名字到底取個什麼好呢?

  回去的路上,董香香一路走,一路想。「百味閣」,「喜餅店」,「花好圓月」這些名字好像都太普通了點。

  董香香覺得,怎麼也得取個上點檔次的名字。最好是既帶有歷史韻味,又能有點鮮明的特色。讓客人一下就能記住,她們這家糕點店。

  走著走著,董香香突然就想起外公留下的那本《八珍玉食譜》了。

  那本古老的食譜,是跟她祖上有關係的。董香香甚至覺得倘若《八珍玉食譜》有下部的話,那說不準,她也還有血脈相連的親人在。而且,剛好《八珍玉食譜》上有一款很特別的藥膳點心就叫八珍糕,清朝歷代皇帝都很喜歡吃八珍糕。

  那款糕點不止好吃,還能治病。董香香就想著不然乾脆給她的點心攤子就取名叫「八珍閣」得了。

  以後,她開了點心鋪也叫八珍閣。如果,將來她把點心買賣做大了,還可以開個點心茶樓,就叫作「八珍玉食府」。

  取好了名字,董香香回到家放好了車,就急匆匆地去找謝三借宣紙和毛筆了。

  她打算先把名字寫出來,在自己動手做個小招牌,先掛在自行車上。

  她既然開口要借紙筆,謝三自然也就答應了。他拿出了上好的宣紙,親自磨墨,讓董香香就在自己的書桌上寫。

  跟他借用東西,都服務得這般周到,弄得董香香還有點不好意思。好像太正式了點。

  謝三那裡磨好了墨就催促她。「趕緊過來呀,不是要寫字麼?」

  董香香頓時就有種關公面前耍大刀的錯覺,沒辦法只能幾步走到書桌前,拿起了毛筆。

  這兩年,董香香也算在書法上下了不少功夫。之前,她也幫陳小英寫過宣傳海報。寫個牌子,更加不在話下。

  董香香乾脆就沉下心思來,附身在謝三的書桌上,端端正正地寫下了「八珍閣」「八珍玉食府」幾個大字。

  她的字雖然算不得簪花小楷之流,可是在董香香看來,算是挺端正的,起碼可以做醒目的小招牌了。

  寫完之後,她心裡不免多了幾分得意。重生回來後,她又學會了寫毛筆字的本領了。

  只是她剛放下筆,就聽謝三冷哼一聲。「這幾筆字也就是個七八歲小孩水平。你拿著這字打算做什麼呀?也不怕被人家看了笑話。」

  董香香被他說得,一時間得意全無,臉也微微漲紅了。她這時候本就年輕貌美,這一臉紅,不禁又添了三分艷麗。弄得謝三一時也有點不敢正眼看她。

  董香香垂著頭說;「也不做什麼大用,就是端端正正寫個大字,做個小牌子掛在自行車上。讓來買點心的顧客都看看,以後我做的點心就都掛著『八珍閣』名字了。將來,有機會我就開個八珍閣點心鋪。賺了錢,我再開家點心茶樓,就叫作『八珍玉食府』。」

  謝三也沒想到,董香香竟是這麼有想法。微微挑了挑眉,淡淡地說道:

  「為以後的鋪子當招牌?虧你想得出來,還是得了吧。你這手字實在拿不出手。這麼難看的牌子一掛出去,人家指不定在背後怎麼說你呢?得了,還是我幫你寫吧?」

  董香香一想,這小謝老頭三十年以後,可是有名的金石專家,而且他在國畫書法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詣。書法協會幾次三番邀請他入會,他都沒有去。

  這人性子極其孤寡,別人跟他求個墨寶,他也推三阻四不肯給的。現在,他竟願意幫董香香寫招牌。這要是放在三十年後,可就算是當代書法家提名的招牌了,肯定特彆氣派。

  所以說,總不能因為小謝老頭這張狂的態度,就記恨著人家,總想著餵他苦瓜和胡蘿蔔吃吧?

  董香香想明白這些,才笑著說道:「那就多謝三哥了。」

  很快,謝三就把字寫好了。

  他寫的字體蒼勁有力,一撇一捺都很有力度,字裡行間透著一種狂放不羈的瀟灑。

  董香香看著這字寫得這樣好,心中最後那點埋怨都就淡了。連聲說道:「三哥,你有印麼?能不能給我再印個印?那就更棒了!」

  「做個招牌還要印章?你這是什麼怪癖呀?」謝三嘴裡抱怨著,卻一轉身從後面的架子上,拿出自己的印章來,還真在字下面,印了印。

  一看董香香這麼欣賞他的字,謝三的心情也變得好了不少。至少這丫頭還是有一定鑑賞能力的。起碼,她懂得欣賞他的字。

  董香香小心地看了看這字,誠信心意地又跟謝三道謝,還小小的恭維他了一下。

  「三哥,你這字真是好,想必那些書法大師都趕不上。」

  謝三卻冷笑一聲。「也不過就是寫個字而已,當不得你這麼捧著。你心裡不記恨我多管閒事就好了。」

  董香香連忙道:「那怎麼可能呢,三哥也是好意,一心照顧我,幫著我。我心裡自然只記你的好。」

  謝三挑著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時間,他那雙深邃的眼睛頓時顧盼生輝。董香香被他看得臉紅心跳的,有點不敢抬眼。

  只聽謝三說道:「這麼說來,你這人還算明白事理。也罷,我就替你好好板板那一筆爛字。省得你拿出去丟人現眼。這樣吧,以後每天下午,你做完糕點,就來我書房裡寫幾張大字。晚飯本就吃得清減,用不著你幫忙。這事我會去跟老太太說的,你不用操心了。」

  董香香聽了他這話,整個人就懵了。

  什麼?要教她寫大字?

  這小謝老頭每天都在家裡呆著,也不去收貨,不是讀書就是寫字,顯然是沒什么正事干。好麼,現在他終於閒不住了,要給她當先生了。

  偏偏他這副自降身價,勉強教她的樣子,董香香還真拒絕不了。可是,每天都跟他在一個屋裡呆著,動不動就用眼神勾搭她,這又算怎麼回事?

  小謝老頭真的不是在追她麼?一時間,董香香還真糊塗了。

  那謝三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意了,冷笑著說道。「你還這樣年輕,不多讀點書,學點東西,一心只想著賣點心賺錢,你那八珍閣指不定什麼時候做起來呢?與其荒廢時光,不如多學點辦事。」

  董香香見他落了臉,連忙說道:「我這不是怕給你添麻煩麼?」

  謝三又瞪了她一眼,罵道。「你住在我家裡,我沒嫌你麻煩。你給我苦瓜吃,我沒嫌你麻煩。教你寫點大字,督促你多念點書,又算什麼麻煩?你這樣羅里吧嗦,不夠爽利,才是真麻煩呢!」

  他話都說到了這份上,董香香已然騎虎難下,只得硬著頭皮應道:「那就麻煩三哥了,我以後會跟你好好學寫大字的。」

  「好,那就從今天下午開始吧。」謝三點頭道。

  「好。那我先去準備午飯了。」董香香說完,就想拿著大字走人。

  謝三卻又開口道:「那字你留下,招牌我找人給你做。你才來京城幾天,哪裡找得到什麼像樣的好木匠?別再糟蹋了我的字。」

  董香香也沒好意思說,她是打算熬點漿糊,用紙胡一個小牌子掛在車上的。於是,又連忙跟謝三道了謝。

  謝三那雙劍眉微蹙,那雙眼睛微微眯起,斜長而又俊美。

  「我怎麼不知道,香香,你竟這麼客氣了。」

  「……」董香香頓時被他看得臉紅心跳的。

  這小謝老頭也太討厭了。不知道自己皮相好麼?還動不動就用眼神勾人。這樣下去,也真不是個事,董香香隨便找個藉口,就匆匆離開了謝三的房間。

  謝三看著她落荒而逃的樣子,不禁微微抿著薄唇一笑。

  就這小丫頭,還想治他呢。他倒要看看,他們到底誰收拾誰?

  不過話說話來,他們這樣一來一往地,倒是給謝三的生活帶來了不少興趣。

  出了房門,過了好一會兒,董香香才平靜下來。其實,仔細想想,她前後兩輩子,還真沒有跟別人抬槓的時候。

  跟謝三住在一起以後,也不知怎麼的,她的心似乎越來越年輕了,性子竟也變得這麼活潑了。

  想到自己這些日子的改變,董香香自己都覺得有些心驚。一時間,她也不知道這改變到底算是好還是壞?

  如果小謝老頭真的對她有那種意思,那麼她該答應麼?還是假裝不知道,努力維持著他們這份牽連了兩輩子的友誼?

  她嘴裡一直說要找個比許國梁好的男人嫁出去。可是,真的有了那樣的男人,她又有膽子去抓麼?

  一時間,董香香徹底迷糊了。

  只是不管董香香想不想,到了下午,做完了隔天要賣的糕點。

  謝三真就把她叫進屋裡,開始教她寫大字了。

  謝三所謂的教,就是他自己寫幾張行雲流水的楷書,讓董香香先照著仿寫。

  謝三還說呢,「你先臨摹,到了一定程度,你那字也就有了自己的根骨。以後,也不至於在外面丟人現眼了。」

  謝三在書法方面也算權威,董香香也沒什麼辯駁的。於是,董香香乾脆放開心事,踏實下心來,開始寫大字了。

  謝三也不去管她,坐在一邊靜靜地看書。

  董香香一寫就是一個多小時。

  寫完後,謝三看了看她這字,仍是一臉嫌棄,卻也沒說什麼,只是讓她還要繼續苦練,就放她走了。

  時間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董香香寫的字越來越多,字也也越來越像樣。

  與此同時,她的心也在日復一日的大字中,慢慢地沉靜下來。

  謝三讓她練得大字極其繁雜。她抄寫時,總會記下一些。那字裡行間,總是蘊含著一些為人處世的道理。董香香這樣抄著,也就記在腦子裡。原來,謝三就是這樣教她念書的。

  若是哪一天,董香香沒有進入狀態,胡亂抄寫了。謝三定會挑眉罵她。董香香也會虛心認錯。

  後來,董香香反而養成了跟謝三練大字的習慣了。

  有的時候,謝三怎麼看待事情,她也漸漸懂了些。她竟是通過寫大字,加深了對這人的理解。

  陸洪英知道這事,就笑謝三。「你還真把小董當學生教呀?我看你這人沒事幹脆就去收貨唄?偏偏,你非要賴在家裡,當什麼教書先生。」

  陸洪英心裡想,謝三雖然嘴上打死不承認,實際上,卻是拿出培養媳婦的態度培養董香香的。難得董香香這丫頭,居然也能聽得進去,也願意跟謝三讀書學習。要是他的話,早就跟謝老三徹底翻臉了。

  陸洪英就覺得,董香香和謝三,還真是什麼鍋配什麼蓋。這兩人就是天生一對。

  謝三聽了他的話,也沒言語。

  陸洪英難得早早收了車,是特意過來找謝三來喝酒的。他順便就在謝三的房間裡,吃了晚飯。

  酒菜擺上桌之後,兩人就談了最近發生的事。

  陸洪英一口酒下肚,就悶悶地說道:「三兒,你說巧不巧,昨天,我居然見到徐璐媛了。」

  謝三喝了一口桂花釀,淡淡地撇了他一眼。「怎麼著,你小子又動心了。又想跑回去,跪著求她了,是不是?」

  陸洪英連連搖搖頭。「這回還真沒有,說來也怪。自從親眼看見,她被那厲害的鄉下娘們侮辱,還哭著求許國梁的樣子以後,我對她的那份心就徹底死了。那天在大學裡發生的事,一幕幕地就像是印在我腦子裡一樣。

  她那副樣子實在太難看了,關鍵是本來就是她做得不對。這些天,我翻來覆去想了無數次。不管怎麼想,她幹得那些事就該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我雖然沒讀太多的書,可是,做人的道理我還是懂得。她做得那些事,我心裡都過不去那關。

  這次再看見徐璐媛,我也就沒有那麼多想法了。再加上,我家裡現在就那樣,我還真想找個董香香那樣的小媳婦了。」

  他剛說這話,謝三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別拿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胡亂開玩笑。」

  陸洪英被他瞪的倒也不生氣,反而壞笑道。

  「得,我不提你家小董總可以了吧。小董是你學生,是你謝老三罩著的人。」

  謝三打斷他的話。「行了,廢話少說,趕緊說昨天你遇見徐璐媛的事吧。」

  陸洪英又了一口酒,才沉聲說道。「好吧,那我就跟你說說。昨天,我是真不想拉徐璐媛,反而是她走過來,非要坐我的車。我又不能把她趕走,於是就送她回家了。一路上,她都哭哭啼啼地述說著,她們學校里發生的事,好像多委屈一樣。

  唉,許國梁的老娘的確是個厲害的人,不愧是敢開辦廠子的女人,做事就是有魄力。她本人根本就沒去許國梁學校,就讓人帶話過來。

  她也不反對許國梁搞什麼婚姻自由,只是對許國梁瞞著家裡談戀愛,一邊又給董香香寫信禍害人的事不滿。許母說了,既然現在許國梁長大成人了,翅膀硬了,知道自由戀愛了。那乾脆她就放兒子自由算了。以後許國梁大學期間的生活費書費,她就一概不管了。

  許國梁不是一心要跟城裡的姑娘結婚麼?他老娘還真不反對,只是讓許國梁大學階段也別回家了。農村人講究結婚後,就分家過。許母也不用他養著,所以提前就把許國梁踢出家門了。

  那許國梁雖然是農村人,一進大學裡就是個有錢的,日子比別人過得都闊綽。

  現在老娘突然斷了他的供應,許國梁只能靠著學校里補助過日子。他寫得那些酸詩也是時發時不發的,也賺不到多少稿費。所以,他的日子一下子就不好過了。

  作為女朋友,徐璐媛不得不支援他。可徐璐媛之前當知青,手裡也不寬裕。就她媽那副勢力樣,自然不會拿錢給許國梁花。

  沒辦法,徐璐媛只能想方設法掙點錢。她自己說,去給外國人當導遊了,還順便學了點外語呢。

  再加上,他們之間的事都在學校里鬧開了。兩人現在總是被別人說三道四的戳脊梁骨。徐璐媛委屈得這叫一個哭。她說愛情本身就沒有錯。她只是在最好的年華里,遇見自己最想愛著的男人,她會守護這份愛情,為了這份愛情奮不顧身,僅此而已。」

  說到這裡,陸洪英頓了一下,灌了一口酒,苦笑著說道。

  「小時候,我就知道這丫頭喜歡文藝,總喜歡一些蘇聯作家寫得愛情詩。幾年前,我還就喜歡她這份天真浪漫。卻不成想,她現在居然一頭扎進了愛情的死胡同里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看她哭得那麼慘,我竟一點都同情不起來,反而心裡還覺得怪噁心的。

  這些日子裡,我總是忍不住想,她還是我心愛的姑娘麼?我在大牢里蹲了5年再放出來。現在,到底是我的心變得不堪了?還是她變得讓我都認不出來了。

  三兒,我也不過是在自己少不更事的時候,喜歡上一個自己覺得不錯的姑娘。現在,卻不再愛她了,僅此而已。」

  謝三微微皺著眉,溫聲安慰道。「這又不是你的錯,我早說過,你跟徐璐媛根本就不是同一種人。而且,大英子你難道不覺得麼?徐璐媛其實並不只是為了愛情。如果不是許家有錢,許國梁又小有才華,能寫幾首酸詩登在報上,徐璐媛還會這樣奮不顧身的搶人麼?」

  陸洪英苦笑道。「三兒,你還是閉嘴吧!」

  「就算我不說,你自己心裡也明白,又何必自欺欺人呢?」謝三淡淡地說道。

  「反正,我也不會再惦記她了。」陸洪英嘆道。

  「那你就振奮起來,別再理徐璐媛那點破事了。對了,你沒因為她哭得可憐,就給她拿錢吧?」謝三挑眉問。

  陸洪英連連搖頭:「哪能呀,我家裡還一攤事呢,需要錢的地方多著呢。唉,我家那小二除了你,誰都不服氣。要不是你拉著他,那蠢小子真就不念書去當小混混了。前兩天,那小子知道了小董的事,還要帶著幾個小兄弟去拜見嫂子呢。幸虧被我攔了,不然指不定鬧出什麼事呢?」

  謝三一聽他這話,當場把臉沉下來了。「要不是你滿嘴胡說,能惹出這種事了。我什麼時候說要娶董香香了。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我們只作朋友,我當她是我妹子!」

  陸洪英見他生氣了,只能拿軟話哄他。「好好好,都是我的錯總行了吧?你謝三爺就繼續跟小董做朋友,一起寫大字念個書什麼的,她還能做一手好點心給你當房租,這是不是也算紅袖添香了?」

  謝三聽了這話,連連罵道。「不會用成語,你就別亂用。哪有你這麼說話的。」

  陸洪英乾脆放下酒杯。「我還不是正心煩麼?嘴就沒個把門得了。對了,有件事,我就想問問,你家小董到底怎麼回事?許國梁老娘對她也算不錯,她也不知道回家去看看。」

  謝三頭也沒抬地說道:「她心思也重,這不是鑽了死胡同了麼。我教她念書,煞煞她的性子,以後也就懂了。」

  「那好,三爺,您就繼續教著吧。對了,我也是您的朋友,怎麼沒見您對我這麼上心呀?」陸洪英撇著嘴說。

  「我找兩本書,你先回家學學認字吧?」謝三冷笑道。

  「得了吧。不跟你瞎貧了。咱倆就好好喝點酒。至於小董在你心裡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自己想清楚就完了。別人說什麼也沒用。」陸紅英說完,就真的開始喝酒了。

  「英子,你還沒完沒了是吧?」

  「三兒,明明是你心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