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收拾
本來那個周末,許母是想狠狠地教訓許國梁一頓的。可惜,許國梁並沒有回家,許母認定他是心虛,心中又對這個兒子多了幾分怨氣。
可事實並不像許母想得那樣。許國梁自從被董香香推下河溝,穿著濕毛窩一路騎車,回到學校宿舍,又是生氣又是尷尬的,再加上吹了風著了涼。當天晚上,許國梁就發燒了。
他也知道這麼生病了很丟人,也就沒好意思把這件事跟家裡說。
這一星期里,許國梁又是打針又是吃藥的,可就是不見好轉,成天打噴嚏流鼻涕的。不止如此,他那隻踩了冰水的腳居然還生了凍瘡,又疼又癢,想抓又抓不得,簡直就是活受罪。
就這樣到了周六的時候,許國梁也不敢回家,就只能在學校宿舍里熬著。
同事老梁來看他的時候,許國梁病得暈乎乎的,心裡還特別鬱悶,所以就把他自己的遭遇都跟這位朋友講了。
「老梁,你說我這是造了哪門子孽呀?香香,她突然就生氣了,說我不尊重她,還亂發脾氣,把我推進馬路溝里了,怎麼解釋都不帶聽的。」
老梁心裡忍不住暗罵,這許國梁可真夠流氓的。哪有趁著黑燈下火的,隨便拉人家小姑娘的手的?這也太隨便了點,是個正經姑娘都得跟他急。
不過他嘴上又不好直接把許國梁說一頓,只能隨口安慰道:
「你也太急了吧?你那小媳婦年齡還小呢,又一心讀書上進的,哪裡經得住你這麼嚇呀?我早跟你說,讓你慢慢來,處對象得循序漸進,你不知道麼?」
聽了老梁的話,許國梁都愣了。「循序漸進?」
「可不是麼?正正經經的小姑娘家,誰會隨隨便便就讓男人牽自己的手呀?要我說,你那小媳婦是個守規矩的,為人明白事理,也懂得自重。如果我沒猜錯,她肯定想正正經經地跟你領結婚證,然後在風風光光地嫁到你家。
就你小媳婦這麼烈性,將來就算你去城裡念大學,也不用擔心後院會什麼事。她絕對會守得住。
唉,國梁,咱們也就私底下說說,你覺得那種隨隨便便就可以解開褲腰帶的女人,不值別人珍重麼?」
聽了老梁的話,許國梁心裡頓時舒坦了不少。
他仔細想想,那天董香香發脾氣時,可不就是氣他不夠尊重麽?而且,她話里話外也都是,結了婚,領了證,風風光光地嫁給他之後,兩人才能親密麼?
何況董香香以前也說過,要努力學習,將來要考上大學。她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配得上他。董香香絕對不是不在乎他。
想到這裡,許國梁心裡暗爽的同時不禁又有點愧疚。他的確對董香香做了很無力的事。
轉過來的周六,雖然病沒有完全好,可許國梁帶著托老梁買得那塊兒紅頭巾,騎著自行車就回家了。他想趁機好好跟董香香道個歉,求得她的原諒,並保證以後一定會尊重她。
可惜,他興沖沖地到家一看,董香香沒在家。只有許母在跟別人說話的時候,冷不丁地瞪了他一眼。
這一眼瞪得許國梁後脖子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下意識就想推車逃跑。等到把車梯踢起來了,許國梁才稍微冷靜了點。
他都這麼大人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跟母親說呢?將來,他可是要頂門立戶的男人,哪能老媽一發火,他就嚇得腿肚子轉筋呢?
許國梁的臉一陣白一陣青的,好在許母這時候正忙著談瓜子買賣,也無暇顧忌他。
終於那邊說定了,把那位村里很有名望的老先生送出家門,許母這才關上了大門,沉著臉對許國梁說道。
「你跟我進屋,我有話跟你說。」
許國梁聽了這話,頓時就覺得一股壓力撲面而來。他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磨蹭了好一會兒,才進了屋。
進屋之後,為了分散母親的注意力,許國梁忍不住開口道:「媽,香香呢?這都什麼時候,怎麼還沒回來?」
許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沉聲道:「她跟我說要留在學校補課,明天一早再回來。」
一聽許母這話,許國梁就有點急眼。「怎麼能讓她留在學校呢?大周六的,她那學校里就沒什麼人。不行,我得去接她回來。」
許國梁說著就想離開,許母卻突然拍了一下桌子,發出了很大的響聲。
許國梁被嚇了一大跳,嘴裡喏喏地問:「媽,您這是生什麼氣呀?」
「你說我生什麼氣?香香需要留下來補習怨誰呀?還不是因為你對她動手動腳的?許國梁,你怎麼越長大越混蛋了,居然把歪腦筋打到你妹妹身上了?我真想抽死你這個不長進的玩意。」許母說著,就開始找掃床的笤帚。
聽了許母這話,許國梁的臉色頓時就嚇白了。「這……這是香香跟您說的?」
許母一下就知道他誤會了,頓時就更生氣了。三步兩步趕過去,拿著半臂長的笤帚就往許國梁身上抽打。
「我打你個糊魯巴塗的混蛋。你什麼時候見過你妹妹告狀?從小到大,她受什麼委屈還不是自己忍著?她剛來咱們家的時候,被你這混小子推了一個大跟頭,手和腳都摔破皮了,都不敢哭出聲,要不是我發現得早帶她去找大夫瞧,都該留疤了。」
許國梁不敢反抗,只能躲閃著,可惜許母這次下手狠,居然一下都打空。
許國梁只得問道:「那您怎麼知道這些的?」
「你還敢問?你幹得那丟人現眼的事,被香香他們班的牛曉麗看見了。回到學校那死丫頭就到處傳香香壞話。香香一開始就忍著,什麼話也不敢說,也不敢反駁。結果,全校的學生都在擠得她。
那牛曉麗也欺人太甚,竟跑去堵香香,還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問她,去年是不是懷孕了才休學的?還說她亂搞男女關係。香香被氣得實在忍不下去了,就撲上去打了牛曉麗一頓。因為她打架了,他們班老師才把我叫到學校去的。」許母一邊說,一邊就拿掃床地笤帚打許國梁。
一開始許國梁還躲,後來聽見董香香在學校里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他頓時就不再想躲了。
許母那邊還繼續罵:「我打你個不長心,只想著自己不心疼妹妹的混蛋。香香從小到大什麼都為你著想,為你上心。你卻滿肚子都是花花腸子,只知道想那些下三濫的事。」
許國梁平白挨了一頓好打,等到許母打累了才停手。
又過了好一會兒,許國梁才抬起頭茫然地問:「媽,那現在這可怎麼辦?要不我去香香他們學校,跟老師同學解釋清楚。」
「你還解釋什麼解釋?以後,你離香香遠點,別去禍害她就完了。」許母生氣地說。
「媽,我對香香是真心的,我將來肯定會娶她的。」許國梁連忙說道。
「那你就不要在她身上打歪心思。你知道不知道,香香從小就沒爸,就因為這事,她外公和媽媽才躲回村裡的。香香從小沒少被人叫野孩子,她求得不過是一個光明正大的出嫁,給她媽爭口氣。
你知道她當初為什麼買瓜子麼?還不是怕人家說她配不上你?老師也跟我說,香香學習可認真了,她說她哥聰明學習又好,將來肯定能考上大學。她不想給你丟人。」
聽了許母這話,許國梁完全都傻眼了。他現在越想越後悔,越想越覺得對不起董香香,他的確對董香香做了很荒唐很差勁的事。
那天晚上,許國梁也沒拿藥酒治傷,沒在家吃飯,就頂著大風,騎自行車回學校了。
剛好,許母也不想看見他,就一句話也沒跟他說。
到了現在,知道許國梁做得那些混蛋事,許母第一次產生了一個想法,國梁好像跟香香並不合適。
很早以前,她想著把香香當女兒養,將來再娶過來當她的兒媳婦,她在許家至少可以袒護她一輩子,讓她不受氣。
可是,現在,看到國梁這麼糊塗,性子又那樣子,還真是配不得上香香那麼靈巧的孩子麼?兩人在一起,香香得受多少氣呀?與其這樣,不如把婚事給放下呢?
這個想法,不知不覺就在許母的心裡紮下了根。自此,她就不在提讓許國梁和董香香完婚的事了。
就算親朋問起,她也笑著岔開,「還早,兩孩子還要念書呢。」
許國梁又愧疚又自責,回到宿舍,連晚飯都沒吃,就抱著被子悶頭睡了。
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同屋住的同事就發現許國梁都燒得說胡話了。連忙叫了別人來幫忙,幾個人一起把許國梁抬到醫院掛點滴去了。
醫生也說:「幸虧你們送的及時,不然這都要轉成肺炎了。」
沒辦法,第二天,同事只能把這事通知許母了。
許母急著忙著趕到醫院,看見許國梁這副病歪歪的樣子,到底有些心軟了,也就不在跟他置氣了。只不過,這件事她卻下意識地沒跟董香香說。
董香香也沒注意到,幫家裡幹完活,收拾東西就又回學校去了。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許母就經常去醫院照顧她兒子。
許國梁掛著點滴,流著淚跟母親道歉。「媽,您說得對,我做了特別差勁的事。以後,我會尊重香香的意見的。」
過了好一會兒,許母才淡淡地說道:「你既然病了,就別胡思亂想的。」
許國梁又繼續說道。「沒結婚之前,我絕對不碰香香一個手指頭了。」
許母皺著眉說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經過這些事,又在跟陳小英聊天的時候,談起了現在的年輕人都講究自由戀愛,不願意讓父母做主了。許母現在已經不是非要董香香給她當兒媳婦了。
只是許國梁誤解母親的意思了,又繼續表決心。「媽,我這次真的知道錯了。以後香香如果考大學,我也會支持她念書,等著她畢業,在結婚的。」
許母咬了咬嘴唇到底沒有說話。至此,母子倆的關係總算是緩和了。
許國梁身體底子還算不錯,治療得又及時,他的病很快就好了。
病好以後,他就不敢再去騷擾董香香了。只不過,每周六他回家都特別積極。還經常會買一些書本和小禮物送給董香香。
可董香香根本就不說話,看見他都躲著走。
許國梁知道她受委屈了,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加倍討好她,買東西。
到最後,董香香終於看不下去了。就找許國梁說:
「哥,你別浪費錢了,你念大學用錢的地方多著呢。」
許國梁一見董香香終於肯跟他說話了,不禁笑道:
「唉,哥聽你的,以後什麼事都讓你做主,總可以了吧?」
董香香低著頭沒有說話。
許國梁就當董香香是原諒他了。他也知道董香香一時半會兒,是不可能跟他恢復之前的親近了。不過,許國梁倒也不著急。他們結婚還早著呢。
可實際上,在董香香心裡,永遠都不可能原諒許國梁這個男人。
好笑的是,上輩子她老實聽話,就要被許國梁隨意擺布。這輩子,她不在溫順的忍氣吞聲,她會哭出來,叫出來,也敢跟許國梁吵架。許國梁反倒是像被馴服的牲口一樣,開始主動討好她了?
可惜,董香香早就看清許國梁的本性了,根本就不吃他這套。這次雖然不能徹底解決許國梁,可是母親的態度已經改變了。
董香香只是不想在許國樑上大學前再多生事端了。等許國樑上大學之後,不是還有一筆桃花爛帳等著她慢慢清算麼?
到了一月份,董香香乾脆就連周末也不回家了,跟母親打好招呼之後,就留在學校里專心準備考試了。許國梁雖然有異議,卻也不好在拿出家長的款指責她什麼。
董香香也懶得理他怎麼想。這半年來,她大部分心思都撲在了學習上,再加上靠前突擊複習。到了第一學習期末考試的時候,也得到了一個比較不錯的成績。她文科成績非常突出,理科成績也能達到良好。
許母拿到這個成績,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逢人就說,「我們家這小閨女也是個會讀書的,還好讓她去念高中了,不然真就糟蹋了。」
許國梁看見董香香這個成績,心裡也很高興,他認定董香香也是個有文化有才華的女子。將來肯定也是要上大學的。
期末考試後,就放寒假了,許母本來是想讓董香香好好休息的。可董香香根本就閒不下來,馬上就接手了一些瓜子作坊里的工作。
許國梁原本打算帶著董香香進城裡,買點年貨什麼的。可看著董香香一天到晚跟著母親一起忙和,也不好說什麼。
因為之前也做過瓜子買賣,所以董香香很快就發現他們家的瓜子作坊又有麻煩了。
夏天的時候,小西莊家家戶戶都種了不少向日葵,很多精明點的人都會找許母炒好瓜子,再回家包好小包,拿出去賣。也有一些守舊的人怕風險,不願意做買賣,就把瓜子留在手裡了。
原本小西莊內部的瓜子價錢已經抬到3毛5分錢一斤了。
可是在瓜子大豐收後,有一大批瓜子就積壓了下來。馬文梅是個腦袋瓜子聰明的人,她乾脆就趁火打劫,提出以3毛錢1斤的價格收夠農民手裡的瓜子。
這樣大家就不用費勁把瓜子,送到城裡合作社去了。
許母看在眼裡,急在心頭。一方面,她不願意讓鄉親們吃虧;另一方面,如果這次瓜子還是只能賣到3毛錢。很多農民明年可能就不願意在自留地里種瓜子了。
許母想來想去,一咬牙就把這半年炒瓜子的積蓄都拿了出來,還是按3毛5一斤的價錢,把村民手裡的瓜子都收了過來。這樣村民們才能多賺點錢過個好年了。
因為這對小西莊的鄉親們是件大好事。許紅旗就做主把小西莊的糧倉免費借給許母用了。
就這樣被橫插了一槓子,買賣也沒做成。馬文梅心裡自然恨許母恨得厲害。
可是,許母拿著她的貨源,她也不好直接跟許母徹底撕破臉。於是,她帶著炒瓜子過來炒的時候,就笑著提醒許母。
「嬸子,咱們都是做買賣賺錢幹大事的人。你這麼面慈心軟,又愛幫別人,自己是賺不到大錢的。」
許母笑著對她說:「都是鄉里鄉親的,犯不著為了5分錢的小利,讓大家吃虧。」
馬文梅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看了她一眼。
「可是,嬸子您這瓜子這麼放著也不是個事。要不,我出6毛一斤收您炒好的瓜子?這樣您也不算虧得太厲害,又全了您那份子善心,豈不是兩全其美?咱們做買賣的,還是手裡多留點活錢比較好。」
許母抿了抿嘴角說道:「還是不用了。瓜子這東西又不容易壞,一時半會賣不出去,我就先放著唄。」
「可是嬸子,您那瓜子總不能一直放在大隊的倉庫里吧?等到明年夏天收了糧食,您那些瓜子可就沒地放了。
到時候,您那沉瓜子要是沒地賣,看在咱們關係這麼好的份上,我雖然為難了點,也能幫您收一些。不過我到底是個買賣人,也不能讓自己太吃虧了不是,5毛一斤我就收。」
謝三小傳2
謝三也知道他喜歡的女人在前一段婚姻里,受了很大的傷害,他很耐心地陪伴她很久。
慢慢地,她終於恢復了過來,臉上又出現了笑容。謝三知道他的機會終於來了,他想向她求婚,請求她嫁給他,跟他一起度過餘生。
那一天,他特意穿上了一件新衣服,還把自己的金邊眼鏡擦得雪亮,悄悄地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古董戒指。
他向著往常一樣趕到她擺攤子的地方,離老遠就發現她一直東張西望地在等著他。看見他之後,女人揮手笑著跟他打招呼。
「三爺,今天我不賣點心了,這個點心盒子就送您了,也算我一番心意,感謝您一直照顧我的生意。」她搶先一步說道。
「這,你這是幹什麼?」謝三被打了個錯手不及。
「從明天開始,我就不再擺攤了。」
「為什麼呀?你的生意不是很好麼?還是你攢夠錢,打算好好旅行了?」
她卻搖了搖頭。「我思來想去,還是去接受治療吧。不然,我贊了那麼多錢真不知道留給誰好。我又不想捐出去。」
「你得病了?」謝三皺著眉問,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
「癌症。」
謝三手裡的點心盒一下就掉在地上了,他呆呆地看著她。「那我陪你去治病吧,我認識很多專家,學者。我幫你找個好的。」
她卻笑著對他說:「不用了,我都找好地了。相識一場,到頭來還是讓三爺操心了。」
「不操心,不操心。」他的嘴唇顫抖得厲害,以往尖牙俐齒地,這時候嘴皮子都張不開。
他其實很想說,我娶了你吧,我來照顧你,你死了我替你送終。
可是到底沒能說出來,他只是覺得心疼,心就像掰開了揉碎了那麼疼。
到了現在,他才明白,有些話只能提前說,晚一天,晚一個小時,甚至晚一分鐘,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就再也沒辦法說出來。
有些人只能一路相伴,卻終究不能相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