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這年月出國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像是公派出國,或者出國探親還能容易點。那也是相對的,手續也是很複雜。
像陸洪英這種純個體戶,還有案底的人,簽證根本就下不來。而且,有的人回國也可能被扣住簽證。
這也是陸洪英沒辦法跟常薇薇繼續交往的理由。所以,陸洪英再怎麼著急,也只能是繼續等著。
對於出國的事,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謝三隻能陪著他喝喝小酒,聊聊天,給他寬寬心。
無奈這些日子陸洪英卻比失戀還難受。他就是一頭被困住的野獸。
好不容易,到了再去俄羅斯的時候,陸洪英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臨走之前,陸洪英又來到謝家,找謝三喝臨別酒。
喝酒之前,他還特意拿了一個信封放在謝三手裡,囑咐他。
「萬一我不在的時候,洪傑要開火鍋城,你就把這個交給他。」
謝三根本就不想要,反而嗤笑道:「你別逗了,我跟洪傑說好了,我們倆合夥辦火鍋城,資金充足,你就別想著再摻一腳了。這錢你賺得不容易,不如收好了,以後再做本錢用。」
陸洪英卻咧嘴笑道:「知道是你們兩個合夥,三兒,你是不會讓洪傑吃虧的。只是,我這不是也得給自己留條後路麼?我也入股你們火鍋城,萬一將來我再折了,也有這個火鍋城墊底呢。洪傑跟我不一樣,他的性格很穩。把錢投給他,只會賺不會賠的。」
沒辦法,謝三隻得接了過來。
陸洪英這才放下心。那天晚上,他們兩個喝得也算盡興。陸洪英不知怎麼的,就跟謝三聊起了他們小時候的事。
很多事情回想起來,就像是昨天發生的。可是實際上,他們兩個卻已經30過半,人生也已經過了一半。
三兒還是一如既往的過著他那愜意的小日子,而陸洪英也還是一事無成。
好在,他突然有了一個新的目標。不管怎麼樣,這還是第一次,他像個毛頭小子似的,急切地想做一件事,而且這件事他一定要成功。
想到這些,陸洪英又拿起酒杯,狠狠地灌下了謝三自己釀製的桂花酒。一時間,他有些喝醉了,忍不住笑道:
「三兒,這些年,我可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謝三微微彎起嘴角,冷笑道:「你本來就是個麻煩人,我一早就知道了。你現在又提這個幹嘛?」
陸洪英親自給他滿上酒,才說道:「以後也請你多照顧了。你就把我媽當成你媽吧。」
謝三握著酒杯,淡淡地罵道:「這是什麼混話?我不是一早就是你家乾兒子了?」
陸洪英聽著這話,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冷不丁的,你說話語氣都跟我媽一樣了呢。你呀,比我這親生兒子可稱職多了。」
謝三又罵道:「你喝多了,又開始胡說八道了。還是別再喝了,你明天不是要去西客站麼?別再誤了大事。」
陸洪英很快就幹了杯中的殘酒。這才開口道:「得了,我也不跟你廢話了,我回家睡覺去了。省得討人嫌棄。」
謝三也沒管他,自顧自地有喝了酒吃了小菜。直到老婆喊他去洗澡,這才告一段路。
那時候,他也沒看出陸洪英有什麼異樣。只覺得那一天,他的廢話出奇的多。
直到一個月後,謝三在大街上看見了老滿,才一把拉住了他,隨口問道:
「你們今天才回來呀。這次去的時間可有點長啦。怎麼著,遇到什麼事了麼?這趟買賣做的還順利麼?」
老滿認了半天,才勉強想起謝三是陸洪英的髮小。陸洪英自己說,他兩人親如兄弟。
一開始,老滿還想替陸洪英遮掩著。只是這謝三到底不簡單,一個冷眼看過來,看得他心頭直顫。
老滿心裡明白,倘若這次他不說實話,謝三恐怕會為了陸洪英想盡辦法弄他。而且,這謝三好像黑白兩道都有人。
沒辦法,老滿只得老老實實地說道:「哪呀,謝三爺我們半個月前就回來了。不過,英哥這次沒回來。他呀……」說到這裡,老滿壓低聲音,在謝三耳旁說道:「英哥,他研究了俄羅斯地圖,又找了一個交好的當地小哥,兩人結伴,要去歐洲闖蕩一圈。」
謝三聽了這話,氣得身子直顫悠。他也顧不得別的了,拉著老滿就往家裡走。「你跟我回家喝碗茶,咱們也好好聊聊,敘敘舊。」
他們哪裡有什麼舊可敘。老滿也知道今天這事,不交代清楚了是沒完了。
於是,只得順從地跟謝三回到了家,進了客廳,關好房門,謝三才冷冷問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陸洪英怎麼就去歐洲了?」
此時,老滿的氣勢早就被謝三給壓制住了。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三哥你也是知道的。英哥這人到哪兒都能交到朋友。而且,他會好幾國外語,跟外國人都能溝通。這次,我們一行人一起去俄羅斯那邊,正好遇見了一個當地華僑。
那華僑覺得在俄羅斯不太好,就想試試到歐洲那邊能不能找個出路。在酒館裡,聽到他和朋友談起這個計劃,正好跟英哥不謀而合。兩人也能聊到一塊去,乾脆就決定結伴一起去歐洲了。英哥這人膽子也大,他也不會聽我們的勸,就讓我們先回來了。」
「這事還有誰知道?」謝三皺著眉問道。
「就我知道,我跟英哥認識很久了。我知道英哥有個在外國念書的女朋友。這次估計是看他女朋友去了。」
謝三皺眉說道:「這事你別告訴別人。」
老滿說:「我知道。」
謝三送走了老滿,這事他也沒法跟別人說,還得在陸老太太面前,替陸洪英遮掩著。
沒辦法,只能在睡覺前,跟董香香聊聊,聊到激動的地方,謝三就破口罵道:
「你說陸洪英這不是有毛病麼?他這算偷渡,萬一被人抓住,指不定怎麼樣呢?」
董香香只得溫聲安慰她男人。「英哥那人你還不了解,他一向是個膽子大的,就算被抓住又能怎麼樣?頂多就是遣返回國,英哥應該不至於受什麼罪。」
謝三一聽,她這麼說倒也沒錯,只是心裡仍是有些發堵。
他又隨口罵道:「只能希望他一切順利吧,這人都三十五了,居然還能做出這種事情來。早知如此,當初老老實實跟常薇薇見一面不就完了?」
董香香只得勸道:「但願他能順利見到常薇薇,兩人也算有個了解,繼續這樣拖著也不像樣。」
謝三聽了這話,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就在謝三在京城替陸洪英擔心的時候,幾個月後的某一天,常薇薇突然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說是有個偷渡客叫陸洪英,問她認識不認識?認識的話,來當地警局一趟。
聽了這話,常薇薇忍不住大吃一驚。陸洪英怎麼會偷渡到法國來。
她也顧不得其他了,以最快速度趕到了警局。
時隔五年,她終於隔著玻璃,又看見了她的老陸。
老陸整個人都黑了不少,人也很結實,他穿著牛仔褲,露出一雙筆直而又修長的腿。
常薇薇以前只覺得老陸就是她的全部,也不在意他的長相。到了此時,她才注意到他竟是這樣一個性感,又有魅力的男人。
這個男人沒辦法拿到簽證,他就用那雙修長性感的腿,跨越了歐亞大陸,跑來巴黎見她。
一時間,常薇薇心中五味雜陳,感慨萬千。
陸洪英隔著玻璃看著她,終於彎起了嘴角,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我就知道,來這裡就能見到你。久違了,薇薇。」
「你也太傻了。」常薇薇紅著眼圈說道。
陸洪英卻笑道:「那也沒你傻。按照古禮,既然男方悔婚,就沒有女方退聘禮那個說法。我也沒慘到那份上,要前女友替我還債的地步。現在,我已經賺到足夠錢了,匯在你原來的戶頭上。你把錢還給老太太,以後好好過日子吧。」
「哪有你這樣的?你這樣讓我以後怎麼好好過日子?」常薇薇按住玻璃,忍不住淚如雨下。
然而,玻璃就像一道無形的牆,狠狠地阻隔在他們中間。她想摸摸他都做不到。
陸洪英卻很平靜地說:「那也沒辦法,咱們倆註定沒這緣分。薇薇,以後記得多心疼自己,別再為了男人流眼淚了。」
可是,常薇薇的眼淚仍是止不住地流。她就跟他叫板似的,他越不想讓她哭,她卻越是要哭得淋漓盡致。
他想擦掉她的淚,輕聲安慰她。然而,什麼也做不到。
兩天後,陸洪英被遣返回國,常薇薇站在警局門口,看著他被人壓著上了車。
側身而過的那一瞬間,他忍不住開口對她說:「再見,薇薇。」
她卻沉著臉,不發一語。
在車子發動的那一刻,常薇薇終於忍不住跑著試圖追車。陸洪英坐在車裡,回頭看著她。
他們之間的距離,終究是越走越遠。
那一刻,常薇薇終於明白了,什麼叫有緣無分。
陸洪英靠著雙腿從俄羅斯,走到巴黎,就只是為了跟她告別。
她知道,他希望她一切安好,忘記過去,然後繼往開來。
其實,他之所以分手,是不想拖住她的腳步。
她也知道這就是她自己選擇的生活,然而,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下來。
在25歲那年,她徹底失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