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洪英雖然在某些圈子裡,連根菜都算不上,還得找人幫著當中間人。
可是,在另一些圈子裡,他卻很受別人的尊敬。
就比如干計程車司機的那些人大多會在茶餘飯後提起他來。或是羨慕,或是佩服。不管怎麼說,陸洪英就是他們司機中的一個傳奇。
按理說,開計程車已經是常人難以想像的高薪工作。英哥有膽氣、有魄力,毅然決然放棄這份工作。
然後,帶著10萬本金,孤注一擲,去了趟五羊城。
回來後,也是順風順水,在京城建立起了一番尋常人難以想像的事業,儼然成了新一代大老闆。
一聽說陸洪英要請客吃飯,那位尾號38的車主包志強也沒來得及多想,就一口氣答應了下來。就算為此要停工一天,小氣吝嗇的他也在所不惜。
沒辦法包志強跟陸洪英也算神交已久,他十分羨慕陸老闆的事業,只是一直以來都苦無機會結實英哥罷了。
好不容易,英哥托人肯跟他約飯。包志強也顧不得其他了,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打了車就直接去了二環里的那家司機們常常去的飯店。
包志強本以為以陸洪英現在的身價,並然會擺點老闆的譜,說不定會晚到一些。包志強之所以提前到,也不過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誠意。
可誰成想,陸洪英就算當了大老闆,卻依然非常守時。提前五分鐘就已經到了。
他一見包志強就豪爽地說道。「哎呦,強子,我來晚了,倒是讓你久等了。」
說著就上前去握包志強的手,一點都不因為包志強是司機,就看低了他。反而還是那種司機對司機的兄弟態度。
面對這樣的陸洪英,包志強心中不禁有些受寵若驚。他連忙說道:「哎呦,英哥,您這是說得哪裡話,我也就是剛到兩分鐘。」
大概是因為熟悉的司機氣場,兩人很快就親近起來,一個叫英哥,一個叫強子地稱呼著對方,就如同熟悉的老友一般。
讓強子唯一比較在意的是,英哥還帶來了一位陌生的兄弟過來。
那人自稱謝三,一身普通的確良襯衫,卻被他穿得挺拔有樣。分明長了一張出眾的好相貌,卻氣勢內斂;話雖不多,卻給人一種從容得體的感覺。
包志強心裡就覺得,這謝三肯定不是司機,反倒像是天生的坐車人。也不知道英哥把他帶來,又是個什麼意思?
陸洪英客客氣氣地給他們兩人做了介紹。
「強子,這謝三就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髮小,也是我最好的兄弟,干古董買賣的。」
又對謝三說:「三兒,這是強子。」
包志強心想,賣古董跟他們司機的行當,可相差更遠了。一看謝三這位爺的通身氣派,就知道他肯定沒少賺錢。
包志強客氣地說道:「三哥,相逢就是緣分,以後您要是用車,打電話聯繫兄弟就行。」
謝三也是客客氣氣地回道:「強子,你也太客氣了。以後您有什麼老玩意需要幫著看看,直接去我鋪子裡就行。」
兩句話說下來,包志強就覺得謝三哥這人,倒也還算好相處。
接下來的時間,英哥也就不管謝三了,拉著強子就聊起了他當司機時遇到的那些奇人趣事。
強子也有這種經歷,兩人又是性情相投,乾脆就聊上癮。難得的輕閒時光,自然是一邊聊天,一邊推杯換盞。
幾杯啤酒下肚,他們的話匣子就徹底打開了。
謝三作為陪客,話雖不多,卻每一句都在點子上。他這麼參與話題並不顯突兀,反而讓強子覺得很放鬆。
他認定謝三哥也是個挺有意思的人。
談到興頭上,陸洪英索性就直接跟強子說了。謝三家裡遭賊了,他家裡人問出了不少信息,其中就有個尾號38的黑色轎車。
陸洪英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就問強子,有沒有拉過一個姓馬的帶著金邊眼鏡的男人?倘若有的話,知道不知道那男人現在在哪裡?
聽了陸洪英的話,強子臉色一白,連忙喝了一口啤酒壓了壓驚。
說起那件事,強子就覺得晦氣。
原本那件事,他並沒有放在心上,頂多就是被姓馬的小白臉給噁心著了。
世界這麼大,什麼樣的鳥人沒有呀?突然跳出一兩個跪舔老女人討生活的小白臉也不足為奇。
那強子也沒多強,就以為那個姓馬的,找鬍子男和大馬猴是談什么正經生意呢?
直到電視新聞里播出了大盜落網,包志強才開始心慌。
他心想,那姓馬的表面上看,就是一個文弱書生,雖然有些神神叨叨,可也不至於指使賊去人家裡偷東西。
這件事就成了他心裡的一個結,平日裡對誰也不敢說,生怕那兩個大盜把他也牽連進去。
好不容易拖了一個月,也沒什麼風聲。包志強這才又活泛起來。誰成想他還沒高興兩天,陸洪英就帶著謝三這位苦主找上門了。
包志強幹脆灌下一杯啤酒壓驚,陸洪英趕緊又給他滿上,並不催他說話。
反倒是包志強一杯酒下肚,把杯子往桌上一拍,認命地說道:「英哥看得起我包志強,肯請我喝這杯酒。你給我臉,我也不能不兜著。得了,今天我就把那事跟你和三哥說清楚了。不過,我可有言在先,我只是個拉計程車的,並不知道那個姓馬的有問題,也不知道那兩人是賊。」
謝三點點頭,開口道:「我們心裡有數,都知道強子你沒參與。這件事我們不會往外張揚。我就像知道,到底是誰在暗地裡朝著我謝三捅刀子。以後,我多加防範就是了。」
包志強聽了這事,心裡才稍微好過些。他緊握著酒杯,緩緩地說道。
「事情是這樣的,兩個月前,我經熟人介紹做了一樁大買賣。那人一出手,就直接給我兩萬塊錢,我答應給他當一個月的司機。
平日裡,那人看著倒是還好,也不經常出門,就留在酒店裡。我那時甚至覺得,他包下我的車有些多餘。不過,我也管不了那些老闆的事。我又不可能把錢給他吐回去。
直到有一天晚上,老闆給我打了電話,我雖然奇怪還是準時到了。接連幾天,我們總是大晚上開著車出去,就在狗尾巴胡同那一代轉悠。有時候,一停就是一個晚上。我那時被折騰得苦不堪言。
直到有一天,老闆突然叫我開車,去堵了兩個人,其中一個一臉的連毛鬍子,另一個長手長腳,面無四兩肉,看上去活脫脫就是一隻猴。我那時候也累了,有一耳朵沒一耳朵,聽著老闆跟那兩兄弟談生意。
兩兄弟說,老林不中用了,生意不能作數。老闆卻說,他加五萬,付兩萬定金,讓兩兄弟繼續去做那買賣。五萬也不是小數目,那兩兄弟自然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那老闆卻幹了一件很操蛋的事。剛談完這筆買賣,他直接就讓我拉他去機場。我忍不住問了一句,才知道這丫的根本就沒打算再給剩下的三萬塊錢。只是誆騙那兩兄弟的。
我覺得這人人品不行,好在他提前付了定金,不然肯定也會黑我的錢。我想著給再多錢,以後也不能拉他了。他愛找誰找誰去。
三哥,英哥,我強子就是個本分的司機。真的不知道那兩兄弟是賊,看完電視新聞,我才嚇出一身冷汗。早知道他們幹這種違法的事,我就去派出所舉報了。」
謝三也親自給他倒了一杯酒,再次安撫道:「我們自然知道,強子你是本分的人。只是,強子,我倒想問問,那個姓馬的是從港島來得麼?他有沒有什麼特點,說話帶著那種粵語口音麼?」
包志強想了想說道:「他好像是從港島來的,說話沒有粵語腔,普通話說得挺好了。至於,他買完機票去了哪兒,我就不知道了。我就只負責送他到機場,就沒在見過他。
那個人平日裡一身高檔西裝,帶著一副金邊眼鏡,看起來事業做得挺大的,是個成功的老闆。只不過……」
說到這裡,包志強停頓了一下,好像是再猶豫。
陸洪英開口道:「強子,有什麼事還不能跟我們說麼?」
包志強就說:「我這不是怕噁心到你們麼?反正我聽了那事被噁心的夠嗆。那姓馬的平時還好,一副精明樣。可有些時候,他卻神神叨叨的。
在我送他去機場的路上,他又突然犯病了。聊天的時候,就說什麼有個老女人仗著有錢,就想睡他。還忍不住破口大罵老女人無恥下賤。我心話說,原來這人就是個小白臉子。早不知道拿了人家多少好處,卻偏偏還要立牌坊。這實在有些可笑。」
謝三聽了這話,垂下那雙清明的眸子,低著頭一語不發。
陸洪英卻給包志強滿上酒,又繼續問道:「強子,你再好好想想,這姓馬的在京城裡,還見過其他的人麼?」
「他神神秘秘地和那個老林吃過兩次飯。我見過老林,就是一個老港商,不過後來聽說他中風了,被他兒子接回去治病了。」
陸洪英點了點頭,兩人有一言沒一語地繼續聊著。
強子說,姓馬的出去見過的人也有不少。其他人他也記不太詳細,只有一個人實在很特別,雖然只見過一次,卻一下就被他記住了。
強子也不知道那人具體姓什麼叫什麼。只是那人頭型像個葫蘆,卻做了一個流行的背頭,還把前面替了,特意把大腦門亮了出來,就像一口鍋。
強子懷疑這人肯定年紀輕輕,就禿頭了。
陸洪英聽到這裡,心底突然一激靈。
如果說,之前他還覺得謝三有點小題大做,純屬緊張過頭了。
那麼到了現在,他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強子說得這人他是認識的,就是前幾天還和他一起喝酒的大鍋頭。這人這幾個月來,一直很熱心地要幫他找個後台,還說要把他介紹給文少。
這麼看來,這也是有預謀的,或者有人主使的。
一時間,陸洪英突然發現,原來謝三說得沒錯,不止是謝家,就連他都包括在內,他們都被罩在了一張看不見的大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