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1988突如其來
該談的事情都已經談妥了。
大年初三的早晨,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飯之後,董香香和謝三就帶著孩子們告別了娘家。
開著車,往城裡趕。
到家之後,董香香和謝三就找白師傅、馮叔又開了一個小會。
董香香就詳細地說了,她打算讓城西糕點廠幫著他們八珍齋加工糕點,以及準備跟魯宏偉合作開一家糕點配料廠的事。
八珍齋現在無論是基礎的點心,還是一些高檔點心都靠麵點師們純手工製作。
他們做得點心永遠趕不上店裡的銷售速度。
所有的點心都一直處於一種供不應求的狀態。很多客人如果去晚了,根本就沒點心可買。
與其一直這樣下去,倒不如讓麵點師們集中做一些中高檔的點心。這些點心自然要提高價位。再把一些基礎款的點心,交給城西糕點廠來加工製作。
這樣一來,基礎款點心產量一下就能上去,也方便他們八珍齋以後進一步發展。
白師傅和馮七早就知道董香香有意要開辦糕點廠。
只是沒想到,這過春節回了一趟娘家,她就把這些事都談好了。
兩位師傅並不反對,加工點心的工作交給城西糕點廠來做。配方保密的事,董香香也考慮得挺周到的。
只是,找個廚師去配料廠帶著工人做餡料,這件事就有點為難了。
現在八珍齋的配料,只要涉及到秘方,只有白師傅師徒三人知道。
二牛那邊還沒出師呢,白師傅腿也不太好,而且還要帶著麵點師們做高檔點心,並不適合去配料廠工作。
所以,董香香思來想去,就決定等到配料廠籌備好了之後,她先過去呆一段時間再說。說不定,她能在配方廠里發現新的人才呢。
兩位師傅一聽,也覺得事情可能暫時只能先這樣了。
另一邊,謝三雖然不太願意跟媳婦分居兩地,卻只能暫時忍耐了。
那天晚上,董香香生怕三哥責怪她自作主張,只得百般討好。
謝三故意裝作不高興的樣子,好處都占盡了,才點頭原諒他家小媳婦。
「沒辦法,以後我少不得在周末,帶著兩孩子往昌平跑了。」謝三摟著媳婦說道。
董香香只得討好他說:「是呀,辛苦三哥你了。」
謝三卻說,「唉,以後你這八珍齋看來也少不得我給你照看了。」
董香香只得厚著臉皮,把三哥從頭到腳誇了一通,又說了不少甜言蜜語。
兩人這才相擁著睡了過去。
只是半夜的時候,董香香突然肚子疼。可能也是因為昨天晚上鬧得太狠了。
謝三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其他了。趕緊幫董香香穿好了衣服,就準備帶著她去醫院。
白師傅白師母都跟他們在一院子裡,聽到動靜,也就打開燈,又起床了。
一看董香香不好了,白師母就堅持要陪著他們一起去醫院。
白師傅倒是也想去,師母卻讓他留在家裡照應著。
等到他們匆匆趕到醫院,一做檢查,才知道董香香是懷孕了。
那值班的婦科大夫一看董香香臉嫩,還以為他們是剛結婚的小夫妻,就把這兩口子說教了一通。
讓他們以後小心些,別再這麼衝動了。
謝三隻得硬著頭皮認下了這個錯誤。大夫又給董香香開了一些藥,就讓他們先回去了。
回家的路上,三人都沒有言語。
謝三坐在前面開車。董香香和白師母坐在後面,白師母一個勁地撫摸著香香的手背,咬了咬嘴唇,卻什麼也沒有說。
謝三卻忍不住暗嘆了一口氣。也虧得這些年,他一直在看養生調理的書,平時沒少用食療的方式幫香香調理身體。所以,董香香身體各方面都挺好的。
他們那麼一鬧,董香香肚子裡的孩子卻沒什麼事。
好不容易到了家,謝三小心翼翼地把香香扶回屋裡。
白師母進屋的時候,白師傅也在等她。見妻子進來了,就一邊倒熱水給她喝,一邊開口問道:
「香香,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師母直愣愣地看了她男人好一會兒,才說道:
「香香又有孩子了。老白,你說他們兩口子會留下那孩子麼?這都有了猴哥猴妹了,香香的買賣又做得那麼大,那孩子一定會被放棄吧?」
白師傅一見妻子臉色煞白煞白的,忙把她扶到床邊坐下。然後溫聲勸道:「你呀,還是別想那麼多了。」
白師母卻抖著嘴唇,顫聲說道:「倘若是我,肯定會留下那孩子的。他好不容易來到世上,母親也應當好好保護他才是。」
白師母對孩子一直有個難以解開的心結。
當初,她即使拼了性命,也沒能護住自己的孩子。這些年,她總覺得自己太無能了,才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
到了現在,她仍是見不得別人打掉自己的孩子。
白師傅看著她這樣,只得摟著她,又細細地安慰了一番。
兩人好不容易關燈睡下了。
白師母小聲說道:「老白,剛剛在車上,我真想對香香說,讓她留下那孩子吧,孩子都已經來了,打了怪可惜的。可是,我到底沒有說。我心疼那孩子,也心疼香香。」
白師傅只得摟著她,安撫道:「你做得對,就讓他們年輕人自己做決定吧。有了兩個小猴子當孫子,你就知足了吧。」
過了一會兒,白師母才說:「也是,我也不該強求什麼了。」
與此同時,在另一間房子裡,謝三幫董香香收拾著躺下了。他卻不急著睡,盯著自己媳婦的肚子兩眼有些發直。
上次董香香生孩子的那個晚上,可把他嚇壞了。倘若是以香香性命為代價,謝三是不想要孩子的。
這些年來,謝三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做避孕。也從沒出過什麼狀況。
這次也不知道怎麼的,竟然又意外有了。
董香香枕在枕頭上,眯眼看著他愁眉不展的樣子,就開口說道:「孩子既然來了,跟咱們也是一種緣分,就生下來算了。何況要去打胎,對我身體也不好。」
謝三一聽她說對身體不好,只得點頭道:
「那就生下來吧,只是你要多注意些才是。既然這樣了,你乾脆就別去配料廠了,咱們在想辦法找人去算了。」
董香香卻說:「要生的話,我恐怕還真不能在城裡呆著了。這邊抓得太嚴,肚子一大,就特別麻煩。
有孩子這事咱們乾脆先別聲張呢。正好借著去配料廠這機會,我去昌平呆上幾個月。我們鄉下也有生二胎的,那邊管得也鬆些。何況,還有母親照顧我呢。」
謝三聽她說得有禮,就點頭道。「這倒是也可以。」
很快,他也收拾一下上床了,把董香香連帶著她的肚子都輕輕地摟進了懷裡。
董香香很小聲地說:「三哥,未來幾個月,可真要辛苦你了。」
謝三輕輕地親吻在她的發頂,溫聲說道。「最辛苦的是你。老婆,我以後有空就過去看你。」
董香香卻說。「也不用那麼經常來,你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好兩個孩子,我才能放下心來。」
兩口子又忍不住說了一些情話,這才相擁著睡去。
這一晚上,白師母都沒睡好覺,白師傅怎麼安慰她都不行。
直到第二天早上,董香香找她說了自己的打算,白師母這才雲開霧散,露出了一臉喜色來。
她連忙握住香香的手說道:「你放心,這事師母自然會幫著保密。到時候,師母也可以過去伺候你。」
董香香也知道師母喜歡小孩子,也沒多說什麼。
過春節之後,八珍齋的麵點師和員工們都回來上班了。
很快,大家就聽說了董香香要辦廠,可能要長期到昌平工作的事。
也就只有二牛和家裡的人才知道董香香辦配料廠的一些內情。
二牛一聽說,那配料廠是專門招收傷殘工友的,頓時兩眼就有些發亮。
二牛因為不會說話,從小沒少受苦,也就是他哥哥大牛一直在照顧著他。
二牛中學畢業之後,母親想盡辦法,托人把他介紹到一位大廚手下當學徒。
結果,那位大廚心術不正,二牛沒少受折磨。
大牛知道這件事之後,把他接回家,又找那大廚去鬧,把交的學費都拿了回來。後來,就託了陸洪英把二牛介紹到謝家來工作。
謝家這邊根本就不在乎二牛口不能言。後來,他因為天賦出眾,蒙白師傅看中,正式收為徒弟。
這些年來,白師傅雖然對二牛很嚴格,卻一直把他當親兒子看。
董香香這位師姐性格溫柔,一向都對二牛照顧有加。
董香香甚至說過,等二牛出師之後,若是願意自己闖蕩,師姐幫他投資。若是還願意跟著他們八珍齋一起干,那師姐就再開一個八珍玉食府的分店,後廚交給二牛負責。
二牛那時候也答應,要去八珍玉食府分店。
可是,想起他少年時代,因為口不能言,受到的那些冷眼和錯待。
再想起,師姐說他們的配料廠要給殘疾人一個合理的待遇。
二牛突然做了一個新的決定。
這一天,下了工後,二牛特意留下來找白師傅談事情。
這麼多年下來,董香香那邊自成一派,很多東西都不用白師傅教。白師傅反而把大部分心力,都用在這個小徒弟二牛身上。
雖然,在廚房裡,白師傅對二牛管教很嚴格。
可是,一旦離開了廚房,白師傅卻小徒弟很是疼愛。
兩人一到屋裡,白師傅就拿出董香香送過來的時令水果給二牛吃。
二牛卻不著急吃,而是拿著小本子,寫了自己的想法給白師傅看。
白師傅一看本子上的字,不禁有些吃驚。
「什麼?二牛,你想去那配料廠干?你可知道你要在八珍玉食府的分店干,前途一定會很好的。你看馮七,他才來京城多久,已經揚名立萬。」
二牛卻搖了搖頭,又在本子上寫下。
「師傅,我就想去配料廠。那裡才是我真正該去的地方。我比師姐更適合得多。我了解那些工友心情,我一定能配合魯廠長,守住咱們八珍齋的秘方。」
白師傅看著本子上的字跡,半響沒有言語。
過了一會兒,他才又開口道:「可是,我還沒打算讓你馬上就出師,你那火候還差了點,我想著怎麼也得到今年秋天或者冬天,在放手。」
二牛又急著在本子上寫到:「我可以先跟著師姐去,師姐也願意指導我。我出師的事倒也不急。我還想著再跟師傅幾年呢。」
話都說得這份上,白師傅也不願意再為難他。只得開口說道:「要不這事你回家裡,先跟你母親和哥哥商量一下。我回頭也跟你是師姐說說看。」
二牛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下來。他又跟白師傅聊了幾句廚藝上的事,就收拾東西回家去了。
其實,二牛倒覺得沒什麼跟家裡說得必要。
他哥大牛從小到大,一直對他照顧有加。偏偏,前幾年,大牛娶回來一個漂亮又精明的媳婦。
那媳婦什麼都好,就是容不下二牛這個有殘疾的弟弟,不願意讓二牛留在家裡。
為了這事,大牛沒少跟他媳婦吵架。兩人甚至鬧到了要離婚的地步。
這些年,除了過春節,二牛根本不回家住。平日裡,他會把大部分工資拿回家給老娘花。
可牛母卻一直心疼小兒子有殘疾。
何況二牛都二十多了,連媳婦都沒娶上。
牛母乾脆就把那些錢都存在銀行里,準備將來給二牛娶媳婦用。
大牛也一心為他弟弟打算,自然不願意花弟弟辛辛苦苦賺來的錢。
母子誰也沒跟大牛媳婦提過這事,怕她惦記二牛的血汗錢。
大牛媳婦就把二牛當成殘疾小學徒工了,覺得他一個月賺不了幾個錢。她打心裡恨不得二牛最好不要再回家。
偏巧,這一天,二牛到家的時候,家裡只有嫂子一人。母親也去市場買菜了。
嫂子一見二牛,就氣不打一處來,指桑罵槐地說了半天。
二牛乾脆也不理他,一轉頭,就回自己屋裡呆著了。
可那刻薄的嫂子見他躲了,還以為二牛怕了她似的。又掐著腰,站在院子裡,隔著牆根好一頓臭罵。
往常這時候,大牛還在忙著賺加班費呢,根本就不可能回家。
她婆婆也是個逆來順受的好性子。老太太就算生氣了,也不會跟大牛說。
所以,那媳婦覺得怎麼罵小叔子都沒人知道。
可偏偏,下午的時候,大牛單位里派他出去辦事,辦完事,大牛就直接回家了。
他這還沒進院子,就聽他媳婦跳著腳,罵二牛就是一個殘廢,淨想著賴著他哥哥養著。
不老老實實在小糕點鋪子裡給人打工。有事沒事,就往家跑。家裡就這麼大點的院子,多一口大活人都挪不開腳。
等過兩年,她在給大牛生個孩子,這日子窮巴巴地可怎麼過?
不知什麼時候,牛母也提著菜籃子回來了。站在門口,聽著這個矯情的兒媳婦罵她小兒子,難過的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大牛一看見母親都被氣哭了,眼睛都紅了,心裡的火氣突突地燒。
要說當年,大牛也是想進辦法,才娶到了這麼一個漂亮媳婦的。
頭兩年,他對媳婦也是百依百順。他甚至收了心,踏踏實實在廠里上班。
偏偏,他媳婦就是個虛榮的潑婦。
這些年,她總是嫌棄日子過得不好,說大牛沒本事,不能給她賺錢。這些,大牛也就暗自忍了。
可是,她一說二牛,大牛就發脾氣,兩口子就口角打架。
那媳婦也因此嫉恨上二牛了。
平日裡,還稍微有點收斂,今天,見沒人在家,她就可勁地作踐二牛。
只是,她正罵得痛快,大牛紅著眼睛,推開門走了進來,上前就一巴掌糊在她臉上了,直把她抽倒在地。
這麼多年了,那媳婦在家裡作威作福的,連點家務活都沒幹過。可大牛照樣捧著她,一根手指都沒動過她。
她又哪裡受過這種委屈,頓時就哭鬧道:「好你個大牛,你既然敢跟我動手。這日子,也沒法過了,咱們乾脆離婚吧。」
平日裡,大牛一聽離婚,必定會軟下來哄她。
偏偏,這次大牛隻是紅著眼睛看著她,破口罵道:
「好,離婚就離婚,反正我這日子也過不下去。我tm當初不止眼睛瞎了,還是個賤骨頭,這些年一直把你當成佛爺供著。
你這賤人倒好,整日裡欺負我媽不說,還糟蹋我弟。今天,你就給我滾出去,老子不跟你過日子了。
還有我的存摺你給我拿出來,當初我是幹什麼的你也知道。你又不把錢還我,可別怪我帶著一幫兄弟,去你家裡溜達。就你那傻b兮兮,沒腦子的弟弟,沒了老子罩著,看他被不被整死。」
那媳婦一聽大牛說這話,整個人都呆住了。
可大牛是真火了,甚至還想上前踹她呢。
二牛一聽院子裡動靜不對,趕緊從房裡出來,攔住了他哥。
他擋在哥哥面前,用手語比劃著名。
「哥,我今天回家是有事跟你們說,等說完我就走了。你跟嫂子計較個什麼勁。她才是要跟你過日子的人。你應該善待她才是。」
聽了二牛的話,大牛忍不住哭了出來。他握著弟弟的手說道:
「哎呦,我的傻弟弟,你這是糟的什麼罪。小時候,我護著你,不讓任何人欺負你。可我現在卻找了一個討債的媳婦來,害的你有家歸不得。我看這日子,就算了吧,離了這蠢婆娘,我在找個性子好的。」
大牛轉過頭就沖她媳婦罵道:「牛玉蘭,你給我滾,這婚咱們必須離。明天就去。這次又不離,我tm就是你孫子。」
牛玉蘭這時也徹底傻眼了,她求助地看向牛母。
可是,這麼多年,牛母早就看透她了。竟一眼也沒看她,始終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一語不發,手裡還提著一個菜籃子。
這時,二牛也急了,連忙跟他哥比劃道:「哥,你別急,我們八珍齋要在昌平開廠了,我今天回來就是想跟你們說,我打算去昌平了。你可千萬別跟我嫂子再吵架了。你們兩個人好好過日子吧。」
不成想,大牛看懂了他的手語之後,氣得撲過去,就去打牛玉蘭。
「我打死你個攪家精,看你都把我弟弟逼成什麼樣了?你是不是非得逼死我們一家三口才安心?」
二牛費了好半天勁才把他哥哥攔了下來,那牛玉蘭也趁機跑了出去。
那天晚上,二牛想盡辦法勸和他哥大牛。
大牛卻一杯又一杯的苦酒下肚,哭著對二牛說:「這些年,哥哥對不起你。你別去昌平了,回家來住吧。哥馬上就跟牛玉蘭離婚。」
二牛口不能言,怎麼勸都勸不住他。
最後,大牛醉倒在桌上,二牛跟母親比劃了半天。
牛母嘆了口氣,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下來。
第二天,二牛一大早就走了。
大牛看著枕邊放了一封信,信里二牛說,他想去昌平,帶著那些和他一樣身體有殘缺的人一起發家致富,贏得別人的尊敬。他去意已決,希望大哥不要攔著他。
大牛拿著這封信,忍不住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