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愕然,她聽說過將女兒低嫁的,或者只圖采禮賣女兒的。可這樣,將女兒死活留在家裡,給一家老小當牛作馬的,還是頭一回聽。再者,家裡人不給嫁就不嫁了麼?這年頭,都已經戀愛自由了。
王姨嘆了一聲:「那秦繡娘也是個憨的。小的時候吧,訂過一回親。那男人訂親之後就走了,一走就好多年沒回來,也不知道死活。那時侯就有人說,那樣的年代,估計早就死外面了。可偏她死心眼,非要等……」
呃!歡喜這卻是沒法再說什麼了。
人家為愛蹉跎,旁人看著心酸,可說不定,她自己樂在其中的。總有些人,是為了愛情做什麼都願意的。
「後來那男人到是真讓她等回來了。」
「結果,那個負心漢居然在外面娶了妻了。人家帶著老婆、兒子一起回來的。根本就把她忘的一乾二淨……知道秦繡娘一直等著他呢,結果連炕都沒坐熱,就跑了。」
這個發展,到也正常。
「秦繡娘那個傷心哦,那時候,老秦家還想把她嫁了。可偏偏她因著這事,病了一場,人家都不樂意。後來她運氣來了,被選成工人,有了工作,賺的比大男人還多。只是,那時候她想再嫁人,到是不易了。年紀大了是一回事,她那一家子也是麻煩。後來,她家裡人見她賺錢了。又壞了她兩回親事,名聲就更不好了。一直到如今,都五十好幾了,成了老姑娘了……」
歡喜有些悶,這秦繡娘的一生,算得上慘劇了。尤其是想到以後,那秦家的人若是好的,也不會害她至此。所以,她想著將來靠父兄子侄的打算,根本不可能。等她老了,不能賺錢了,只怕也就是她被拋棄的時候。
「所以說啊,這人啊,誰都有個三災八難的。碰到點啥事,主要還得看自己咋想咋過。你說秦繡娘,她有本事,有手藝,日子本可以過的很好的。但凡她剛強些,也不能跟現在似的,成老秦家長工了……」
歡喜立刻點頭。
「像你們這些孩子,更是趕上了好時候,能上學,有本事,將來還能上大學。可不能鑽進啥死胡同里不出來,這世上啊,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就看你怎麼想……」
歡喜先還聽得直點頭,到後面卻慢慢聽出點味兒來了。王姨這是借著說秦繡娘,在勸她呢?只是不知道,她勸的是什麼。按理說,她的那點事,瞞不過軍區的人。畢竟,她好歹算是軍區一名臨時工呢,就算有季開明在,政審這一關,也是要被審一審的。以她猜,怕是許超也知道,他雖然看著偶爾沒正形,可卻必然不是沒本事的人。這樣的人,就算會因為移情的作用,而對她特別喜歡。也絕對不會帶一人來歷不明的人回家的。但王姨是不該知道的,許超跟她親的,可她的事,他不會隨便跟別人說。
「你是個好孩子,可人啊一生總有那麼點磕磕絆絆的。當年,阿英多好的孩子啊,說沒就沒了。」王姨開始抹淚:「當初阿英沒了,阿超整個人都不好了。傻傻呆呆的,不吃不喝,好幾次送進搶救室里……可人還是得往前走不是?有啥沒啥的,咱都只能扛著自已該扛的往前走。你說說,你就是個嗓子不好,是多大點的事,你就想不開啊?這得虧發現的早,要不然……你說說,你對得起誰?比起他們,你這就是神仙的日子……」
歡喜徹底懵了,這都哪跟哪啊?
「唉,要說啊,年輕人本就不經事。這種時候啊,就得多聽聽老人言……」
歡喜已經徹底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只能低頭喝湯,三兩口將湯喝完,將空碗往前一推,眨巴著眼睛,一臉渴望的看過去。
王姨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我再給你添一碗去,多喝湯好。」
等王姨離開,歡喜才鬆了口氣。可一想到等一下她回來了,說不定還得繼續說,不由有些頭疼。她又沒辦法開口,讓她別說了……轉首間,看到擺在一邊的書,不由眼睛一亮。
何醫生以前給她拿來的書里,有不少試卷和習題,她也該做一做了。
於是等王姨再端著湯進來時,歡喜已經將繡件放在一邊,拿了一張試卷鋪陳開來,筆已經備好,隨時準備動筆了。果然,王姨一看她準備讀書,便什麼都不再說了。等歡喜三兩口將湯喝完,她拿著碗,就去了廚房。歡喜便也認真專心的做題了。
等題做完,才發現,不知何時,許超已經回來了。正在廚房,跟王姨說著話。
按正常人的耳力,這麼遠,最多也知道他們在。聲音稍微壓一壓,就根本什麼都聽不見。可歡喜的五感非常人,敏銳的,便是老鼠在地下打洞,她都能聽到。當然,前提是,她想要去聽。
因著王姨之前的那翻話,讓歡喜對王姨的態度有些好奇,所以,就想聽一聽。
便聽著王姨道:「……我看阿喜挺好的,一點都不像會因為不能說話就自殺的。」
「那是,我家小喜子當然好。」
歡喜無語,她什麼時候成他家的了?
「不對啊。」許超突的反應過來:「王姨,你沒在小喜子面前說什麼吧?」
「沒有沒有,你放心著吧,我多大的人了,哪能這麼不懂事?你說她因為嗓子壞了,心理脆弱,受不得刺激,之前還為這事自殺了,我哪能還不管不顧的去亂說?」
您真沒少說!
歡喜越發的無語。許超到底是怎麼跟王姨說她的?她受傷,是因為嗓子壞了自殺?
「那就好,那就好。」許超有點心虛,隨即又理直氣壯:「唉,小喜子也是可憐,本來她的聲音那叫一個好聽,可現在突然不能出聲了,她小小的年紀,心裡難免承受不住……所以,咱們要多照顧她點。」
王姨立刻點頭:「你放心,我有數呢。」頓了一下又問道:「她那嗓子,真就治不好了?」
「治得好,當然治得好。」許超立刻道,聲音都有些拔高:「可她還是小孩子呢,小孩子又愛多想……咳。對了,王姨,這兩天我得去趟外地,家裡還得麻煩你。」
「放心好了,交給我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交給王姨你當然沒什麼不放心的。不過,過兩天姓何的肯定要過來,你可看好了,就讓他給小喜子換個藥,就立刻給趕走。」
王姨輕嘆了一聲:「好,我知道了。」
許超滿意了,「我去看看小喜子。」
他進來時,歡喜剛好將做的試卷檢查一遍。
「我看看。」許超坐她對面。
歡喜將試卷遞過去了,順便望了一眼外面。這會兒天還亮著呢,大冬天的,這會兒估計也就兩三點鐘。他這班上的,還真是輕鬆。
「不錯嘛。」許超將試卷掃了一遍,也有些驚訝了。據他所知,歡喜在之前的學校,成績也是不錯的。但是那所謂的不錯,他並沒有放在心上。那就是個鄉下學校,程度跟他們這裡完全不同。而且教材也改了,她這半年,也沒有上課,無人輔導。做這樣的試卷,正確率該不高才是。可現在看來,他到是小瞧她了。
歡喜彎了眉眼,拿了紙筆過來:
許超對著她豎起大拇指:「若是你其他幾門課也是這樣的程度,高考再發揮正常,那隨便哪所大學,哪個專業,都隨著你挑。」
歡喜笑咧了嘴,這人似乎不太會誇人,誇來誇去,就這麼兩句。
許超也跟著笑,同時還有點遺憾。若是她能發聲,此時笑起來,是不是如同風鈴一般,清脆悅耳?
「對了,這兩天我要去一趟外地。家裡我讓王姨陪著你,你安安心心在這裡住著。」頓了一下,又道:「要過年了,外面有些亂,你別隨便出去。」說到後面,很是慎重。
歡喜見他如此嚴肅,自然點頭。臉上卻不自覺的,帶出些擔憂來。
雖然認識的時間不久,可許超確實是第一個讓她有意結交的人。老家的那些人,全都是原主的熟人。她若是有什麼變化,在他們眼裡,總會留下痕跡。哪怕他們就是能自己腦補理由,說服自己,她也不願留下一點破綻。所以,她走得乾脆利落,走的毫不猶豫,且短時間內,不準備回去。那些過去的人,更是不準備聯絡。
至於軍區的人?他們太過敏銳。不管他們是為什麼而防備她,她都絕不可能將自己送到他們手裡。她吃過虧,知道避諱,知道小心再小心。可是卻依舊沒有自信,真能做到滴水不漏。
但人都需要交際,對於感情也是有需求的。愛情可以說靠緣份,親情靠天賜,那麼友情則是完全看個人經營。若是一生都孤單一人,遠離一切,那麼她大可躲在空間裡,一輩子不出來。保證平平安安,永遠不會有危險的活到老死。她沒那麼做,便是因為,她需要活在人群中,活得像個普通人。那樣,她才覺得自己活著,正常的活著。否則,與上輩子被關在實驗室里,並沒有本質的區別。
她需要正常的交友,而這麼多人里,對她釋放善意的中,許超的理由是最純粹的了。而他也沒有什麼敏感的身份……很適合發展成朋友。當然,也只是朋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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