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來越深。
歡喜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一個人待在完全陌生的臥室里。床帷一層層放下,她獨坐在床榻上。
監控器開著,一面盯著王府上空,一面盯著整個京城上方,最後一面,則是緊隨著李青陽。就藏在他的發間,將他身邊發生的一切,他的所見所聞,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他所看到這一切,全都傳到歡喜這邊,讓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李青陽在宮裡人來到之後,便不得不梳洗更衣,跟著來人進宮。朱慶跟李侗顧景三人跟隨,還有一個,是朱慶這邊挑出來的,十分伶俐的小子跟著跑腿。
一路乘車,到達宮門前。下車步行,早有內侍等在那裡。除了李青陽,旁人竟都不能跟進。顧景他們著急,卻也無法。李青陽將他們安撫住,跟著內侍進宮。
內侍看著到是沒什麼,提著燈籠在前面引路,不快亦不慢。對於李青陽偶爾的問話,也能答上兩句。
一路到御書房,門口內侍說進去通傳。可皇帝卻沒急著見他,而是讓人將他引到偏殿去。這一等,就等了小半夜。
如今都快子時了,那老皇帝居然還沒讓李青陽去覲見。只是讓人一會兒送茶,一會兒送點心,看似小心侍候著,實則是完全不讓他有休息的時間。
李青陽是什麼人?這種事在他眼裡,根本不叫事兒。他本人十分耐得住,別說態度,便是周身氣息,也無半絲變化。到是一邊看著的歡喜,氣得咬牙切齒,恨不能去皇宮裡,直接宰了老皇帝。
還是李青陽做了幾個安撫的動作,讓她稍安勿躁,這才按捺下來。
這一等,便等到天光四亮。
皇帝去上了朝,又下朝,直到辰時末,將近九點。這才終於讓人來宣李青陽……
外面傳言皇帝病重,都不能起身了。看到了真人,這才知道,完全是胡說八道。這皇帝一看就是健康的不得了,臉色紅潤,精神抖擻。五十多的人了,看起來卻只有三四十歲,極是年輕。
也難怪,他現在還想在皇位上再坐二十年。看他此時的模樣,實在不像是個暮色將至的老人。只怕他還覺得,自己龍馬精神,正是年輕呢。
「李青陽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李青陽很自然的叩拜,對於給皇帝下跪叩頭的行為,亦無一絲牴觸。對於這個世界的種種,他適應的極好。
「你……」皇帝似是很生氣,又帶著些許黯然:「你,竟不願叫朕一聲父皇了嗎?」兩人完全不必走認親的套路,原身被灌藥送走時,已經記事了。
李青陽依舊是跪姿,頭微低。聽到他的話,亦不抬頭。只是口中道:「不敢。」
「朕……」皇帝聲音竟有哽咽。
李青陽依舊低垂頭,任他如何百般表現,只是不接招。
皇帝似乎經過了多麼複雜的心理歷程,最終才嘆道:「是朕的不是,這些年,委屈你了。不過,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復又道:「你的府邸已經在蓋,只是這個冬日怕是住不上了。不若搬進宮來,暫住東宮。」
李青陽猛的抬頭,眼裡全是鎮驚。半晌,才慢慢開口:「皇,皇上準備如何向天下人解釋?」東宮乃是太子居所。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住的。
皇帝眼底閃過一絲滿意。還以為這個兒子有多深的城府呢,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不過,這樣的兒子才好,更合他的心意。
「你本就是朕的孩兒,只是被那廝強擄了去罷了。如今你歷劫歸來,咱們父子團圓,普天同慶的大喜事。又何需向旁人解釋?」
李青陽再次低下頭,半晌才道:「那,淮州府呢?」
「哼,秦王膽大包天,強擄皇子,意圖謀反。自然剝奪他的封地,到是我兒聰慧敏睿,將淮州府治理的極好。以後,那裡便算是你的食邑之地。」
一句話就將他的所有全都剝奪了啊,不但他的打下來的兩處封地,連淮州府都給剝奪了。唯一給他的,就只有一個連名號都沒有的,東宮居住權。唔,還有淮州府的稅收的十分之一。可這些錢能有多少進他的口袋裡,可就是別人說了算的。
不得不說,便是李青陽對這個皇帝有了足夠的了解,還是被他的無恥給驚到了。
只是這件事,他還不能不應。
除非他想造反,否則第一件事,就必須讓自己名正言順。而沒有什麼,比住進東宮,更名正言順的了。至於皇帝的打算?他也能猜想得到。皇帝既然準備要培養小兒子,那麼幾個成年的自然就不能再放任下去。所以,將他立成靶子,準備讓他們三人先在前面拼殺一回。消耗乾淨也罷,或是三敗俱傷也好,決定權始終在他的手裡……
李青陽想了想,道:「有件事還要先稟告皇上。」
皇帝對於他沒有立時答應,有些不滿。卻還是耐住性子,順著他的話問道。「何事?」
「我的身體並未完全好。」李青陽聲音很平靜,說得好像不是自己一般。
「沒全好?」皇帝眉一擰,將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身體微前傾:「怎麼個沒全好法?」
「皇上不若請個御醫來看看。」反正說的再多,總歸是要走這一遭的。
皇上立刻叫人宣御醫,然後似乎才看到他還跪著。「快起來吧,還跪著做什麼?自己的身體,也不知道愛惜。也罷,朕知道,你這 是怨朕了啊!」
李青陽臉色不變,慢慢爬起來。跪的時間確實有些久,血流有些不暢,以至於在站起來之後,略有些踉蹌。便是如此,他的臉色也未有半絲變化。
皇帝眼睛微眯了眯,指了一邊的凳子,讓他坐下。
很快,御醫到來。皇帝讓他給李青陽把脈……
御醫雖然不知何故,還是老老實實的把了脈,半晌才臉色難看的欲言又止。
「說吧,他的身體怎麼樣?不必忌諱。」
「回皇上,這,這位公子,曾經被下過虎狼之藥,毀了身子。本該活不過二十……只不過,公子後來該是請了醫道高手,得到了一定的救治。那些藥雖然延了公子的性命,可需知是藥三分毒,這些毒物將公子的身子毀得更厲害。雖然不知道公子的身體如何還能活著,還能有此時的這情形,可公子的身體就像是被強行撐起的架子,看著似乎不錯,可一旦……便將立刻毀於一旦。」
李青陽微微垂眸。
皇帝的臉色卻是一變再變。他如何不知,他的身體怎麼會毀的。那是他親自下令,讓人給灌下去的□□。每每想到,他就無法不恨秦王……那是他的恥辱。如果不是那人,他何需親手害自己的兒子?
「可有辦法醫治?」皇帝吸了口氣,才沉聲問御醫。
御醫直接跪了下來:「微臣無能。」頓了一下又道:「公子的身體只要好好保養著,莫要再受什麼藥毒的攻擊,總還能維持現狀的。」
維持現狀?皇帝要的是一個擋箭牌,若是一點意外都不能出,還怎麼當擋箭牌。尤其是:「他的子嗣問題?」
御醫訝異的看向皇帝,又看了一眼低垂著眼瞼的人,對著皇帝搖了搖頭。
皇帝的臉色難看之極,難道好不容易……竟是一步廢棋。半晌,對著御醫揮揮手:「這件事,不允再讓任何人知道。」
「遵旨。」
御醫退下,皇帝起身,在室內來回的走了兩趟。半晌才道:「東宮已經收拾好,你也不必回去了。直接搬過去,至於其他的東西,讓□□那邊送進來。」頓了一下,又道:「我記得,你對外說,你已經娶了妻?」
「我便是得了她的贈物,才得以保住性命。」頓了一下,才道:「她本是山中獵戶之女,擅採藥。當時她年紀小,又見識少。得了靈藥卻不自知,因此才便宜了我。我占了她大便宜,又相當於救命之恩。所以,便將她帶在身邊……沒想到,她在習醫方面,頗有些天賦。之後,我的一切便由她照顧。之前母妃出事,擔憂我的大事,我便稱她為隱世家族的女兒,以安母妃的心。誰知……日久生情,我對她到是真起了心思。」
「她也知我的身體,並不嫌棄我。」李青陽輕道,雖然臉色未變,可語氣里卻有著明顯的溫柔:「她總自憂身世不顯,哪怕我已如此,還覺配不上我。若是知道我乃是皇上的孩子,只怕她越發的不安了。因此,還想請皇上賜婚。我,不想她再胡思亂想。」
皇上臉色變了又變:「你到是重情。」
李青陽看了他一眼,便又收回視線,垂下瞼:「待我真心的,我總不忍傷的。」
這便是有怨了。
皇帝有些怒,他是皇帝,別說只是廢了他的身體,便是要他立時去死,也該毫不猶豫的去死,無半句怨言。需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過,他卻了放心了。有怨才正常。
「罷了,為父這些年失職。難得你有此一求,便順了你的意罷。」然後又道:「我讓人送你去東宮。至於你的皇子妃,賜婚就不必了,直接冊封吧。」
「多謝皇上。」
「劉忠。送七皇子去東宮……」
「是。」劉忠乃是皇帝的內侍總管,是皇帝跟身貼身侍候的第一人。對著李青陽笑得和善:「七皇子,請跟老奴來。」
李青陽起身,先跟皇帝告退,這才對劉忠點頭:「有勞劉總管。」
李青陽人還沒到東宮,七皇子住進東宮,疑成為太子的消息,已經飛速的向著宮外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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